江映锤了锤脑袋,觉得愈发疼痛,想得越多就越烦躁,身体在半空中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面岩浆铸成的墙壁,而那墙壁之中,藏着两个身材瘦小的渊煞。
是哥哥和妹妹。
他们蜷缩成一团,手牵着手,妹妹的眼睛发亮,哥哥拿着一根钢棍在空中比划。
“只要,只要让她掉下来就好了,人类的身躯抵不住岩浆的,就像之前做过的那样。”
哥哥鼓励妹妹。
“不能让他们靠近我们,他们会杀了我们,因为我们是污染种,谁都容不下我们。”
“哥哥,我害怕。”妹妹抿唇,“她的精神世界太混乱了,好多泡泡,五颜六色的泡泡……”
“没关系,慢慢来,她已经动摇了,你做得很棒,只差一点点,谁让她发现了我们……”
哥哥摸了摸妹妹的头,脸上浮现出冷淡的杀意。
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妹妹,他叹了口气,捏了捏对方的小手,问她:“头还疼吗,那个声音还在讲话吗?”
妹妹点头:“一直在讲,没事的,哥哥,我能忍住。”
“讲的什么?”
好奇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时,小女孩下意识回答:“杀了所有人类。”
“是吗,这声音可真坏。”
哥哥惊惧地回头,就看见江映坐于漂浮在半空中的长刀上,晃着双腿,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立刻将手中的钢棍对准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岩浆壁来到他们面前的人,此刻悠然地卷着耳侧垂下来的发丝。
“不准你伤害我的哥哥。”小女孩厉声回答她,并且眼睛变得更亮。
江映注视着她,脸上仍带着笑意。
她说:“你的能力是精神类的吧,托你的福,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小女孩眼睛里的光慢慢淡下去,她迷茫地问:“为什么你不受影响?”
她的能力是动摇敌人的精神世界,从而击溃敌人,可她还太弱,仅仅只能影响对方的精神世界。
那也足够了,只要能影响对方一刹那,就能让他们死在这赤红滚烫的世界里。
“你不觉得在这样燥热的环境里无端产生那些思绪很不正常吗?”
分明需要全神贯注地警惕周围的一切,这里是裂隙,是稍不小心就会葬身火海的地方,而她偏偏想起了一些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事情。
江映认为这不正常。
至少与她当时所处的环境极不协调,有种怪异感。
“只有你觉得!”小女孩鼓起脸颊。
“看来你们是能交流的。”
江映松了口气,觉得能够问出一点东西。
小女孩沮丧道:“我以为勾出你最在意的事情,就能够影响你的精神世界。”
哥哥伸手挡在妹妹面前,警惕地望着她:“能够交流是什么意思,你遇到了没办法交流的游煞和狂煞?”
“不是。”江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渊煞以及穹煞,他们的眼睛是红色的,我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或许你们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恶的人类,既然被你抓住了,要打要杀随便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我的妹妹!”
哥哥紧紧护住小女孩,在听到此话时,声音猛地拔高两个度,欲盖弥彰地瞪着江映。
小女孩撅起嘴扯他衣服,双眼含泪:“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生活,我宁愿死去。”
兄妹情深,感人至极。
如果江映没在这出戏里扮演那个反派的话,她都想给两人鼓掌了。
“喂,小小年纪,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江映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
“哼,你休想从我们这里知道任何事情,从你们踏入裂隙,我和妹妹就一直在观察你们,你是个坏人,你杀了很多煞,你也会杀掉我们,人类就是这样!”
哥哥朝她怒吼,眼睛睁得很大。
“好吧,姑且我算个坏人,那有没有人告诉你,败者想要提要求的话,就得拿出相应的筹码,以及,放低自己的姿态。”
江映意有所指。
她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支起手撑着半张脸。
“还有,别再试图干扰我的精神了,她做不到的事,你也不行。”
哥哥的眼瞳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不服气道:“凭什么说我不行,我的天赋虽然没有妹妹强,但也不差!”
江映仔细地观察着兄妹俩的脸,突兀一笑:“听说污染种被污染后都会失去作为人类的全部记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出对方的?”
她转头看向缩在哥哥怀里的小女孩。
“哥哥就是哥哥啊,为什么需要认出哥哥……”小女孩嘟囔道。
她的大脑里一直有声音在讲话,阴魂不散,似乎扎根于大脑深处,每当碰见人类时,就疯狂地命令她消灭对方。
这种声音实在刺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
从她诞生之时,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哥哥,原种煞并不接受污染种的存在,甚至会攻击他们,认为他们是异端。
她和哥哥就躲啊躲,不断躲躲藏藏,不躲就会死的。
“只要你们能解答我的疑惑,我会立马离开。”江映给出承诺,“你们脑中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很想知道关于污染种的相关知识。
躁动的哥哥听到这话轻蔑一笑:“无论是人类,还是原种煞,你们的话,我统统都不会再相信。”
“哪怕我曾经是人类,可一旦成为了污染种,就被人类所不容,被驱赶,被攻击,被抛弃,我已经失去了曾经作为人类的记忆,与之相对的,我的脑中出现了一种声音,从我有意识的那天起,就一直重复着的声音。”
江映静静听着。
“那声音说,作为种子,是一定要杀掉虫子的,虫子会阻碍种子的成长,它让我们杀掉人类。”
种子,虫子。
江映对这两个词语并不陌生。
可她拧了拧眉,头一次有点听不懂关于种子和虫子的定义了。
黑星想让种子和虫子自相残杀,以此培养出最优质的果实,这就是它的目的,还真是朴实无华的目的。
“它让你们杀你们就杀?”
哥哥皱眉:“无所谓,它很吵,杀不杀的也无所谓,我好像有意识起就觉得这种事情是无所谓的,无论是被杀死还是杀死别人,这种事情没有讨论的必要。”
小女孩同样点点头。
江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那你们见过她吗,就是她,头发卷卷的,眼睛大大的,也是污染种。”
两个小孩凑近一看,摇了摇头。
哥哥的眼神奇异地变得怜悯。
“也许你该去污染区找找,我们是因为在污染区生活不下去,才躲进了裂隙里。”
“那里的黄金藤太多,像我们这个等级,实在难以承受,没有黄金藤生长的区域被更高等级的煞占据,并不允许污染种踏入其中。”
江映遵守约定,告别了他们,与其是遵守约定,不如说她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消灭对方的打算。
毕竟她真的没有什么杀人癖。
成为煞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过往的一切记忆,而是丧失了对生命的敬畏。
江映有时候照镜子,会发现自己的眼睛是血红的,伸手去扒拉,然后手上也是血红的,像是被鲜血洗涤。
很沉重,每次战斗都是沉重的。
她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游戏降临到现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是厉害,在现实里大杀四方是罪犯。
江映认为自己最好成为一面镜子,他们攻击她,她就攻击回去,他们想要杀她,她就杀回去,思考太多就会深陷漩涡。
在终末地,暂时停止某种思考为妙。
“哥哥,她真的不杀我们吗?”
小女孩看着江映远去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
“哼,妹妹,别掉以轻心,这个地方多的是想要我们去死的人类,偶尔一两个傻得透顶的家伙也是存在的。”
哥哥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说话的语气却是成熟得不行。
“我们也曾遇到过那样的家伙,不是吗?”
哥哥陷入了回忆。
他和妹妹是在污染区长大的煞,因为被丢弃在黄金藤下,差点被黄金石吸干了能量力竭而死。
幸好遇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大闹污染区,掀起了一阵飓风,吹毁了那里的黄金藤,他们才得以脱困。
接着又被污染区里的原种煞驱赶,那时的哥哥作为人类的记忆还没有完全丧失,向进入污染区采摘黄金石的能力者小队求救,得到的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他们无处可去,只得狼狈躲进裂隙里。
现在嘛,哥哥已经想不起来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了,他带着妹妹东躲西藏的同时,还得抵御大脑里那股聒噪的催促,而每被这个声音催促一次,他就感觉到莫名的暴躁。
冲动。
想要毁灭一点什么的冲动。
“但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任何想要伤害我们的家伙,就让他们通通葬身在岩浆里吧。”
哥哥摸了摸妹妹的头,污染区对于他们不是个居住的好地方,这个充满岩浆的地方自然也不是,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多少人会踏入如此危险的地方。
而他们也在这里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我们就在这里静静等待着游戏结束吧。”
由黑星开启的游戏,不知何时能够终止。
哥哥的眼睛闪了闪,多数时候他恨着黑星,少数时候他恨自己不够强,连参加游戏的资格都没有。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那声音又在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