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懂事啊,明明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江映回想了一下这个年纪的自己,好像还在村里当孩子王,混事干了一堆,爬山下水,泥巴大战,撵着邻居的鸭子跑,精力十分旺盛。
被奶奶领回家,她还不服气,嚷嚷着自己是无辜的。
顽劣得过分,是狗都嫌的年纪,后面送去上学才稍稍老实下来。
江映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已经很勇敢了,多多吃饭,不要挑食,变得更强壮一点。”
音斋梦托着下巴看她。
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她的右腿裹满了夸张的云朵,红色的云朵,是鲜血染成的作品。
伊索尔抱着双臂,懒散道:“太慢了。”
他是对瘸着腿的剑客说的。
在场的天灾级穹煞被消灭殆尽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渊煞狂煞之类的,数量繁多,打败他们不难,就是得花点时间。
安迟的伤口同样是在右腿,拜使用尖刺的穹煞所赐,不知为何,那血始终止不住,哗啦啦地往外流,幸好有音斋梦的云朵减缓了其速度。
他苍白着一张脸,眉眼锋利,竟然没有去回呛伊索尔,只是握紧剑柄,咬着后槽牙说:“我还需要变得更强!”
音斋梦摊了摊手:“笨蛋安迟,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以一敌二从来就不公平,你逞什么强,有时候得学会依靠一下你的同伴啊。”
天灾级的穹煞实力本就不可小觑。
他们的实力如果用终末地的能力者榜单来排名,绝对能排进前一百,天灾级就是这么可怕的等级。
虽然和地缚级仅仅相差一个等级,实力却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焉。
安迟:“我可没想到你还有隐藏能力。”
他一直关注着音斋梦和穹煞的战斗,夸下海口的音斋梦,挡在他面前的音斋梦,向来只是负责支援的音斋梦。
总是皱着眉头说不想弄脏裙子让他们速战速决的音斋梦。
原来也有惊人的战斗力,他看见了那能力,膨胀成棉花糖般的白云将穹煞吞了进去,而后缓缓冒出白色的烟雾和泡泡,穹煞被侵蚀掉了。
何等可怕的能力。
“才不算什么隐藏能力,我可以改变云朵的属性而已,白云绵软无害,没人会警惕它对吧,何况我只是一名雾构,专注创造的雾构,似乎生来就没有攻击性的能力,这只是黑星给的偏见罢了,创造,才是最强的能力。”
音斋梦眨了眨眼睛。
作为一名雾构,她确实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灰毛仔,你真是逊爆了,还把自己整得这么狼狈,我鄙视你。”伊索尔咧开嘴,很乐意看见平日里摆着一张冷脸的剑客吃瘪。
他朝面色不善的男人比了个中指。
“你想打架是吗?”安迟冷哼一声,拔出双剑。
“不和瘸子打。”
伊索尔耸了耸肩,表情格外欠揍。
这话一语双关,拳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哐当一声,可以听出下手的人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笨蛋伊索尔,你说谁瘸子,我看你的嘴真该用线缝起来。”
音斋梦收回手,高傲地抬起脸。
“不介绍一下吗,那位小姐?”
她看向饶有兴致注视着他们吵架的江映,朝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伊索尔挑了挑眉。
伊索尔瞥了江映一眼。
“周柯要找的人。”
“没了?”
“好像是叫江什么来着,忘记了。”他故意这样说。
音斋梦:“别装了,你又没得老年痴呆,队里已经有一个这种人设的笨蛋老大了。”
安迟:“脑子不用就去捐了,混蛋紫毛。”
“演都不演了,你们就是想和我打一架,好啊,来吧,我兴奋得很!”
江映:“……”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她叹了口气,在三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阻止了他们,用很简短的话语介绍了一下自己,表明身份,然后请他们看看周围。
“各位,先收拾完烂摊子再内斗,如何呢?”
“这话不赖嘛,我喜欢。”趴在软乎乎的白云上,右腿传来刺痛,音斋梦面不改色。
“了解。”剑客大部分时间都很缄默,疼痛度当然很高,可这不代表伤口不会影响他。
“我才不要听你的!”话虽如此说,伊索尔却是第一个冲出去的,继续用着莽撞的攻击前进。
四人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清扫着战场,饶是失了理智的煞,此刻动作都迟疑了半秒,发怵地重复着进攻。
躲在云朵墙壁后面的非能力者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投来视线,倒在地上的伤者被云朵抬到了墙壁后面,他们不敢走出去,一旦离开墙壁的庇护,就会被煞盯上。
作为非能力者,被盯上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勇士。
也有用枪支和刺刺果等工具来战斗的非能力者,他们穿梭在战场中,谨慎地藏着自己的身影,在能力者与煞战斗时,出其不意地进行偷袭。
程任艾就是这么一个勇敢的少男,他来自灼海街,在黑石镇打工,愿望是加入微光基地,为将煞变回人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觉醒能力,老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那么多人都觉醒了能力,没他努力的,没他有志向的,没他坚定的,都拥有了能力。
独独只有他。
是个非能力者,说得简单易懂些,就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加入微光基地。
但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对煞下死手啊,他的枪打偏了,射在渊煞的肩膀上,对方顿时变得更加狂躁。
与渊煞对战的同事就惨了,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应付发狂的敌人,她回过头骂道:“你在干什么,程任艾,你的枪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烂了?”
“不要告诉我,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在犹豫?”
程任艾嗫嚅了一下,他想解释什么,突然眼神一凛,越过吃力的同伴,奋力扔出一颗刺刺果。
是爆炸刺刺果。
爆炸声在江映耳边响起时,她还很蒙圈,握住天冲的声音被震得发麻,她慌忙地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这攻击来自同类。
迎着那人愤怒的眼,大脑首先袭来的是疑惑,而后是怒意,她微眯眼睛,天冲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再进一步,就是颈动脉。
“你想干什么?”
程任艾看着倒在地上完全不动了的渊煞,是一个男人,他的面具几乎裂开,露出人类的五官,很清俊的长相。
诡异又颇具美感的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后颈冒出细密的汗,腿也忍不住发抖。
轻轻瞥了眼江映锁骨处的排名,又看了看可怜的渊煞,就要死了,心中顿时有了点底气,理直气壮道。
“你不能杀他,他已经被你打败了。”
“所以?”江映睁大眼睛,等待着他说出什么理由。
程任艾为自己打气,他回头看了眼同事,显然同事被他的操作吓到了,脸上震惊的表情和白□□壁后躲着的那群胆小鬼是一样的。
“怪物曾经是人类,我们为什么非得进行这无意义的厮杀,为什么非得向敌人一样对同类举起刀?”
“这是犯罪,是杀人罪!”他补充道,神色坚定,眼睛里充满信念,试图让面前的女人明白自己正在做多么邪恶的事情。
江映难以形容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在听到这番话后,她觉得如果是一个月前的自己,刚刚醒来,或许能和眼前这位正义的少男达成共识。
可她在终末地待了一个月,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是被煞追杀,就是被联盟通缉,还要被同类陷害一下,她真的很想睡觉。
“我相信江乔研究员终有一天会研究出让煞变回人类的办法,在此之前,我们遇到煞,就不能只打败他们而留其一条性命吗?”
“也许你杀过的煞是别人的亲人、朋友或爱人,你不会愧疚吗,手上沾这么多鲜血,你睡得着吗,留他一命吧,就当是为了自己。”
程任艾越说越激动。
“或许我的力量很小,可我还是想让你们意识到,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
“我困得很。”
江映揉了揉额头。
“什么?”程映艾被她打断了,面色有些不虞。
“我说,我很困,我当然睡得着,会愧疚,也相信江乔研究员的研究,答案是,不能。”
她慢条斯理地回答着对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我们是同类啊,怎么可以对同类下手!”程映艾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应该啊,不可能吧,他满脸惊愕。
这些能力者果然自私,他的眼睛一暗,咬着下唇,疯狂搜索大脑的词汇,想想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她消灭面前的渊煞。
他见不得伤亡,见不得有人受伤。
“你也说了,怪物曾是人类。”
“那我问你,他们现在是什么?回答我,他们现在是不是怪物,是不是失去了理智,我不杀她,她是不是要杀掉我,我就不是人了,我就不是你的同类了,朋友,你有点太双标了吧?”
“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讲,偏偏挑上我?”
江映很不理解,她的手掌被炸弹刺刺果留下了明显的烧伤,难受,不舒服。
她指着旁边用着夸张的招式清扫战场的三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们比自己更过火吧?
程任艾不说话了,伸手挡在昏过去的渊煞面前。
“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夺走它!”
江映简直想翻白眼,她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说:“随你,随你。”
而后转过身,懒得搭理他,说不通的人再怎么说都不会通。
想当英雄也得看看对方领不领情,那只渊煞可阴险狡猾得很,哪里无辜了,她抬手擦了擦耳后的血痕,刺痛让她更觉烦躁。
尖叫声被她想象中的更早传来。
江映没走几步,边走边在心里倒数,计算着渊煞爬起来的时间。
她听到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