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诡心 第10章 困局

大气层折射了地平线以下迷朦的曦光，鱼肚白的高天挂不住一丝一缕云霞，将醒未醒的世界再也没有了起早贪黑的烟火气。

不见人影的世界并不是一片死寂。

成群的红耳鹎在灌丛中攫食植物种子，偶然蠕动经过的无状之物也让它们跳动着躲避，它们似乎没有意识到那些无智的肉泥并不会对自己有半点兴趣。

身处地下的人们看不到清晨的第一缕光，徐雨歇把出发时间定在了六点半。虽然他们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难得的安心感带来了优质的睡眠，担下外出重任的勇敢者们已经扫净了残存的疲倦。

区域供电的火电厂已经停运了，为了节省燃料电池，管廊中只有基础维生系统在运转。徐雨歇把即将出发的大家带到监控室，短暂地启动监控以确认出入口状况。

“北一、东三、南二这三个出入口附近看不到徘徊的诡物，适合突围，我们的目的地在西边，东三由于绕路作为备选。

为了分散风险咱们分成两队，我带领一队搜寻化学原料和药品，二队寻找食品和材料。记住，遇见诡物之后第一要义是避免战斗，始终告诉自己那些东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如果陷入缠斗，请务必放弃物资保全性命，不必要的牺牲没有意义。

愿意承担二队队长职位的，我会把特别的能力借给你，虽然不及从源头处得来的力量，但也能用它能探知附近诡物的动向，或是短暂强化□□爆发力量。接收力量需要非同寻常的意志力和觉悟，千万不要过度依赖它，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出去后尽快寻找容量大的车，城市街道的情况不明，切不可在一个地方逗留过久。按道理来说，去那个储运中心收集物资是最高效的，但谁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分散风险还是很有必要的。对讲机电池续航只有六小时，一定要在失联之前回来。

再次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调整好心态，随我出发吧。”

徐雨歇一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启程。

带着生的希望，十一人按照计划谨慎地走出防护门，在晨光的鼓舞下前行。

命运，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它所给予的恩赐或是玩笑，不曾为人类的意志所转移。如果能够提前预知那个惨痛的结局，他是否还会带领众人义无反顾地踏上那不归之途呢？

然而现实没有“如果”，悲剧袭来之时往往只剩无奈的叹息和遍地尸骸——二队全灭，一队被困中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害死了他们，害他们白白丢掉了性命……徐雨歇几乎要被自责填满，加上几乎越界似地使用力量，他整个人正处于崩溃边缘。

意外降临于众人出发后的一小时左右。

一路上的商店还没有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些由人类转化的诡物无法思考，不明白物资对于幸存者的重要性，就不会做出破坏或是埋伏等行为。借助徐雨歇的能力，似有“透视”加持的汽车一路疾驰，始终和路上的诡物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物资的收集十分顺利，少有的突然袭击也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太过顺利，简直是顺利得反常，但没有人去细想，与其庸人自扰不如保持士气高涨。灵魂一旦被困于肉身，视角就很难脱离开小小的躯壳，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泰极生否，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一般，悲剧还是发生了。

两队的情报人员通过对讲机交流着实时状况，对话突然中断，一队手中的对讲机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一阵难以描述的异响，夹杂着正常人所无法想象的音节。

正在药房进行采集的徐雨歇闻讯赶来，他接过对讲机，此时只能听到那边类似油脂和皮料摩擦的声音了。

“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引导或增援？”

“咕…吐……咯…噜……”

“是否需要帮助，听到请回答！”

不安的种子生根发芽，尽管心中的声音重复着最坏的猜想，徐雨歇还是期盼见到峰回路转之中的希望。

没有回答。

又要放弃吗？这次是什么借口呢，是大局为重的道德感，理性思考的正确性，还是无能为力的推脱？末世之下容不得感情用事，但摈弃情感也是人性的末日。

落在自己肩上的，不止是十一位勇士的性命，更是人防管廊里数以百计幸存者的未来。沉重、太沉重了，徐雨歇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可他不能动摇，否则就连自己带领的四人也将在劫难逃。

“管情报的是小赵吧，请把你一路上记录的信息交给我，我需要推测二队的位置。”

残酷地说，就算救不到人，也不能白白浪费他们辛辛苦苦找来的物资。一队只是顺便收集了很少一部分食物，队中的两辆载具只能装载原定计划一半的物资。与其大费周章重新寻找车辆和食物，不如直接去二队的位置回收。

“百花街，天玲南路，福月楼左转……”

“哈哈，不劳烦咱们的大英雄了，他们已经全死啦。”对讲机里传来二队队长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在哪，是否安全？”

“啧啧啧，又在那里装模作样了，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那自以为是的嘴脸。”刻薄的话语裹挟着满满的恶意，矛头直指徐雨歇。

“你可以发泄对我的不满，在那之前请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恶心，恶心，恶心！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怜悯，我现在也是有力量的人了！”对讲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说起来这都得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拥有打开这扇新世界大门的机会。

多亏了你，我终于能去制裁那些只会不停繁殖的虫子了——一共五只虫子，每一个都被我活生生地亲手撕开……那滑腻的触感、惊恐的眼神、绝望的哀嚎，真是太美妙了！

本来呢，我主动请缨只是为了上来寻死，是你的力量改变了我，让我超脱了那低劣的血肉，让我明白什么东西更该死……”

“住口！不要再说了，我马上过来杀了你！”

“破防啦？无能狂怒啦？哈咔咔、库库…咕噜、hěs▇……▇▇▇……”

对讲机中传来的声音逐渐变得癫狂，最后变成了不似活物的嘶鸣，足以引起听者的消化道生理性痉挛。

人只要活着就充满了谎言，有些恶，是不需要任何缘由的。

徐雨歇竭力压制着心中澎湃的怒意，他必须稳住心神，不能给那些存在任何可乘之机。

是自己太过天真，忽略了人心难测。

但现在必须振作起来，剔除无益的杂念。徐雨歇把对讲机发送模式切换到队内，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各位，情况有变，大家可能去不了储运中心了。你们带着物资先行撤退，尽快回去，不要再贪没能带走的东西了。”

片刻沉默之后，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

“报、报告队长，我是负责看守出入口的阿宏……门外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诡物，我、我们也许回不去了。”

众人不知道的是，其实不止出入口，药房所在的一整栋建筑外墙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诡物，它们用触角迫切地四处探寻，想找到任何能够钻入建筑中缝隙。

更加致命的是，没有人发现建筑顶楼的天台门，敞开着畅通无阻。

另一边同样暗流汹涌。

歌利卡斜靠在一面贴着瓷砖的墙上，后背传来的丝丝凉爽舒适宜人，他趁等待二人谈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之前救下解睦时，他在无意识状态下已摄食了不少，现在面前这些活跃的灵魂，勾不起他丝毫兴趣。

况且这个避难所正好位于世界的裂缝处，这群人未来的命运只有死路一条。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等解睦和那个女人交谈完毕后，再带他们离开就行了。歌利卡如此盘算着，不再观察那些平庸之人，而是静静地闭目养神。

“歌利卡，你在这里呀。我和李重萌商量好了，就把这里当作据点，由你和她担任守卫，怎么样？”

解睦轻言细语地对他说，可歌利卡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就否决了这一提议：“不行，这里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就是之前我说的那个储运中心的地下室啊，物资充足得很，有你们在，我们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这里很快就会变得和外面一样的。”歌利卡能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与阴鸷。恐怕就算是没有裂痕，这群人失去了暴力管控，也会亲手将自己送上绝路。

“你……你不会想把他们都转化了吧？”解睦明显会错了意。

“不会。但这里存在裂缝，我不会，不代表从裂缝中过来的祂们不会。”

“裂缝？这里四堵墙都完好无损，天花板和地面也都没有裂痕啊。”

“我说的是世界的裂缝，我等进入此世的通道之一。”歌利卡睁开双眼，平视着站在他面前的解睦道，“随着裂缝的扩大，即便建筑完好，这里还是会凭空出现诡物，守在此处不过是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