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公主 第42章 狩猎场

塞尤尔紧跟着休斯走进大厅，大厅灯火通明，硕大的水晶灯吊在宫殿的天花板上，光彩夺目。

大厅的中央铺着红地毯，红毯两侧站着的男男女女。

众人俯首鞠躬。

“神王大人。”

塞尤尔跟着休斯走过走过长廊，仿佛走过了诺亚的历史。她一个黑暗神，居然到了光明的国度。莱特，光之城，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堂。休斯是诺亚活着的历史人物，世人传颂他的名，而塞尤尔活在莱茵人民的恐惧里。

诺亚王宫是金子和白玉做成的宫殿，休斯的寝宫也是，羊毛地毯软的像草坪，绣着金线的帷幔在不同的角度闪着光，他的花瓶里插着白玫瑰，充裕的阳光从巨大的金色落地窗照射进来，金色的三角烛台上的白蜡烛没有点燃。

休斯的书柜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塞尤尔伸手拂过，政治，军事，社科，没有爱情小说，没有一本莉莉爱看的。

圣殿光芒万丈，他金色的脑袋上戴着神皇的冠冕，他受万人称赞，回宫后，他换上华丽刺绣的睡袍。

塞尤尔坐在他的腿上，任休斯用手臂环绕着她。

“夏娃是亚当的肋骨，我们相互独立，是光与暗。”塞尤尔靠在休斯宽阔的胸膛，抚摸着休斯的身体，“上帝抽出的，是亚当的哪根肋骨？”

休斯问起她以前的生活，问起特雷顿。塞尤尔说，遇到你以后，我才知晓爱是什么。休斯很喜欢，他抱住她，亲吻她，像是品味胜利。很久以后塞尤尔才忽然意识到，啊，这就是休斯喜欢的故事，有一个女孩，从未爱过任何人，直到遇见了他。

他用珠宝装饰她：“你是我的神后，要美丽而富裕。”

侍女呈上的珍珠发着冷白色光。

她是神明，她要珠宝有什么用呢？整个黑暗的世界都是她的。

而休斯对此乐此不疲，她的妆奁里装满了他送的珠宝，红宝石，祖母绿，还有一种通透的蓝，那颜色让塞尤尔想起特雷顿的眼睛。

丝绸的布料上散着光彩，休斯将举世闻名的珠宝挂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却沉甸甸的像枷锁。

休斯说：“我会为你建立一座王宫，会给你封地，我会将世间的珠宝都藏于你的宫殿。”

塞尤尔不是很明白：“我已经拥有整个莱茵了，又为何要多余的封地？”休斯手里的金色杯盏的闪光好像蝴蝶飞舞，她想起他给他的那么多珠宝，又说：“我的确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占有，把它们给更需要的人不更好吗？”

休斯三重冕上的宝石就太多了，而贫困的人也很多。

对她的话，休斯却笑了，带着讽刺：“塞尤尔，你的认知和你的年龄真不相符。”

塞尤尔甚至没能懂休斯在嘲讽什么，而休斯也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他又开始用衣服装饰她。塞尤尔闪着星光的黑色长裙被压在箱底。曾经，所有人都说她很美，塞尤尔只当恭维。神明不需要用美貌装饰自己，她选择了自然幻化的一种，可如今，看向镜中人，这真的是她吗？她怎么从不记得自己原来长这个模样？

他给她带上纯金的王冠，她黑发黑眼睛，长长的脖子，带着钻石。她看上去像传统童话故事里那个戏份很少，却美丽温柔的王后。她以为她会更像一个恶毒的王后，黑暗王后，操控魔法，会邪恶巫术的王后。

从前她带着虚幻飘渺，带着黑雾与烟尘，是传说中的黑暗神。而如今她脸色红润，肌肤莹润，一双黑色的眼睛沾染了**的春水。

塞尤尔欣赏被休斯装扮的自己。

休斯是世界的另一面，他也总能发现她的另一面。

塞尤尔发现她的力量开始衰弱，她的信徒本来就在减少，这光明之国的阳光又过于温暖，她每天都懒洋洋的。休斯替她代行了一部分工作。塞尤尔说：要引渡他们的灵魂，否则他们将无法进入轮回。

休斯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做光明神，做教皇，做诺亚背后的掌权人，如今还做黑暗神的代理。

塞尤尔每天都懒洋洋的，等他回家，然后用吻犒劳他。

等塞尤尔发现她的裙子星光黯淡，星之女神死亡时，世界已经成为了休斯的屠宰场。

休斯杀死了诸多神明，夺取了他们的力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塞尤尔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如此陌生，而他对她微笑：“因为我是唯一的真神，而他们胆敢质疑这一点，我会让所有神都看到不服从我的下场。”

“唯一的神？”塞尤尔惊讶，“这个世界本就是多神教，哪里来的唯一的真神？没有唯一的神，只有力量相互制衡的三大主神，真的要讲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那也不是你，迦南才是。”

休斯说：“迦南已经死了。”

塞尤尔曾听柯蒂利亚说母亲失踪了。

“不，不可能。”塞尤尔否认，“母神是不会死的。”

休斯蓝色的眼睛毫无温度，“迦南死了，我杀的。”

塞尤尔煞那间脸色苍白。

她终于明白了休斯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他没有引渡那些灵魂，他杀掉了那些人，又毁了他们的灵魂，从此以后，便无人能与他争锋。她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休斯会向她求婚。塞尤尔抬起双手，黑色烟雾没能像往常一样笼罩她，这关照过于充足的地方洗去了她的黑暗，也削弱了她的力量。

休斯是故意的。

诺亚王宫永恒光辉的花园中，休斯等着她。

“现在，陪我观赏一出戏。”休斯说。

“在这里？”塞尤尔望着草木葱茏，只有他们两人的花园。

休斯说：“对，在这里。”

他调动她的力量，光辉的花园被阴云笼罩。修斯在这花园里设下一个法阵后，放出了被他困住的，本应被塞尤尔引渡的，神明的亡灵。几十个幽灵在掀起狂风的私人花园流窜，士兵将人类的十字弓献休斯，休斯在那尖利的矛上施下毁灭灵魂的法术，对着那在空中飘荡的大大小小的幽灵，松开了弓弩。

花园成为了修斯的狩猎场。

神明被射杀发出的哀嚎划拉着塞尤尔的耳膜，她因惊恐一动也不敢动，而猎猎的风吹起休斯的白袍，他面带笑容，像是观赏一场有趣的，盛大的表演。

到了夜晚，休斯回到寝宫，换上睡袍，坐在火炉旁，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走到她的床前。

他很放松，就像她是他的避风港。

他坐在她身边，说：“我会统一这片大陆，而你，是我的王后，我们将共同统治这个国度。”

他的目标还有她的黑暗之国莱茵。

塞尤尔说：“是休斯的国度，光明神的国度，不是黑暗神，更不是迦南的国度。”

休斯轻笑一声，那笑容表示他承认了。

塞尤尔感到冷，她蜷起身子，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星辰的眼睛，说：“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休斯勾起唇角，凑近塞尤尔，幽暗的烛光下，他金色的头发晃动。“神明爱上一个人就会失去力量，供人支配，只要你不爱我，你就可以拿回你的力量。”而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夜色下汹涌的波涛，带着支配侵略与自信满满，他知道，她无法拿回她的力量。

他抬起手，捏住她的脸，正要吻上去，塞尤尔侧开脸，躲开了休斯的亲吻，她从床上站起身，“我要离开这里。”

休斯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

“回莱茵，或者回亚特兰蒂斯。”

听到亚特兰蒂斯，休斯皱起眉头，他用力将塞尤尔拉回来，塞尤尔跌倒了修斯的怀里，他的亲吻如雨落下，塞尤尔挣扎，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休斯，这与她当初爱上的休斯简直判若两人。

塞尤尔大呼一口，终于得到了空气，而休斯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你放开我——”塞尤尔叫喊，而她的挣扎只是加重了休斯的力道，她甚至从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看到一丝凶狠。

幻觉似的。

“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那声音竟有些咬牙切齿，休斯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可塞尤尔根本不知道休斯的可怕与强大之处，亦或是认定他不会伤害自己，塞尤尔生气的说：“你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我想去哪就去哪——”

休斯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他盯着那双星辰般的眼睛，缓缓道：“凭什么？”那双眼睛里闪动着冰冷的凶光，那一刻塞尤尔还以为看到了在她黑暗领域行走的豺狼猛兽，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休斯的身体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塞尤尔上身一凉，她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休斯身上爆发的神力远比她强大数千倍，那力量压制让塞尤尔冒出冷汗，而休斯眼中的凶光心中更是让她发寒，塞尤尔第一次感受到惧怕，她极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休斯，你……放开……唔……”他的吻落了下来，塞尤尔只能将恐惧咽下去。

壁炉的火光流在丝绸上，精美的刺绣枕头上，塞尤尔无法安眠，于是只能睁着眼睛，听钟声摇摆。休斯已经睡去，这房间被施下了限制她的法阵。塞尤尔想呼唤梦神给她一个梦，这才想起来梦神也死了，于是她只能自己思念过往。每到夜晚，她会和莉莉一起升上莱茵的天空，日复一日，她似乎还能听到柯蒂利亚的声音，“到了晚上，我们就去照耀大地，今天如此，明天如此，以后每一天都是如此。”

“每一天都是如此吗……”

塞尤尔因对世界的好奇落入了休斯的圈套，那悠闲的时光再也没有了，她第一次感到原来黑夜如此漫长。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欢愉也可以化作惩罚，每一次，都像脱敏训练，直到她习惯他的存在。他在伤害她之后，温柔的亲吻她，“你讨厌我吗？刚刚不还是很开心吗？”

于是欢愉过后，又浮上痛苦与厌恶。讨厌啊，我当然讨厌你。因为你夺了迦南的名，因为你欺世盗名。因为你冷血无情，不关心他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你不仁慈，不慈悲，不宽容，不赐下恩典，因为你将我困住，如你谋杀那些神明，因为你挑起战争，让世界陷入混乱，因为你说一不二，你要主宰一切，因为你傲慢，傲慢地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真神，因为你贪婪，身为神，却谋求人类的财富，因为你嫉妒，你嫉妒迦南拥有完全的力量，而你只有三分之一，因为你暴食，你将你的名借宗教传遍大陆，将他们的信仰作为力量，全部吞入腹中，因为你愤怒，你无法容忍弱小的神明，因为你懒惰，日上三竿，你依然在我这里，因为你□□，那**化作疼痛与淤青，留在我身上，因为你并不爱我，你向我求婚，不过是为了得到我的力量，因为你想操控我，你控制我的思想和行动，让我无法离开王宫，因为你不尊重我，你把我当物品，当板上鱼肉。

休斯在小心翼翼的使用手中的棋子，在神明间的暗淘汹涌中四两拨千斤，机关算尽冷血无情。

知足常乐。这是塞尤尔多年无数个悔恨的夜晚中最大的心得。如果当时不是和休斯来到诺亚，世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末世的样子。诸神之间的战争爆发，而莱茵为了减少神明的影响彻底抛弃了宗教——莱茵的人民并不信她，是她先抛弃的莱茵，去了光之国。塞尤尔被困在修斯的神殿，那些神明死去的声音让她感到痛苦，她无法引渡那些亡魂，神明的灵魂被休斯杀死了。

终于，经历无数个痛苦的夜晚，塞尤尔终于明白，她必须做些什么。

神明之间的战争打响，人类的世界依旧歌舞升平。塞尤尔和休斯出席了诺亚王宫的晚宴，盛满食物的金色托盘上都是光明神的荣耀。人类的信仰化作力量，成了休斯的盘中餐。休斯是最聪明的那个人，他知道人对神明的敬畏会随着知识的传播慢慢消失，于是藏在宗教里，和时代发展，而那些力量削弱的神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休斯杀死。

休斯想做独一无二的神王，但他三分之一的力量无法打破三主神的平衡。

他以爱为武器，趁虚而入了她。

他迟早会将毒手伸到特雷顿，于是她开始思念那个人。

他们从世界存在之初就认识，她总是会落入他的海洋。塞尤尔甚至想在这宴会中寻找他的身影。她想特雷顿蓝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白色的眉毛。可那位海洋之神，不会出现在光明神的国度。她想柯蒂利亚黄玉的眸子，深邃夜晚般的紫色的头发，可月亮不会再光之国升起。柯蒂利亚远在莱茵，从诺亚看，是小小的弯曲，是天空的一个不起眼的细微裂痕。她的朋友们不会出现在这里，他甚至想特雷顿对她那不知为何的动作，还有柯蒂利亚室友的那只小兔子。

梦里寻他，他在宴会衣香鬓影处。

她的思念成了真实。

塞尤尔与特雷顿对视，口不能言。

特雷顿开口：“好久不见，塞尤尔。”

“梦神死了，所有我睡醒了。”特雷顿说：“我做了很久的梦，久到迦南刚刚创造我们的时候，迦南给了我一个咒语，一个可以杀死主神的咒语，这是除了爱，唯一能杀死神明的咒语。”

特雷顿说：“爱是让渡权力，当神明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可以使用他的力量。”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她，“所有，塞尤尔，你永远都可以使用我的力量，杀了他，结束一切，大海会将你带回你的家乡。”

塞尤尔站在城墙上，风扬起她黑色的裙摆。

她在心中呼唤海洋。

休斯站在她身后。

“你骗了我。”塞尤尔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恩。”修斯金色的发飘扬，他的声音如融化的积雪。

“你邀请我去诺亚，向我求婚，让我爱上你，都是为了得到我的力量。”塞尤尔说，“你已经那么强大了，你为什么又要杀母亲？！”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因为我的力量开始衰弱了。”

塞尤尔愣住。

“因为我爱上你，我的力量开始衰弱了。”

当发现他渐渐失去他的力量时，他似是听到了迦南嘲讽的笑，命运最诡谲的地方即是如此，连神明都逃不过既定的规律。他自私自利，却遇到了最无私的人，她让他在权力之路上，频频回首。他用爱情的表演得到了她的力量，却也因为对她的爱，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力量。

塞尤尔早已不愿再信休斯，她知道，这不过是休斯的另一个谎言。

“那你用我的力量啊——”休斯看着她，说，“你把这光线汇聚成刃刺入我的胸口，杀死我，夺回你的力量，那些被我杀死的神明会复生，迦南会回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对她张开双臂，塞尤尔却因心中的恐惧后退。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爱不爱你吗？！那用这光杀死我，我的身躯供你实验——”休斯看到塞尤尔脸上的恐惧，向前一步，“来啊，你犹豫什么，你害怕什么？！”

塞尤尔脸上苍白，“那用我的力量，杀死我——”休斯步步紧逼，塞尤尔却不敢抬起手，汇聚那阳光。她如此恐惧，亚特兰的海向她奔涌而来，塞尤尔转身，纵身跳入那海，逃离了休斯，逃离了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