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
还没睁眼,林妍就感觉喉咙快冒烟了。
难受。
衣服粘腻腻的贴在皮肤上,林妍略微挪动了一下肩膀,鼻尖就嗅到了一股酸臭味。
怎么回事?
林妍疲惫地睁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将里面的水全部饮尽,这才低头嗅了嗅衣服。
太夸张了!
林妍不敢相信这样一股浓烈的汗馊味,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看向床尾,原来睡前开着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难道停电了?
窗帘拉着,外面只有朦胧的一点天光,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又像是黄昏过后即将到来的黑夜。
她连睡一个整觉的次数都很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睡够一天一夜。
想来现在是凌晨三四点。
林妍弯着腰,揉着酸痛的肩膀,走到书桌旁,把手机捞过来,查看电费余额。
咦?
屏幕按了一下没亮、两下也没亮?!
手机是去年换的,平时充满电可以用一整天。
她清楚地记得睡前手机电量是满格,满格的电不可能在待机的几个小时内耗尽,那便剩下手机坏了这个可能。
一股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燥意涌上心头。
房间闷热的温度,身上难闻的汗馊味,让这份燥意加剧。
林妍一步下床,将窗户开到了最大,连纱窗都推开。
屋外温度比室内低了很多,是很凉快,但很快,林妍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左右嗅了嗅,林妍将这股味道归结于身上的汗臭味。
她实在受不了了。
手机坏了等天亮之后找个手机店修一修,电费也可以等天亮请室友先交上。现在,就算只有冷水,她也要去洗个澡。
纱窗得拉上,不然飞了蚊子进来还要消耗一盘蚊香。
手刚触碰到纱窗边缘,林妍突然听见了一道极小地抽泣声。
“呜呜呜呜……”
“阿黄,我对不起你。”
林妍关窗的手顿住,因为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辨认出来,这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熊孩子的声音。
两个多月前,林妍从学校打包了行李,租住在了这里。
她行李有点多,但怎么算,请搬家公司也没自己多跑几趟来得划算。
于是她就自己跑,跑了两三趟,终于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大包和行李箱。
她累得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用最后一口气把行李箱扛到了七楼。
就在家门口歇会儿气的功夫,楼上下来了一个牵着狗的小男孩。
说实话,林妍极其怕大型犬。
而今天狭路相逢的,就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金毛。
看清楚它被牵在一个**岁的小男孩手里后,林妍内心更怕了。
她迅速把行李箱挪到墙边挨墙放置,确保一人一狗能够顺利通行。
又把大包挪到身前,这样狗狗从身边过的时候,和她中间有东西隔开,她会觉得安全许多。
她内心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狗狗主动扑人,小孩子拉不住。
万万没想到这小孩会纵狗行凶!
硕大一只金毛犬直立起来,都快有林妍这么高了。
它的两只前爪扑到了林妍反背的包上,近距离接触,金毛的鼻息、嘴里喷洒出来的热气,都呼在了林妍脸上……
事后几次林妍回想起来都会脸白,而小孩下楼时对她做的那个鬼脸也让她每每想起都气愤不已。
不是没找他的家长理论过,可他奶奶一句:“你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什么?”把林妍堵回来了。
怎么办?自认倒霉呗。
刚毕业好多事情要忙,生计都没有着落。
就算内心再气愤,林妍也没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了,只是从此每次见到这熊孩子和狗都绕道走而已。
话说回来,林妍十分好奇,这么皮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在凌晨哭得这么伤心呢?而且听上去还是为他的‘好搭档’阿黄而哭。
好奇心被拉到极点,林妍关窗的手彻底收了回来,静静地在原地,时不时仰头看向楼上。
她等,等着熊孩子哭得更带劲些,最好把前因后果都哭出来。
熊孩子没辜负她的期望,在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里,林妍也算了解了一部分前因后果。
“阿黄……爸爸说他不是故意的……呜呜……”
“是外面的怪物……太可怕了……”
“呜呜……爸爸、爸爸说你的叫声会引来那些怪物……呜……”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拦住爸爸,不应该让他伤害你的……”
说完最后一句,熊孩子的哭声明显更大了些,可也只大声抽泣了两下,随后又变成了小声地抽泣。
又过了良久,林妍听到他很克制、很压抑地说了一句,“阿黄,外面那些怪物……我会帮你报仇的……”
林妍的心态,一路从看戏、好奇,变为了疑惑、诧异。
等全部听完,她脑子都有点混沌不清了。
她能够感受到,熊孩子所说的话,全部是真情实感的。
但就是这份真情实感让人不解。
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让一位父亲去掉孩子心爱的宠物来保护家人安全?!
怪物?哪里有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这些疑问萦绕在心头,百思不得其解间,林妍后知后觉地发现——夜,更深了。
这不是黑暗向黎明的过渡,而是黄昏到黑夜的走向。
不对劲,不该这么静。
冷汗悄然冒了出来,不知何时,林妍手臂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江城的城中村,人员密集,人口复杂,从事三教九流各个行业的人们混居在一起,生活习惯也大不相同。
自从住进这套房子之后,林妍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夏天天气热是一个方面,无业焦虑是一个方面,邻居制造的噪声也是一方面。
有的人凌晨一两点下班,有人凌晨两三点上班,到了凌晨四五点,许多要赶去市中心上班的打工族也陆续起床了。
就算凌晨,人也这样多,傍晚时分,那就更热闹了。
且不说隔壁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麻将室,出门遛弯、遛狗、吃宵夜的人呢?
本该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那么,这些声音去哪里了?
晚风拂面,风中夹杂的一丝怪味儿再次入了林妍鼻尖。
林妍仔细辨别,终于发现怪味儿与身上的汗味儿毫无关系,倒是像极了睡前那场雨的气味。
停电、打不开的手机、夸张的汗馊味儿、静默无声的四周、小孩口中的怪物,以及睡前那场雨。
目光下垂,视线落在窗台边,原本贴着创口贴的食指上。
皎洁月色的映照下,林妍清晰地看到,食指上肌肤平滑完整,像是不曾有过一道伤口。
那么深的伤口,从愈合到掉痂最少也需要三五天,她绝不可能一觉睡了三五天,不吃不喝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她回忆起,她碰到了那晚的雨。
那么发生了什么呢?她拥有超能力吗?还是说……她变成了怪物?
林妍精神恍惚,下一秒又心有所感,低头看向楼下。
对面那栋楼声控的应急灯,不知何时已经亮起。莹莹之光照亮了两栋楼间的通道。
从七楼看下去,林妍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衣,肌肉扎实的男子低头在那里,缓慢地来回走动着。
仅这样看上去,林妍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
不过,假设怪物真的存在,那么在一个有怪物的世界,能在夜间单独出门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异常,不是吗?
林妍隐没在黑暗中,沉默地观察着。
下一秒,变故横生!
“怪物!都是你害了阿黄!我砸你!砸死你!”
黑夜中,这道怒吼声可谓惊天动地。
然而,不止如此。
林妍看到一盆接一盆的花从防盗窗边飞过,径直砸向楼下。
虽然都不过是巴掌大小一盆,但数量有十多盆,并且高空抛物的威力不可小觑。
楼下的人,又或者是怪物。
在小孩怒吼出声时,应声抬头,一张青灰色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这张脸是纯青灰色吗?
不,不是。
在怪物青灰色的皮肤上,分布着根根凸起的黑色血管。
他眼睛的瞳仁不再是黑色或者棕色,而是连同眼白一起,全部变成了青灰色。
此后一盆一盆的花砸下,他不仅不去躲避,还反过来伸手去接。
花盆四分五裂,泥土崩了一地,可‘怪物’面不改色,甚至还托着手上没掉下去的小树苗、残余的泥土,放到鼻尖嗅了嗅。
土是什么味道?谁闻谁知道。
怪物或许是把花盆当成可以食用的食物,或着对他有吸引力的某种东西才伸手去接的。
可第一下接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第二下,也不是,直到被砸了第三下……依然不是。
肉眼可见的,他变得狂躁愤怒!
他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喉间发出了一道震耳欲聋地声音!
对面整栋楼的声控应急灯在瞬间亮起,林妍面前的窗玻璃都轻颤了几下!
那声音像是一声吼,也像野兽的嚎叫。
林妍忍过了看到‘怪物’脸时的惊骇,也控制住了自己在怪物听声辨位、徒手接花盆而毫发无伤时惊叫出声。
但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捂住耳朵从窗前后退了几步。
黑暗中,林妍心脏‘砰砰’直跳。
然而,这件事情没有到此结束,她刚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楼上的房间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大步走到窗前,粗暴地将敞开的窗户摔上。
因为隔音效果不佳,所以陌生男子压低了地怒骂声,还是从楼上传了下来。
听了几句林妍就明白了,这是小孩的父亲赶过来在教训他。
而小孩任凭父亲怎么说,都一言不发,既不认错,也不反驳。
林妍对这场单方面的教育没有兴趣,但借着这点说话声,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
将窗帘拉得只剩最后一个小角时,林妍忍住害怕向下看了一眼。
满地狼藉,可身穿黑衣的怪物——不见了。
林妍心头一跳,莫名为楼上的小孩担心。
既然那怪物发出了那么愤怒地嚎叫,说明他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攻击了或者被戏弄了。
这证明他能够简单思考,那有很大概率也会记仇。
如果他的听觉敏锐到能够记住熊孩子的声音的话,以后熊孩子就危险了。
现下在林妍心里,楼上熊孩子除了恶意捉弄人之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讨人厌的孩子,最起码对伙伴算重情重义。
可除了担心之外,林妍什么都不打算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把一切不对劲,联系到睡前触碰到的那场雨后,林妍就想到了王吟——她的室友,那天淋雨回来的室友。
林妍确定自己没有变成怪物,有没有觉醒异能和超能力是未知。
王吟呢?
她对王吟是死是活、是否在这套房子里、是否变成了怪物,一无所知。
她要在房间里蛰伏,直到对怪物足够了解,或者山穷水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