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从噩梦中惊醒的白岑,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似乎尖锐的痛感没有完全消失。
她急忙拧开头顶的灯,等到昏黄的灯亮起来,白岑的心才安定了许多。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祁连也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吵醒,转头去看。
只见抱着毯子的白岑,满脸是汗,看起来是做了噩梦。
“都是梦而已,别紧张别紧张......这里很安全,你别害怕......”虽然不知道对方梦见了什么。
但是从白岑脸上的表情来看,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梦境。
祁连小心翼翼地给对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白岑的手里,低声温柔道:“没事的,都是梦境而已,现在我们都很安全。你别害怕。”
白岑慢慢喝下热水,混乱的思绪总算是稍微平静了。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将混乱的思绪抚平。
脑海中交织着梦境与现实,白岑一时间有些恍惚,被子底下,她在祁连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直到感受到切肤的疼痛,才终于慢慢镇定下来。
还好,只是梦。
现在的她很安全,白岑心情平静了下来,开始抱着毯子发呆。
祁连满眼担忧地望着眼前的白岑。
一连下了很多天的大雨。
白岑似乎精神状态很不好。
总是在做噩梦,或者发呆。
或许是久不见阳光的缘故,此时的白岑肤色特别苍白,远远看着就好像是个纸人。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祁连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岑摇摇头,刚刚睡醒,这几天有些懒得运动,她也没有什么胃口。
“要不我们来下五子棋?”祁连又提议道,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五子棋,算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
白岑又轻轻摇头。
祁连:“要不打扑克牌?”扑克牌也是他们用纸片自己自制的。
白岑还是轻轻摇头。
祁连:“要不,拼图?”
屋里的几幅拼图,他们都玩过很多次了。
可是,眼下不停的下雨,太阳能面板无法收集电能,现在的电力非常宝贵,看电视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白岑仍是摇头拒绝,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静静就好了。”
祁连看着静静对着空气发呆的白岑,心里一阵无措,这样并不是好的现象。
似乎是长期待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加上她之前的经历,白岑很可能得了抑郁症,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没有丧尸,她的情况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祁连选修过心里学,深刻地知道抑郁症的可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白岑,我知道你想静一静,可是,可是...这样一直发呆,情况不会太好。......”
“没事,我只是做了噩梦,所以才心情不太好,脑子里有点乱,也行我自己呆会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可能还是我太脆弱了吧,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或许,大概,也行...是我自己想多了,你让我安静待一会可能就会好了。”白岑轻靠在沙发上,眼神发散,整个人状态肉眼可见的憔悴。
祁连担忧地望向沙发上的人,她——
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白岑喃喃道:“我们两个现在这么安全,那么多吃的,能有什么事情...或许,我就是想太多了吧...没事的...我过阵子就好了,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祁连满眼担忧地望着她,他思忖再三,对于抑郁症,比起让对方无限沉溺在这种情绪里面,更重要的是,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病情。
“白岑,我想你可能是生病了......”
“生病?”白岑歪头看他,眼里尽是疑惑跟不解,“我生病——了?”
“抑郁症......或许是长期待在这里,或许是之前的事情,种种因素,导致你心理可能出现了问题,你可能是得了抑郁症——”
“我...抑郁症?”白岑脑子微微发怔,祁连的话像是一枚子弹,冲破了她脑子里的浆糊。
“抑郁症?”
“对,抑郁症。”
“原来是这样吗?”白岑的脑子顿时恢复了一点点清明,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对劲,“抑郁症吗?原来是这样吗?”
陌生的词汇涌进脑子,宛如撕开她脑子里混沌的裂口。
她曾经无数次质疑自己坚持活着的意义。
家人都不在了,她没有朋友,没有了爱人,没有了一切,也没有了牵挂的东西......好好恋爱,好好念书,好好生活,现在也都成为了奢望。
她好像找不到继续下去的勇气与目的。
原来不是她的问题吗?
原来是抑郁症啊——
“啊,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希望没有活下去的意义......”白岑神情又恢复了呆滞缓慢,她低声喃喃着。
看着对方意志消沉的模样,语言的安慰总是太显苍白。
祁连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了她:“有意义的。还有很多意义的。你只是生病了而已。”
身体忽然被温柔的抱住。
白岑微微一愣,身体微微僵硬,但是又随着对方的温度变得柔软起来。
啊,是拥抱啊。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被人拥抱的感觉了。
极其陌生的姿势,却传来一阵熟悉让人眷恋的温暖,微微的热度和紧张的心跳,从另一副身体传来,似乎也给她冰冷的躯体带来了温暖。
祁连的话,温柔坚定地在她耳边响起:“没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一切不会没有意义的。你只是生病了而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祁连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迷茫、无措的情绪。
白岑被温暖地抱着,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保护、被温柔对待的感觉。
之后的日子。
白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病情,便开始努力地改善这种境况,包括继续坚持每天运动,经常跟祁连聊天,看书,玩一些娱乐游戏,适当放松自己的心情。
原本因为下雨每天紧闭的天窗,也再度被打开,看着头顶投落的日光,心情会变得明媚一些。
原本白岑不喜欢说话。
除了兼职的时候当家教,跟辅导的对象,说的话很多,其余的时候,基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总是在低头默默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现在却要为了缓解病情,多开口,多说话。
祁连认真道:“其实聊天也是一种很好的缓解心情的方式。可以说说你熟悉的东西。比如这里的环境,过去的事情什么的......”
“像我小的时候跟过父母去过一段时间的川城,那边的人说话可有意思了,语速快得我都听不清,加上又是国际学校,说起英语来,可好玩了......”
“那边的火锅真的很好吃,但是也是真的辣,我每次去点鸳鸯锅都要被朋友鄙视,然后他们教了我一个办法,说要多多的香油,这样捞起来的食物蘸着油吃,就不辣了!或许我们改天可以试试,突然好想吃毛肚啊,毛肚的秘诀就是刷七上八下,那样出来的毛肚就不会老,吃起来香脆爽辣,真的绝了!”
祁连的话很多,之前因为白岑对他有些忌惮的缘故,每次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地斟酌,或者是担心白岑嫌他烦,所以一直收敛着,自从知道白岑的情况,就彻底放开了。
“吃完火锅再来份,那边的特色红糖冰粉,冰冰凉凉的可爽了!我一口气可以吃三碗呢!”
白岑歪头看他:“那今晚要吃火锅吗?”
看着喋喋不休一直在说话的祁连,她还在努力适应中,“冰箱好像有毛肚,那天我去买牛肉的时候,顺便把毛肚也买了,我翻翻看——”
“应该是跟牛肉放一起了,我们可以吃牛肉火锅,这牛应该是附近农户自己养的吧,我买了很多,可以拿一些出来吃。可惜冰粉没有呢,不过我记得村子附近有人种了仙草,等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出去的时候,可以摘一点回来做仙草。”
白岑翻找着冰箱的牛肉跟牛肚,语气顿了顿:“呃...不知道,你知道仙草吗?”
祁连内心:喝奶茶的时候都喝过仙草。
但是为了鼓励白岑多说一点话,还是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模样:“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是什么?”
白岑:“我们也叫它凉粉草,它开花的样子有点像薰衣草,但是却没有薰衣草的香气,小的时候,我妈妈到了夏天就喜欢摘这个给我做仙草吃,非常简单的,就是把它的枝叶打碎,熬煮出胶,然后要放一点冬薯粉,防止它很快凝固...它还需要一直不停搅拌不停搅拌,等到变得浓稠,冒大气泡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祁连:“原来是这样制作的吗?我还以为是跟果冻差不多呢。”
“比果冻好吃多了,有股天然草木的香气,还可以放进井水里面泡一泡,最后加点红糖水一起吃,甜滋滋的,可好吃了。”白岑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回忆起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等过段时间,丧尸少了,我们可以去找找。”
白岑点点头:“嗯!就在村头再过去一点,以前长有很多。”
祁连:“嗯,等以后我们一起出去。”
......
两人的交谈在这个雨水交缠的季节变得多了起来。
白岑:“一般到了雨水多的时候,我们会先种玉米......不过有时候雨水多了也不行,苗太小,容易被淋死。”
祁连:“伦敦也是很喜欢下雨,一天到晚都很难见到阳光,天气总是灰蒙蒙的,时时刻刻都像是罩着一层雾气。”
白岑:“这边就是青龙潭,水很深的,但是很清澈,里面的鱼很奇怪,你如果是想要靠近,它们就会躲开,但是如果你是在旁边洗衣服或者洗手的话,它们好像是知道你没空理会它们一样,就靠过来吃浮起来的泡沫——”
祁连:“有一个少年他的梦想是成为海盗王,于是他吃下了一个具有神奇力量的果实......”
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聊天,祁连还会将那些白岑没有空看的动画,以故事的形式跟她说......从自己的家乡讲到自己的经历,看过的书本,图画......
祁连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即使她说的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乡村日常,他也常常听得津津有味。
而且他的经历也非常丰富,从墨尔本的落日,再到瑞士的雪山,圣托里尼的海岛,冰岛的极光......
世界的画卷在他叙述下缓缓展开。
白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这些漂亮的景色还能看到吗?”上辈子她没有活那么久,也不知道后面世界变得怎么样了。
“景色应该都还在吧,就是估计人变少了,会更加壮观漂亮吧。”祁连幽默道:“说不定到时候你这里也会跟小时候一样,开满了野花。景色不比别的国家差。”
“这倒也是。”白岑赞同道,她热爱着自己的家乡,热爱着脚下的土地,她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能够守护着这里,直到死亡的那天。
雨水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所幸他们的房子处于高处,暂时没有被水淹的风险。
趁着雨停,两人爬上了屋顶,远远眺望,地势低洼的地方早已变成了一片汪洋。
看着屋角下开始蔓延的积水,祁连颇为忧心,“要不我下去疏通一下水沟吧,这水堵塞着,万一真的淹过来就不好了。”
白岑没有拒绝,“穿好雨衣,我们轮流下去吧。”
祁连:“嗯。”
两个人换好了雨衣。
白岑先在屋顶放哨,祁连率先淌水清理掉水沟堆积的杂物,确保积水顺利排掉。
因为大雨的缘故,不少枯树枝都堆积到了排水网上。
祁连掀开防护石板,顺着屋子的排水管道,一一清理着被堵住的排水渠。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白岑按下对讲机,“你上来休息一下,剩下的让我来。”
祁连看了看剩下的一小段水渠,想了想,最后答应道:“好,换你来。”
适当的劳动,有利于抑郁症的康复。
白岑接过铁锹,开始一点一点清理水渠的淤泥,然后把堆积在出口的杂物一点点清理干净,终于积水慢慢褪去,脚下的土地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出来活动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白岑慢慢地把水渠的盖子,重新移回原位,又把清理出来的枯树枝,捡起来,准备丢得远一点。
白岑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将打包好的垃圾,一齐倒在了树林边上。
此时已经是初夏,经过雨水的浇灌,枯黄一整个冬天的植物抽出嫩绿的新苗,深深浅浅的绿色,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白岑认出是苦楝树,这东西生命力极强,一到夏天就会长得到处都是。
也不容易枯萎。
白岑想了想,掏出柴刀准备砍下几根树枝回去插在瓶子里。
反正这家伙生命力顽强,砍几根也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白岑挑了几枝长得特别好的树枝,开砍。
然而正当她专心砍树的时候,危险悄悄正在逼近。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几只硕大的老鼠,丝毫不怕人类,朝着正在砍树的白岑咬来。
“小心!”祁连急忙出声提醒。
白岑再也顾不上手中的树枝,急忙掏出柴刀去抵挡,好在她反应迅速,一个闪身后撤,与围攻的老鼠拉开了距离。
不让自己再度处包围圈上。
这些老鼠体型十分硕大,每只竟有手臂大小,且它们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一个个朝着白岑扑来。
白岑将手中的柴刀握紧,对着过来的老鼠,直接一刀一个。
祁连也冲了过来,举起弩箭,将周围的巨鼠一一射杀。
两个人背靠着背,终于将围过来的老鼠消灭殆尽。
“走,这老鼠来得古怪,我们先回屋。”白岑看着周围一地的尸体,不再久留,决定马上回屋。
祁连捡起掉落的铲子,两个人急忙爬上了屋顶。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屋子的前一秒,草坪周围涌起一阵黑色的潮水。
“我去!”祁连脸色一阵惨白,急忙封住了门口。
那是潮水一般的红眼老鼠大军。
两个人赶紧把头顶的玻璃盖上,把头顶的铁门封死。
“唰唰——咔嚓——”窸窸窣窣的老鼠爬动声音出现在了屋子里。
白岑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惊叫起来,“不好!快去堵住下水道!烟囱!赶紧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