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卿也知道自己是在为难涂山玉,按照涂山玉现在的状况,她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样既不用承担风险,又不用担心名誉扫地的问题。
涂山玉不由得摇了摇头,她理了理衣袖,轻声道:“仲卿,你觉得这个要求合理吗?”
仲卿一僵,头埋在地上,过了许久才说:“殿下会答应的。”
涂山玉笑了:“你为什么觉得本宫会答应?”
仲卿抬头:“因为殿下心怀百姓,要不然不会因为先皇后和皇帝决裂,被贬镜山,最主要的是,殿下有谋夺天下之野心。”
涂山玉想要成为女帝,需要的就是民心。
仲卿陪在涂山玉身边多年,最知道涂山玉的所思所想,所以仲卿来求涂山玉是有把握的,仲卿不相信涂山玉当真会袖手旁观。
“仲卿这是笃定本宫会出手了?”涂山玉看透了仲卿的想法,面上倒也没责怪的意思,只是语气平淡。
“是。”事到如今,仲卿没有欺骗涂山玉的必要,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涂山玉叹:“仲卿啊仲卿,皇帝没给你一分钱,却告诉天下人他已经拨款,要是我,当真有几分骨气,就撞死在朝堂之上,再不济,也要站在京兆伊府门口,说出真相。可是你都没有,你将希望压在本宫身上,一路马不停蹄的来了渝州,想要拿着百姓和以往的情分作为要挟,试图逼迫本宫就范,当真是本宫的知己好友啊。”
仲卿咬着牙,红了眼眶:“殿下,臣可以死,但是臣的内子,不能死啊。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不能死啊。”
涂山玉冷笑:“苏丞相三朝元老,德高望重,门生遍布整个天下,你仲家根基更是不在京都!而在楚州,是滁楚州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我不信你们没有明哲保身的办法,那赈灾款,你们当真是凑不齐,还是不愿意?”
仲卿的脸色煞白。
涂山玉步步紧逼,字字珠玑:“你夫人被欺辱成这样,你却只当缩头乌龟,不愿意为她要个公道,反在我面前哭?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仲卿,我竟不知你懦弱至此。”
“我我……”仲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忍辱负重,在涂山玉的面前全部化作乌有。
“承认吧,你和丞相说到底都还是效忠皇帝的,所以不愿意和皇帝撕破脸皮,于是就拿我这个皇帝眼中钉肉中刺开刀。”
涂山玉本不愿意将话戳破,但是如今她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明白的好,也省的以后剪不断,理还乱。
仲卿闭上了眼睛,跌坐在地上。
所有粉饰太平都被拆穿,往日的情分化为乌有。
仲卿有些不死心:“殿下可以不顾及我,也可以不顾及丞相,但是殿下,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青州生灵涂炭吗?”
涂山玉没必要要回答仲卿的问题,只是将燕云河喊了进来,自己坐回玉案前,面看起奏章,烛火暖洋洋的打在涂山玉的脸侧,涂山玉整个人却如同一座冰山一样寒冷。
燕云河看着狼狈的仲卿,朝着涂山玉行礼:“殿下。”
涂山玉没抬头:“云河,帮我送客吧。”
燕云河点头,没有多问,朝着地上的仲卿做了请的姿势:“仲侍郎,请。”
“殿下,还真是绝情。”仲卿从地上起身,一步三回头,显然是对涂山玉不曾死心。可是如今的涂山玉早就不是那个一时冲动,就不顾所有,对皇帝下手的人了。
将仲卿送走以后,燕云河回到书房,看见神色疲惫的涂山玉,燕云河道:“仲卿大人已经被送出渝州府,往西南去了,应该是去了楚州老家。”
涂山玉这才放下奏章:“楚州仲家这次怕是要放血了。”
燕云河:“那准备的那批物资,我们该怎么办?还往青州送吗?”
涂山玉:“送。青州的洪涝并不严重,仲卿此次会楚州,想必倾家荡产也会筹够银两,再次之前,我们不能撒手不管。”
“对,你还有再准备一批物资。”
“殿下这是要?”
洪涝灾害如若缓解,这物资还能用到什么地方?
“你忘记了,洪涝过后,就是瘟疫啊。”涂山玉颇为头疼的说。
洪水会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出来,动物和人腐烂的尸体,人连活着都难了,别说尸体了,而官兵数量少,洪涝规模大,中心全在赈灾上,所以尸体会在很长时间没不能得到妥善的处理,时间一长,必成为瘟疫。
这也是涂山玉担心的。
大安的百姓讲究入土为安,可是在洪水暴雨的冲刷下,尸体在土里根本埋不住。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焚烧。
但是,这可是大不韪,要是真这样做了,涂山玉会被安上一个“不敬”的名头,一辈子都要被戳脊梁骨。
“殿下的意思是……”
涂山玉道:“我昨日已经下令,让人从其他州县采购药品,以及请了几百位医术高明大夫,过段时间,等青州的雨停了,我打算带人亲自去一趟青州。”
青州此行,涂山玉必须亲自去。
要不然,涂山玉睡的也不安心。
“殿下身份尊贵,如今才接手了渝州,况且青州还有仲卿,属下害怕……”燕云河越说眉头皱的越紧,思考再三,“请殿下让属下随行!”
涂山玉摇头:“你不能去,你要替我守好渝州。万一皇帝发难,咱俩都不在渝州,那可不行。”
燕云河面露难色。
涂山玉却笑着安慰:“而且,你别忘记了,青州挨着云州,而安西侯的主力燕云军就在云州驻守,防着那群蛮子。要是当真有出事,我请他们帮忙,他们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燕云河喜上眉梢:“属下竟然忘记了燕云军!如今的燕云军统领,顾铭夕乃是属下结拜大哥!属下稍后就休书一封,说明此事!”
“顾铭夕是你结拜大哥?”涂山玉也是没想到,她只知道顾铭夕是安西侯的义子,没想到竟然和燕云河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要是如此,那事情就好办了。
“没错!”燕云河道,“当年小姐带着属下从云州嫁到京都,属下算是小姐陪嫁,虽然多年不见,但是联系从来没有断过。当初小姐身死,若非要防着那群蛮子,我同顾大哥,怕是已经里应外合,势必要替小姐报仇!”
涂山玉想起云柔,心里难免伤悲。
“怪我没护好你家小姐。”
燕云河“噗通”跪下:“公主已经尽力!燕云河愿永远忠于公主,只求公主颠覆了这破烂江山,沙场百战死,昏君不死,我等死不瞑目啊!”
涂山玉珍而重之地扶起燕云河:“你放心,本宫定会给安西侯一个交代,必杀昏君,以告慰侯爷在天之灵!”
……
无妄一路往西边走去,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楚州。
楚州是富庶之地,百姓们安居乐业,乐善好施,无妄不免被这里的风土人情吸引,像他这样没有寺庙的和尚,该先找一个寺庙。
无妄因为精通佛法,被雨山寺的主持赏识,入了雨山寺修行。
无妄每日随着其他和尚讲经念佛,没事就在寺庙的后山练习拳脚。
这日,后山来了几位看景的公子。
”你们听说没有?青州不是洪涝吗,结果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钱,幸亏这户部侍郎仲卿仲大人,回了楚州,变卖家产这才凑齐了钱财,打算往青州去呢。”一位穿着蓝色锦衣的公子道。
旁边的绿衣公子点点头:“我也听说了,我不仅听说这个,还听说此次赈灾和公主也有关系。”
非礼勿听,无妄本不打算听墙角的,正准备换个地方,但是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小,再加上“公主”两个字,硬生生地让无妄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听了起来。
“这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关系的,可坏就坏在公主前些日子不才剿灭了十三寨的土匪吗?那土匪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伙计,听说,公主从十三寨搜出来一百万两!”
“白银?”
“黄金!”
蓝衣公子瞬间到抽一口冷气:“竟然比国库还要阔绰!”
“是啊!这渝州是公主封地,如今平白得了这么些钱,便是皇帝也不能开口要啊!但是耐不得青州洪涝,于是这仲卿大人就厚着脸皮去借钱,求公主出手,你猜怎么着?“
“公主没答应?”
“不仅没答应,还将人赶出来了,于是仲卿仲大人无奈,这才回了楚州变卖家产去赈灾!”绿衣公子说到这里还有些愤愤不平,“本以为公主能为先皇后和皇上动手,必定是心怀天下的,结果啊……”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毕竟公主是个女人,不懂得家国天下,就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小老百姓。”蓝衣公子和绿衣公子一边说,一边往走,不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无妄这时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涂山玉竟是如此吗?
“公主啊公主,女子的性命是命,其他人的性命就不是嘛?”
无妄想起来那群惨死的护卫。
人命在无妄心里都是有价值的。
可是在涂山玉心里,所有的人命都是等价的。
就比如众人有错,却让一人死来换众人活,这是无妄的选择。
在涂山玉眼里,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就算发生了,涂山玉也只会选择众人死一人活。
这就是无妄和涂山玉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