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
刚才的山前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神色慌张。
“何事?”阮掌门有些疲倦地开口,已然没有精力问他匆忙的原因。
匕夫人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答话,没有抬眸。
“那个......山前有一男一女,触动了结界,像是要上天城山,我便赶去查看,结果看见那男子抱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叫我带句话给掌门,我便马上回来......”
阮掌门无奈中透露着不耐烦,不想继续听下去,“你挑重点说,究竟何事?”
那弟子立马调整自己,言简意赅地说:“她说阮阮回来了!”
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砸向了平静的水面,在他们心里掀起惊涛巨浪,阮掌门和匕夫人原本黯淡低垂的眼睛都来不及反应,一时间身体像是被禁锢住了,世界一片寂静。
倒是阮掌门率先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上前,用颤抖地声音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子是这样说的。”弟子回答道。
眼泪簌簌地从匕夫人地眼睛里流出来,她转过身,用婆娑的眼眸看着阮掌门,相顾无言。
她想赶紧去看看,可是她没有力气。
阮掌门把匕夫人揽在怀里,搀着她迅速地朝山前赶去。
阮青菡在聊苍怀里闭着眼睛,像一只睡着的小猫。
这次受伤后,即使康复以后,身体也会大不如前,血池虽然给她续了命,但终究已是残破之躯,唯有降低生命的消耗,方能勉强存活,这嗜睡的后遗症怕是要跟着她了。
聊苍远远地便看见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朝这边靠近。
聊苍低着头,轻声说道:“阮阮,掌门他们来了。”
阮青菡睁开眼睛,也看见了他们的身影,拉了拉聊苍的衣襟,说:“放我下来吧。”
站在地上的阮青菡步履轻浮,实在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只能靠着聊苍的怀里,勉强站着。
还没有走近,匕夫人只看见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眼泪就已经彻底决堤了,她不断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擦拭着不断掉下来的眼泪,想再近些,再看得清楚些。
“爹,娘!”阮青菡挥动着手,打着招呼,就像小时候匕夫人抱着她在山前等下山归来的阮掌门时一样。
“阮阮......真的是阮阮。”匕夫人握着拳敲打着阮掌门的胸口,流着泪,嘴角颤抖地笑着说。
阮阮真的回来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阮阮的声音了。
阮掌门没有说话,眼里也闪着泪花。
结界开了。
阮青菡强打精神,站直身体,慢慢往前走去,走到阮掌门他们身边。
聊苍松开扶着她的手,他明白她可以自己走过去,现在这个场景中也不需要他。
匕夫人将阮青菡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阮.......我的阮阮......”
那个让他日日挂心,那个让人宣布死亡的人,真的回来了,神明没有辜负她,她的每一声乞求都成真了,她等来了这个奇迹。
阮青菡轻抚着匕夫人的背,安慰道,“阮阮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阮掌门眼眶猩红,擦拭着眼睛里的泪,用哽咽的声音重复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生死不知的久别重逢,所有的泪都是喜极而泣。
匕夫人摩挲着阮青菡的脸颊,心疼地说:“你瘦了。”
阮青菡握着匕夫人的手,又牵起阮掌门的手,看了看他们,瘪着嘴说:“你们都长白头发了......”
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出来。
对于阮青菡来说,就像是睡了一觉,但对于匕夫人和阮掌门来说,这五年又是在怎样的煎熬中度过的呢?
聊苍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阮青菡要那么着急地赶回天城山,但是这次见面,聊苍好像又明白了一些人的情感。
一路上,阮青菡和匕夫人相互搀扶着,聊着阮青菡的遭遇。
阮掌门自从收起眼泪以后,嘴角的笑就没有停过,路过偶遇的弟子,都觉得有些新奇,从未见过掌门这个样子。
“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你失踪这么久,怎么也不往家里捎个信儿呢?你可知......”匕夫人摩挲着她的手,一句责备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对不起,阿娘。”阮青菡看着她的脸,无可争辩,确实是自己害得爹娘日日为自己忧心,他们都苍老了许多。
“夫人,这事也不能怪阮阮,其实阮阮也才刚醒过来,她昏迷了五年。”聊苍在身后补充道。
“五年!”匕夫人越听,心里越难受,这得是受了多少苦啊。
“娘,是聊苍救了我。”阮青菡移话题。
匕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聊苍,冲他点头示意,又继续往前走,问阮青菡:“你可还记得是何人所为?”
当时阮青菡失踪,绿绿遇害,恰巧聊苍也消失不见了,这五年里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聊苍,天城山根据聊苍提供的信息去找过他,但因为战乱,人口迁移,最后一无所获。
“不记得了,只记得和绿绿去了后山,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我打不过她。”阮青菡嬉笑着,故作轻松地说,她没有办法告诉大家,是绿绿要杀她,她想不通,也不理解,但她还是试探性地问:“娘,绿绿呢?”
“唉!你现在才回来,身体养好些了再去看她吧。”匕夫人也不敢告诉阮阮,绿绿已死,她不知道阮阮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她早也察觉阮阮的步伐有问题,修习之人的步伐不该如此轻浮不稳,所以一路上她都扶着阮阮往前走。
“夫人,要不我抱着阮阮走吧。”聊苍走上前去说,他实在是不想看到阮青菡怕掌门、夫人担心强撑的样子,她的身体可以不要,但是自己救她的心血不能白费,“阮阮重伤,身上千疮百孔,内息外泄,本已无力回天,幸得家乡有一疗愈池,不断地让人输灵力,再由池水净化后进入到阮阮体内,阮阮在疗愈池里昏迷了五年,才捡回一条命,刚醒就回来了,现在身体已是虚弱至极。”
“什么?”阮掌门大惊,收起了笑得合不拢的嘴,“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聊苍说的每一个字,落在他们心上都是心惊胆战。
阮掌门走上前,“阮阮,爹抱你。”
说完,便用力把阮青菡起来,没有想到她的身体那么轻,差点用力过猛,一下子栽倒了,还好最后稳住了身体。
被抱起的阮青菡被吓了一跳,朝聊苍投来了一个哀怨的眼神。
聊苍:“......”
他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默默地放下了。
回到天城殿,匕夫人找来药医阁的人给阮青菡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得知已无生命之忧,只需好好疗养便可时,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阮掌门正在询问聊苍,当日的情况。
“你是什么时候救走阮阮的?”阮掌门问。
“我习惯晚睡,当时听到一声巨响,就过去看看,到了近云山就看见阮阮和绿绿倒在血泊之中。”聊苍随便应付着。
“你看见凶手了吗?”阮掌门又问。
“没有,我到的时候只看见了阮阮和绿绿两人。”
确实,阮掌门和若木当时强忍悲痛,搜寻阮青菡的消息,可是现场除了血迹,周围的打斗痕迹都仿佛只有阮阮一人,直到周围的痕迹慢慢消失了,都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为何只带走了阮阮,又为何不传信回来?”
聊苍笑了笑,“若我说我当时只能救一人,掌门希望我救的人是谁呢?”
阮掌门没有想到他会反问,一时间愣住了。
是啊,虽然绿绿离世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但若真慎重思考,他肯定会希望聊苍选择救阮阮,甚至庆幸他救得是阮阮。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来信,是因为阮阮此次九死一生,我根本就分不开神,而且相信掌门也查过我,知道的消息应该不多吧,疗愈池能替人续命的消息,如果不是为了救阮阮,我是不会暴露的,还望掌门替我保密,若因为此事为家族惹来无妄之灾,聊苍真是死不足以谢罪。”聊苍继续说,他是不会告诉阮掌门,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觉得传信是一件重要的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传信回天城山。
“你救了阮阮,于天城山有大恩,保守秘密是我们应当做的。”阮掌门说。
沉默片刻,阮掌门继续说:“她当时一定伤得重极了。”
看了绿绿的样子,他一直都不太敢想象当时阮阮的情况。
“浑身都是伤口,身上全是血,胸口被贯穿,黑洞洞的,整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被尖利的树根高高挂起,了无生机,聊苍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再说下去就该暴露魔族现世的消息了。
多么可怕的一串词语啊,听得阮掌门心惊胆战,交织着无限的心疼,他的眼眶泛红,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说:“阮阮都回来了,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匕夫人了,自从阮阮消失之后她身体也不太好,过些时日我来告诉她。”
“好。”
“这五年她受苦了,你也辛苦了,还请受鄙人一拜,以谢你的救命之恩。”说着,阮掌门便要跪拜下去,聊苍赶紧扶住他。
“不用,救阮阮,是我自己愿意的,无论她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保护她。”聊苍说。
阮掌门看着他的样子,犹犹豫豫地问:“你莫不是喜欢小女阮阮?”
聊苍赶紧松开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很久以前,阮青菡跟他说过“如果你爱慕一个人,那那个人在你的心里就会变成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你若是爱慕她,你就会想办法让她开心,不希望看到她难过,她开心你就会开心,她难过你也会跟着难过,如果有人伤害她,你拼死也会去保护她。”
阮青菡对他来说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这真的是爱慕一个人的表现,那么现在他的答案会跟当时一样。
但说实话,现在的他内心很复杂,他根本看不上人类这种脆弱、低贱的生物,他也不明白阮青菡究竟哪里好?如果不是诸神之约,即使是她的真身,是神域仙子,他也不会看她一眼。
但是很奇怪,经过这段疗伤的时间,他有点希望她能留在魔域,他可以强留下她,可是她会不开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要考虑她的情绪;他有时总是喜欢出神的看着她,他竟然会短暂地忘记活着的痛苦。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
他觉得自己后脖处的诸神之印有些隐隐地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