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安全基地。
深褐色的梨花木办公桌椅上,一套上好的茶具,有序摆放。
桌尾不时有几缕轻烟升起,那是上好的檀香。
佟岱一进门就看到窗边站着的背影。
拄着拐杖,一身中山装,头发花白。
“您什么时候来的?”佟岱见到来人,向来端着严肃的脸上瞬间堆满笑容。
脸上的肥肉被挤开,剩下眉间的一颗黑痣,衬得那双眼睛更小。
他大跨步走过去,吸着啤酒肚略微弯腰,语气里满是恭敬,“您想见我的话让人通知我一声就好,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你……”,中年男人转过身刚想对他说什么,眼神看到他身后的人。
“小曲也在啊”,他和煦地转了话头。
曲书达微微弯腰向他问好,“聂老。”
聂博仁摆摆手,走到桌前坐下。
佟岱立马拿出柜子里最珍贵的茶叶候着,顺势坐在下首开始翻洗茶具。
曲书达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垂着头,双腿并拢,身体微微前倾。
十分拘谨的站姿。
“小曲来基地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
曲书达的腰弯的更深了,“托您的福基地里的大家都很好。”
聂博仁哈哈笑起来,“哪里是托我的福?我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又没有异能,守护基地安全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您可是我们基地的核心,虽然不上前线,但有您在后方支持,前面的人才觉得有依靠,更能心无旁骛地上阵博杀。”
现在最大的安全基地,沃土。
明面上的掌权者是军方的陈军长,但实际上,陈军长也是聂博仁的学生。
由于他常年出任务,并不常驻基地内,基地内的一应事务都是佟岱在管理。
作为基地的二把手,这胖子是个十分会看眼色的圆滑人物。
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稀泥的一把好手。
所以可以说,眼前的这位聂老才是整个基地真正掌控话语权的人。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说话”,聂博仁接过佟岱递过来的茶水,又示意曲书达拿一杯,感叹道:“上一次见你还是在灾难发生之前,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跟老李说,你们这两师兄弟,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他还不信,总觉得姓关的那小子技术更强。”
他轻轻吹了吹,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接着道:“你看,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正确的,技术强也没用,那小子还不是没能活下来。”
聂博仁口中的老李是他和关山成的导师,在研究所的时候,老师确实不止一次在人前夸过他的那位师弟。
“但还是可惜了,”聂博仁放下茶杯,佟岱十分有眼色地及时续上。
“那小子虽然不太会说话,但能力确实没得说,恃才傲物。啧~要是他还活着的话,或许可以对我最近的研究提供一些新的思路呀。”
曲书达的脸色微变,放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他就知道,认识他师弟的人,从来不会真正觉得他优秀。
但转念一想,自己那师弟都已经腐烂了,他和一个死人争什么呢?
他赞同地惋惜道:“您说得对,我师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真是愧疚当初没有救下他,师弟的牺牲是科研界的一大损失啊。”
一直默默洗茶倒茶的佟岱,余光瞥到他的神色变换,心里叹道: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他适时出声,“曲博士也不要如此自苛,在被丧尸围困的情况,只牺牲一两个人已经算你们尽力减少损失了。”
聂博仁也点头表示赞同。
“况且”,他将新沏的茶浇在桌上的茶宠葫芦上。
话风一转,对聂博仁说:“曲博士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师出同门,您又喜欢,何不让他去帮您的忙呢?”
这话一出,曲书达的眼神登时一亮,满怀希冀地望着坐在主位上的人。
聂博仁喝茶的手一顿,还是那幅慈爱的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以后有机会,有需要我肯定会主动提出让曲博士帮忙的。”
“不敢不敢,您是长辈,有需要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我一定为您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他立即表忠心。
聂博仁颇为欣慰地感叹,“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
房间内一时沉静下来。
佟岱向身后递去一个眼神。
曲书达心领神会。
拜别聂博仁:“那学生就先离开了。”
临出门前,佟岱交代了他几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聂博仁取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拭。
“一招祸水东引,佟长官现在玩得是精妙绝伦呀。”
佟岱连忙解释:“不敢不敢,我是真觉得他优秀才推荐给您的。”
说着不敢,却没一点心虚。
一个能伙同外人,抛弃自己亲师弟的人,人品就有问题。纵使能力再突出,他们也不会重用,何况曲书达的能力还那样平平无奇。
他们心照不宣,话题到此为止。
门缝虚掩,门后曲书达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金丝眼镜下,一双眼睛晦暗不明。
“对了,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聂博仁将双手撑在桌上,没有了人前那副儒雅温和的模样,“前几天,基地有一个新组建的小队出去了,他们的队长回来了吗?”
整个沃土基地目前登记在册的有上万人,每天还有源源不断的队伍赶来加入,所需物资数量十分庞大。
所以,几乎每天都有小队出基地搜寻物资。
新组建的更不用多说,没有默契,第一次出任务就全军覆没的占大部分。
没有人会费心,去记这样一个队伍的队长。
佟岱斟酌着回答:“你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女性,25岁,身材高挑,总穿得特立独行。”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对了,她是第一批觉醒战斗异能的人。”
说到前面的时候,佟岱还有些不太确定。
但第一批觉醒异能的人不多,觉醒战斗异能的人更是少。
在他的印象里,确实有这样一个女的。
穿衣打扮都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但发高热的时候,她却是第一个服从纪律,主动走进那间埋满炸弹房间的人。
当时连他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脸上的冷静和淡漠,好似不是赴死,而只是去封闭的房间睡一觉。
“有印象,好像叫云什么……”。
“云筝”。
“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是您什么人吗?”
聂博仁深深皱起眉头,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有些不耐地说:“你只需要回答我,她回来了没有就行。”
“请您稍等”,他转身出去,叫来身边的警卫吩咐道:“去任务处问一下,前几天由一个女人带着出去的那个队伍回来了没有,就是那个队长叫云筝的。”
“快去快回,这里等着结果。”他强调。
警卫匆匆赶去。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立在门口敬了一礼说:“经查询,云筝的小队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收到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今天是他们离开的第八天。”
基地不会给新队伍配给过多的物资。
一般只有三天的量,超过三天,他们就需要自己自足了。
聂博仁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佟岱语气有些沉重地回答:“按照以往的规律,这只队伍大概率遭遇了不幸。”
想到什么,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防卫处,“请帮我查询一下,去康城的方向,近期有没有异能残留。”
一般,异能释放后会在原地留下痕迹,保留时间最长为一周。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云筝的异能是植物系,属战斗类。
这类异能大概可以留存三天。
对方很快给了回复,“有回来的队伍曾看到,在离康城不远的地方发生过一起车祸,地面有植物系能量残留。”
竟然是车祸吗?
“好的”。
他挂断电话,如实向聂博仁传达。
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久久没有说话。
他愣了一会儿才沉声问:“确定吗?”
佟岱沉痛地点头:“按照能量残留测算,几乎是拼死一击。”
聂博仁整个人仿佛在几分钟之内苍老颓败了许多。
他站起身,拿起桌旁放置的拐杖,趔趄了一下,又在佟岱伸手扶他之前自己站稳。
他摆摆手,“实验室还有一堆数据等着我去处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茶。”
“好的。”
佟岱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想:云筝?跟这位又是什么关系呢?
层峦叠嶂的山峰中,第一缕霞光突破云层直射过来。
关山成立马打开那把黄色小伞,将它撑在小丧尸的头上。
林水宜抬头看着头顶上,黑黑的幕布和隐约可见的几朵蘑菇的影子。
停下脚步语气颇为惋惜地说:“看来今天的路程又只能停在这里了。”
“没关系”,关山成掂量了一下她的背包,里面太久没有补充,血袋已经很少了。
他只用一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将它提了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城市很久了,新路线绕了一圈,中间需要跨过一座山。
本打算快速通过去下一个城市补充物资。
没想到这里山高路陡,到处都是枯死的荆棘,途中更是有变异的野生动物出现。
所以比原计划耽误了两天。
关山成从特制的背包中拿出一包保存完好的血袋,插上吸管递给她。
像只做错事大大狗,脑袋耷拉着。
语气愧疚地说:“都怪我当初考虑不周,害得你现在不能放开胃口喝。”
林水宜是个十分不爱做出游计划的人,好在她不挑剔,怎样都行。
“没关系呀。”
她指了指他拎着的箱子说:“你的东西还够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