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行出于人道主义将章慎放进了家里,已经是原书行做出最大的仁慈,章慎也不期待原书行能有多么好心地替他包扎治疗,换做他甚至都不会放原书行进来,最好死在外面。
从布料阴影里,细腻的黑沙早已借着章慎身体的遮挡,从他的衣袖与裤子的缝隙向下流淌,隐没在地毯之下。
离约定的十分钟还剩一半的时间,章慎等着原书行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果然,原书行施舍般从雁沉身上分了点目光给章慎,开口全是偏袒,颇为无情冷酷:“虽然是阿沉动的手,但是你自己跑上我家来的,要怪就怪还是你自己。”
雁沉咬着他的手虎视眈眈。
原书行动了动被雁沉咬在嘴里的食指与中指,轻柔地碰了碰他的尖牙,没有抽出来的打算。
“况且,你还让阿沉受惊了。”这句话语气尤为沉冽。
原书行轻轻叹口气,“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补偿就算了。自己打电话让司机或者医生来接你吧。”
章慎的眼神已经很难用词语来形容了。
哪怕他有心理准备,原书行说出的话还是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荒谬无比。
谁受惊?谁补偿?
原书行是指他家那个突如其来疯狗一样突然冲出来的变异对象,那个力气大得恐怖而且差点把他当场咬死的特殊畸变异种,那个把他手撞断的雁沉?
是自己让他受惊了?
章慎:“……”
章慎:“…………”
章慎觉得自己没有被气死在这里,算是人类生命顽强。
黑沙早已无影无踪,不知道秦因纶在做些什么。
还有最后两分钟。
心里的倒数声一停,章慎忍不住想要动用能力。
还等什么?全炸死算了。
但章慎刚刚心念一动,就骤然对上了原书行的眼神。
上一刻还落雁沉身上的温柔迁就,在原书行抬眼的一瞬那里面所有的温情都消失殆尽,似铁如冰。
这是某种极其穿透性的洞察的目光,似乎在此之下,被注视者所有的意识、心念都无所遁形,一览无余。
一下将章慎拉入在异变事件处理队被原书行触碰后意识的空茫断裂的回忆。
该死。
章慎强行克制住恐惧的升腾,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但原书行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就收回了目光。
他好像想起章慎在门口欲言又止的一阵,挑眉问了句:“对了,你刚到底想说什么?”
章慎张了张嘴,借口还没找出来,就听见原书行轻描淡写的下一句话。
“其实你根本没有话要和我说,是吧?”
紧张之下,章慎本来按着受伤手臂的手不察用力,疼得一抖,抑制不住发出了声吃痛的闷哼。
原书行极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被他的反应取悦,“真的啊。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牺牲这么大也不愿意走?”
他语气含笑,探寻的眼神从章慎身上一扫而过。
“……”
章慎干脆没说话,抬眼直直盯着原书行,目光森森尤为瘆人,大有一副破罐破摔的打算。
十分钟早到了,秦因纶死哪里去了!
他就知道大学生靠不住。
原书行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懒散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雁沉松口后随意搭在大腿上,鲜血从被咬烂的绷带里滴滴答答地渗出来往下淌。
始作俑者不知何时趴在了原书行的腿上,侧着头与章慎的目光对峙,泛青的眸光比之更为凶残,显然还没放弃他的攻击目标。
原书行身处两位目光不善的人之中面不改色,懒懒调笑:“那我猜一下,章董难道是为了祝福我们喜结连理?”
发生了这么多事,原书行也是突然才想起他和雁沉的结婚证还没办,雁沉的情况更是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要多久恢复。
不知道雁沉现在的状况会不会乖乖配合拍照,万一在民政局里把人家给咬了那就出事了……还是应该想个妥帖合适的方式。
他手指动了动,很轻地摸了一下上面的戒指。
雁沉给他挑的戒指材质恨特殊,通体纯黑,牢固的箍在指根上,镌刻着暗银色的花体缩写。
这是雁沉亲手给他戴上的,原书行就没打算摘下来,自始至终都好好戴着。
原书行克制着目光不去看雁沉手上的空荡,那里本该和他一样戴着戒指的地方。
雁沉不爱佩戴饰品,本来原书行送给他的戒指就担心太紧会让他戴着不舒服,特意稍稍调松了一些,不刻意去摘不会掉下来,但这只是针对正常情况而言,就雁沉异变后扑腾的样子,手上根本戴不住东西,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原书行有点遗憾,但仅仅是一点。
这都没关系,他再送几次都可以,只要雁沉能想起来。
原书行心转如电,所想的内容神情没显半分,脸上的笑意八风不动。
雁沉没有原书行的手转移注意力,盯住章慎的目光越来越尖锐,稍稍撑起身子,跃跃欲试就要准备扑上去。
然后被原书行揉了揉头发固定在怀里。
很奇怪,明明头上的手的力道与自己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雁沉就是感受到了一种格外沉重而压抑的东西从熟悉的触碰中传来。
温暖的、深重的、窒息的,如同刚落过一场大雨的湿热暮色。
不知名的湿润的情绪刚漫涌上来,又如潮退去。
雁沉懵懂地眨了眨眼,动作一卡,转头仰着去看原书行,没在男人脸上看出任何与感觉。
原书行低头:“怎么了?”
雁沉伸手去拽原书行的手,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任何东西,露出一种困惑的表情。
原书行任由他看,很耐心:“我的手怎么了?”
雁沉似乎想要解释,被遗忘的语言功能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迟疑半秒,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生硬的:“喵……呜?”
雁沉在说什么?
原书行一愣。
不是。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