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过神来时,陆霖发现那原本搭得好好的油布滑了一半下来。
他恐有不虞抽枪去看,待寻到适合观察的角度,就见一个长长的影子扒在油布之上。也正在陆霖看见那东西的同时,盘在树间的这虫掀起外翻的怪嘴直冲他面门而来!
幸得陆霖早有准备,当即双手握枪点射护住自己后撤。那虫子避着子弹追他而去,撞上了作为掩体的石块。那巨大锋利的下颚横向张开,像咬穿瓜果一样轻易在石头上嗑出几个洞。
这一阵喧闹也叫余下三人清醒过来,各自备好武器应对。在他们调整好状态时,陆霖已朝那古怪虫子嘴里连射数枪,它旋即伤处喷出血雾,重重拖着一节节棕黄间色的身躯栽倒在地。
确认那东西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几人小心围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什么?”
林墨用鞋子碰了下虫子怪异的尾端,那是一个圆盘般的截面,边缘竟规律围长着一整圈的......不知道该称作“足”还是“爪”的东西。如果要比喻的话,就是把人拦腰截断,下头再嫁接数十只小码的手臂。
这么一想象,林墨直接被自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好像知道这东西。”
江月辞嘴里说着有印象,神情中又流露一丝不确定。她再三确认,才估摸道:
“这不是虫,或者说它只是虫的一部分......就像一种反向生长的树,它的母体像树干一样深埋地下,根系在外汲取营养。这种虫子的母体长出无数腔道,衔接着这种可以脱离母体自行捕猎的‘肢体’,肢体不能自行消化食物,必须由母体进食反哺自己。换种话说,它或许是一种自相互生的关系。”
“那你说的这个母体有多大?它能有多少这样子的附肢?”林墨突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不知道。”
江月辞脸色很差,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经验范围。她站起来望向远处:“几十米,或者上百米,我也是很久以前听别人说起过。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朝圣者①。”
“朝圣者?那不是救济会的神话故事吗?”雷曼对这个词有所耳闻。
“妄图吞噬太阳的女人被罚堕入地底,她的执念和贪欲却吸引无数人万里朝圣,最终成为哺育她不生不死的养料......”
江月辞低声说着,目光向远处隐隐翻涌的地面扫过,咬牙凝重道:“已经来不及了,它们可能有与母体沟通的能力,快上高处!”
方圆百里最平整的岩石就属他们身边这块,陆霖无视那污浊的虫液,手一撑就利落翻上石顶,调整过重心伸手接林墨上去。江月辞与雷曼见位置不够,向对方比了手势,各自掩护一侧。
原本坚硬的土地表面沙尘浮显,隆起一个个线圈样的鼓包,像是枯死树木的根哭泣着破土而出,沉寂万年的厄神被扰醒,纵容自己的子民吞噬一切。
“这东西外壳太硬了!子弹都穿不透!”用猎/枪瞄了几发后,雷曼不禁骂道。他这把猎/枪是改装过的,跟了他十几年。如果连他手里这把家伙都打不动的话,就证明只能靠大口径武器了。
但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
林墨握着半小时前才第一次上手的手//枪,很有自知之明地低位避开陆霖的弹道,固定瞄着同一方向较远的目标。
“四点钟方向!”
听到江月辞的喊声,陆霖心领神会,立刻撕开手里的塑胶包抛出标记弹。枪声一响,自空中爆开的显色液淅淅沥沥落在起伏的沙土中央,点点染上荧光。
“这里压力最小,都还剩多少弹药?”
各自报完数,江月辞果断决定让他们几个先撤走。这不是轻易能对付的普通异化昆虫,如果在这里耗着把全都资源用尽的话,那才是彻底走进死路。
“陆霖弹药最多,带林墨开道;雷曼压尾,子弹能省就省;手//雷有机会的话可以用完。还有,雷曼把酒留下。”
枪声太密,不靠拾音耳机很难听清人声,江月辞为了能传清指令只能短暂改用匕首勉强抵挡了一阵,好在陆霖有及时补上火力压制。
“去取车,两个小时,我等你们。”
她弯腰避过附肢的一击,跃起蹬在最近的虫子身上借力,翻到石头边缘伸手往装备包里摸去。她在取出铁盒和另一把刀的同时,将手中不剩多少子弹的枪交给陆霖,示意他带着林墨走。
陆霖回神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第一反应是错愕,很快转成一种无力的愠怒:“你疯了!”
“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江月辞把包塞进林墨怀里,顺道接过雷曼递上的酒壶扣到后腰。紧接着,她解开了身上绷带。
没怎么愈合的伤口这会儿被进一步强行撕裂,血腥味散开,刺激着附肢的攻势更加疯狂,它们互相缠绕着团成虫堆,推搡着彼此扑上石头。
陆霖护着林墨滚下地,寻着缝隙踉跄站起,无法喘息地在腥风里朝那荧光色的方向跑去。林墨在经过掩体时没有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向江月辞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意识到原来这人说的话不是安慰,他们留在这里才会碍着江月辞。
只见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身体在扭曲如绳的虫肢和锋利口器的四面交围中灵活穿梭,在躲过每一道攻击的同时跳跃腾挪踏向下一个落脚点,甚至有心力把匕首咬在齿间腾出手去为雷曼分担压力。在怪物面前,江月辞就像那种计算永不出错的完美程序。
她绕到枯树后头,抓住身体完全进入死角的时机急停,横脚扬起一阵沙,那顺着惯性预判她的虫堆就扑了个空,与另一群迎头相撞翻倒在地。而后高举匕首插进树干,靠手臂力量攀上枯枝,给自己抢来了几秒注射药剂的时间。
等待药物起效的几分钟里,她听见自己激烈的喘息被机械面罩吞噬,氧气带着酸涩急流进肺底。
她伸手抹去眉角那滴快要滑入眼睛的汗水,感受到药液火一样烧过全身,伤口像被塑封膜裹住一般褪去疼痛,传入大脑的神经知觉只余兴奋和麻木。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无所顾忌在虫海中厮杀、也没有余力去思考下次清醒时是否会死去的感觉。
这几年的太多时间里,她都在内区被莫须有的责任和中伤绑架,也就格外珍惜任何摆脱监视的时刻。内区的空气是污浊的死水,在里面待久的人就会忘记该怎么在自然里生存,疼痛和肾上腺素能提醒她,什么才是这个世界里最底层的生存逻辑。
胸膛里跳跃起灼热烈火,江月辞闪过脚下试图攻来的一次偷袭,挥刀劈下,刀刃卷边却依然势不可挡地捅入虫肢丑陋的探须间。
她感知到背后有更多附肢在这个间隙扭动而上,索性不去抵挡,单手取下腰间酒壶,旋开盖子。
“这一瓶,算我请你们的。”
*
林墨他们在第一小时四十七分钟后赶了回来。
在进入600米范围后,计时器就随着信号增强仪的下撤再次暗淡,转而升起的是机械车上装载的半固定重枪械。
雷曼高大的体型也只有在这样的作战环境中才能施展完全,他上半身直接探出顶窗,在护板后稳稳抵住了榴弹枪。
前窗在陆霖手下被调整为全观测模式,充分暴露出前方视野。林墨不知道陆霖和雷曼看到那一幕时心里是否有震颤,只知道如果要她形容的话,那一定能被称之为“战场”。
将将过四点,天边应当还未被夕阳染色,此刻却被地平线舔向天际的火光灼烧出焦红。雷雨云在火焰背后积起,像乌漆浓厚的大朵泡沫重重堆叠。
远处云层明灭,金光与墨染交织,衬得近处的树木变成纯黑色剪影,贴画一样融进背景里。
高氧环境里的火只要点燃一簇就能瞬间蔓延。自地面烧起的火焰不断舞蹈,错落中显出无数挣扎蠕动的附肢,它们焦黑的肢体扭曲恸哭宛若活祭品,集体朝向火光中央那个巨大的、矗立的、哀嚎凄厉的虫母。
这一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在那比残楼还高的虫母之上,还有一个渺小的身影。边缘不断剥离的织布在空气中化成灰烬纷飞,那人便也像浴在火里一般。
机械巨兽口中喷出机油浇在火中,火势冲天而去,在炮弹激发下烧尽大地上的一切,于是赤红的世界开始安静。
安静在此刻变成一个持续很久的动词。
直到那个身影从亮光里走出来,浑身焦色,带起火星。她每走近一步,焦黑就如壳般剥离而去,乌发就重新从断裂处长出。林墨知道这个画面当时映在她眼中一定是千倍万倍夸张化过,但她很久以后回忆起这一幕时,仍旧只能如此形容。
林墨不顾灰烟与尘埃,一把推开车门向江月辞跑去,气流吹开手中的薄毯像张开又裹紧的洁白羽翼。
近距离里,江月辞脸上的烧伤边缘泛着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她看向林墨,用刚刚新生的指节抚过她的脸侧。
“我没骗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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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朝圣者”:代表贪执,是妄图吞噬太阳、后被瓦多打入地下的地底之母。这套“神话”体系包括创世故事与末日传说,这一块属于支线中的支线,剩余的内容会随着剧情、地图的开拓逐渐展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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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朝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