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没走出几步路就被这通电话钉在了原地,当她听到“没有身份证明”时,更是直接知道了被抓的那家伙是谁。
“好,好的。”她定了定神,“是要我现在过去吗?”
如果是个误会,能在管理局外解决的话自然是最好。
“请稍等一下,这个事件定级严重,作为相关人员我们要对您进行审批。请在速讯里的链接填下个人信息,稍后我们会和您联系。”
“好,好......我马上填。”
这边电话刚挂断,界面上就弹出了速讯。林墨往墙边站了站,点开链接。
“......我就在附近,嗯,可以。”
那厢江月辞的声音不远不近,打断了她手上的动作。
“麻烦你们和局长说明情况,辛苦了。”
这个世界通常是由两部分构成的——巧合,以及看似是巧合的必然。就在江月辞按灭通讯,经过她伸手推玻璃门扶手的瞬间,林墨的猜测鬼使神差地滑出了口:
“你接到的任务也是关于......西52号街区爆炸案?”
*
在和江月辞一同坐上车后,林墨的脑袋就没再运转起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交易,结果先是意外碰上这位江组长的大驾,又是接到电话说自己牵扯进了爆炸案,甚至自己的好友可能和反抗势力有关。导致她不得不在摆了脸色后腆着脸来蹭接送这家伙的专车,看到时能不能借着“关系”通融一下。
说到关系......对啊,她们什么关系?
林墨又是一阵头疼。
她转头看向后座另一侧,紧靠着车窗就差没把楚河汉界刻在皮垫中央的江月辞。
她此时正对着个一次性杯子时不时抿一口,然后皱眉,过不了一会儿又举起杯子尝一口,又皱眉......
“组长,您这喝的什么啊?”
在江月辞尝到第七口的时候,开车的随员终于没忍住,抢在林墨之前开口了。
“咖啡。”
江月辞把杯子搭在膝盖上,淡淡道。
“您还喝咖啡?我没见您买过啊。”
后视镜里,驾驶员的表情一脸讶异。
“没喝过,所以尝尝。”
江月辞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林墨知道她肯定被甜到发齁——出于不知名的心理,她帮江月辞装咖啡的时候趁机往里加了两份浓缩糖浆。但现在看她这幅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样子,莫名觉得一阵心虚。
于是她伸手把那杯子一把抓到手里,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动作之豪迈流畅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酒场上拼酒。
当然,那杯东西的味道比酒还刺激。
然而在林墨表情失控之前,她注意到江月辞的视线转向了她,于是她顶着发麻的头皮,咬牙切齿地故作淡定:
“......你不喜欢就我喝,别浪费。”
大概是她拙劣演技下抛出的台阶勉强能踩,江月辞和她之间的诡异气氛终于缓和了一点。随着林墨出声,驾驶员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搭话道:
“小姐您姓林是吗?是去管理局办事情?”
“啊是,”林墨应声道,“你们江上校接手的爆炸案,我算......半个证人。”
“是半个嫌疑人。”
“那最多叫嫌疑人家属!”
林墨秉着求人也要腰杆挺直的精神,硬是哽了一句回去。
“抱歉问下,林小姐为什么喊组长‘上校’?”驾驶员抓着缝插了句疑问。
瞧见林墨尴尬又迷茫的眼神,江月辞被迫解释到:
“我的定级确实是上校,但因为独调组的特殊性质,以及一些其他原因......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叫。”
林墨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
“不过,你怎么叫其实无所谓,”江月辞又补了句,“你不是我们系统里的人,以后也不会和我们多接触,不用在意那么多。”
听着这话的意思,林墨生怕锲而不舍的这人又把话头拐回“审问”环节,赶紧切过话题。
“所以这个爆炸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接到电话前只知道地下的安全管理部怀疑这事和反抗组织有关。”
“那这事儿可就复杂了......”
“注意保密条例。”
刚想仔细介绍来龙去脉的随员被这冷冰冰的话一堵,瞬间哑了火,只能抱歉地冲林墨笑笑。
看来探听情报的路子是走不通了。林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只能祈祷那家伙没真惹上什么事了。
垒区几乎不存在私家车辆,普通居民的代步工具通常是“电驱车”,一种自动驾驶的小型两轮单车。因此,林墨一行人只花了20分钟便横穿过西区,望见了管理局标志性的白色高楼与“守望者”雕塑。
这雕塑刻画的是半个世纪前那位公然对抗地下行政处的首任安全管理局局长。它屹立于主楼之上,身形坚朗,双手紧握一柄长剑垂直刺入底座正中,代表“绝对中立”。
据闻,这位局长当年在派别争斗中独善其身,公然拒绝主持“诺希斯审判”,这最终使安全管理局不再归属于地下而独立于行政体系外。虽然如今安全管理局已被改制为安全管理部的分管办事处,实质上已难逃地下操控,但这一形象仍受到维系与使用。
“到了,下车吧。”
江月辞推开门,下车后又绕了半圈走到林墨这一侧。
“今天负责问询的是一队队长汪谦,虽然办事严肃但为人正直。等下把你知情的交代清楚就行,其余的不用担心。”
江月辞替她拍上门,收回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顺带着帮她调整了一下衣领的褶皱。
“稍后我会作为督查全程旁听,过程中有疑问的话可以向我示意。”江月辞压着步子走在林墨身后,林墨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推着往前。
“另外,”江月辞停下脚步,“下次再说谎骗人的时候,注意你的手。”
林墨听得一怔,回头却只捉到了江月辞走向另一侧的背影。这人好像经常说很难被看透心思的话,做些分不清意义的举动。她的行为就和她的人一样,难以捉摸,自相矛盾,却又......并不惹人厌。
“您好,林墨是吗?”
“是的。”
林墨回过神,向这位身穿白色制服、胸前绣有金色长剑图样的对接人员出示了下身份信息。
“随我这边来吧。”
在审查台存好随身物品,林墨两手空空跟着人穿过同样空荡的走廊。柔和的炽白灯光泛在瓷地砖上,只给她留下了个一尘不染的印象。
“这边。”
对接员推开门,朝里做了个手势。
林墨走入其中,不动声色观察了下房间内饰。这屋的构造意外地不规则,左手边的墙呈一个斜面,令整体布局呈现一个直角梯形。江月辞不知从哪边先她一步,此时正靠着一侧墙站着,也没给她什么眼神。
中间放置着一张长桌,桌上除了水杯还有一架微型摄像机,此时正被坐于桌内侧的“汪队”调试着。
汪谦本人与江月辞的描述确实十分贴切,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个为人踏实、办事靠谱、下班后会从商店替妻女带煎包回家的那种中年男人。林墨大方在长桌靠门的那侧坐下,点头全作招呼。
“新纪83年7月9日下午4点35分,对二级重大案件-西52号街区爆炸案相关人员林墨进行一次问询,全程录音录像,由安全管理部第一大队队长汪谦负责,由独调组组长江月辞依令督查。是否有疑问?”
“没有。”
原本镇定的情绪在正式的流程下变得难以保持,林墨隐隐产生了一种在面对血腥与怪物时也未曾有过的瑟缩。她知道,这是因为比未知更可怕的是不可为,而在这里,作为被掌握着信息的被动方,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配合二字。
“姓名?”
“林墨。”
“年龄?”
“18。”
“学历情况?”
“复央高中学部五年级在读。”
“子类?”
“电子机械科。”
汪谦在整齐的资料夹中调换了两页资料,提笔签下名,复又抬头,前倾身子与林墨对视。
“今天下午3点左右,有哨员在事故现场抓捕到一名可疑分子。该嫌疑人没有身份证明,对问询拒不配合,我们从她的手机中只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她没有网络账号,通讯录也是空的,只有和你的几次通话记录,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
两张照片正向被翻开在林墨眼前。左边那张是手机通讯记录的界面,显示着一排相同的号码。另一张是现场记录仪拍摄的照片,画面中一个小个子的短发女生被几个哨员按倒在地。
由于角度原因,那张脸被挡了个大半,能看清的地方也全是残影。但林墨知道,那就是她认识的梁鹿。
“现在我希望由你说明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她的身份,以及她的来历。”汪谦双手交叠,神色肃然,“如果她没有身份证明,那我们不得不怀疑她与此事直接有关。”
林墨的眼神还是定在右边的那张照片上,没有随着耳边低沉的话语有半分变化。她像是走神了两秒,又应当只是在辨认那张模糊的照片。
审讯室的空调做得隐蔽,微薄的力度挡不住外界的热量,密闭空间里的气压愈发沉闷,逼得林墨手心有点湿。她看见桌边那杯冰水的杯壁边缘凝了几颗水珠,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