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归乡之旅 第7章 第7旅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工具——一把盐和一把火。

山鼠放血去皮，挖出内脏后用刀顺着纹理将肉割下，然后清水洗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抹上细盐，支在火边烤得滋滋冒油，肉香四溢。上好的腿肉则切成丁，加水慢慢炖烂，出锅撒点盐，再喷上一丢丢胡椒粉，香气扑鼻。搭配上路边摘的橘子解腻，三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剩下的部分怎么处理？”曹秉善靠在树干上，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带上一部分内脏和肉，今天就够吃了。”晏彪边说边忙活着继续分割鼠肉。

“其余的不要了？”

“不要了，给森林里的其它动物吃。”

“不留点明天吃？”

“明天当然是找别的，只要一个地方的人类数量没成规模，就有的是食物。”

对于曹秉善来说，眼前的森林也就比荒漠好点，据点里那些资料只教他怎么认吃的东西，可没教他怎么找。因此他才囤了一堆肉干，打算在消耗完以前，走到尽可能远的地方就地寻找庇护所，然后继续囤积足够的食物，周而复始，直到走出森林，寻到人类的踪迹。实际上林子里动物确实不少，就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很难捕获，现在有晏彪结伴，狩猎动物似乎变得轻而易举。他想，或许他确实没必要再为食物发愁。

“人类的手艺真不错啊——”彤彤感叹说，拿着笔唰唰地在本子上写起来。

“你这是在写什么？”曹秉善好奇凑过去，看到那还没巴掌大的袖珍本子上写满了字，并配有简略的插图。他又定睛仔细瞅了瞅，这才看清上边写的原来都是些关于动植物的记录，“这就是你说的笔记吗？彤彤。”

“是啊，都是我的心血呢。”彤彤答道，“在这附近呆了两个月，常见的生物记录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是人类已经研究过的原生物种，没什么新奇的，所以我主要观察那些变异生物。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同样是变异生物，为什么只有神兆之子拥有与人类相媲美的智慧？也是为了不浪费这奇迹般的天赋，我才开始学习的”

“撇开外貌讲，你看上去跟人类没什么差别，而且还算得上是十分热爱学习的学霸。”

“学霸？那是什么？”

“就是学习很好的人。”

“难道我学习很好吗？感觉跟人类比起来，知道得太少了。”

“光是爱学习这点就很不错了……别把人类都想得太聪明……”

“不会啦，这个我还是明白的。”彤彤意味深长地将视线挪到晏彪身上。

曹秉善见状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由衷地认为，若彤彤是人类，想必会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要是自己讨了老婆后能生个这样聪明伶俐的闺女，这辈子起码就成功了一半。

可惜人生嘛……总是一副跟人有仇的样子，间歇性友善，常态性半疯半癫。

“你俩在聊什么呢？该出发了。”晏彪拎着曹秉善的包走到两人跟前催促道，然后将包扔给了曹秉善。

“没什么，就看了下彤彤的笔记。”曹秉善下意识提了提包带，感觉太沉又放回了原地。

“你们是要去哪？”彤彤问。

“回炎帝堡垒，”晏彪答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者怎么从这里去炎帝堡垒吗？”

“炎帝堡垒？听过，但是我没去过……这片林子的话，神兆之子通常都称为‘起源之地’。”

“啊？这下麻烦了……”晏彪闻言开始犯愁。

“有什么问题吗？”曹秉善问。

“这里离炎帝堡垒应该也就百多公里，距离是不远，就是没法走直线。”

“因为这两个地方中间夹着的区域都属于战区吧，”彤彤补充说，“区域里聚集了很多危险的变异生物，偶尔还会跟人类军队干仗。”

“对，直接穿过战区回堡垒，不被变异生物干掉也会被自己人的炮弹炸成灰。”晏彪烦躁地咂了咂嘴。

“这么说……我们现在其实位于敌后区？”曹秉善懵了，什么“重生”，什么第二次人生，在这种危险系数极高的地方活过来，还不如直接让他死得透透的。

人生到底是疯的，要把人拉起来再死一次。

“简单来说是这样。”晏彪回答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可曹秉善急了，连忙问：“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绕路呗。”

“没了？”

“没了。”

这一瞬间，曹秉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上至白矮星附近是否存在宜居行星，下至深海巨物是鱿鱼还是乌贼，前至蚩尤到底骑没骑熊猫，后至月球基地产蔬菜可以实现下岗职工再就业……作为战争中的一方出现在另一方领地，显然被发现就可能小命难保。而晏彪如此淡然，就好像只是走路遇到一堵墙，绕过去就完事了。

“事已至此，我们先去神农堡垒的哨站吧，那里应该是离这最近的人类设施。”晏彪接着说。

“神农堡垒，我知道那里！”彤彤一听立刻兴奋起来。

“正好，该你给我们带路了。”

“呃……我没去过。”

“哪哪都没去过，留你何用？”晏彪说着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一副巴不得彤彤赶紧消失的样子。

发现情况不妙，彤彤赶忙唰一下蹿到晏彪身上，死死缠住他的大腿，“等等，别赶我走啊！好不容易有观察人类的机会。您就行行好吧，聪明英俊举世无双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晏彪大哥！我这辈子再也不喊您‘彪彪’了好不好！”

“你给我放手……放脚！”晏彪抓着腿上的彤彤使劲拽了几下，竟然没给拽下来。一人一蛇便又闹腾起来。

“要不就带上彤彤嘛，她那些知识说不定会派上用场。”曹秉善劝道。

“你就这么喜欢这条蛇？老给她帮腔。”晏彪有点窝火，自己任劳任怨，在人家眼里居然还比不过一条什么也不干的蛇！

“说句公道话，彤彤确实讨人喜欢，不过我帮她说话是因为她刚刚救过我，总不能忘恩负义。”

“我不是也救了你。”晏彪更窝火了。

“我只是想替她争取一下，又不是说我就不念你的好啊。”曹秉善向晏彪投去祈求的目光，用诚恳的口吻询问：“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彪哥。”

“只要您带上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彪哥！”彤彤也就势讨好。

被两边四只眼睛盯着，晏彪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僵持半天终究是妥协了。

“行行行，带带带，满意了吧！”

“好耶！”曹秉善笑嘻嘻地蹲下和彤彤默契击掌。晏彪看他们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声，扭头就要走，却被曹秉善一把拽住了斗篷。“彪哥，我背包今天似乎格外的沉，你有什么头绪吗？”曹秉善虽然是笑着问的，晏彪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杀气。

“没……有啊……”晏彪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那这是什么？”曹秉善举起一大团被树叶包裹的物体质问。

“肉呗……”

“不是哥们，你把我当驴使呢？”

复合弩、弩箭、鹿皮毯、干粮、绳索、军刀、水壶……曹秉善身上带的东西随随便便二三十斤，都这样了晏彪居然还往背包里头塞东西，他很难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大个锅，里头不塞东西岂不是浪费空间吗？”晏彪辩解道。

“你也得想想我能不能背得动啊？”

“背久了体能不就上去了，”晏彪反驳得理直气壮，还装模作样拍拍曹秉善的胸脯说：“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身板，练练也好。”

除了那位走后门进公司的部门主管，曹秉善很少会有给人一拳的想法。然而作为守法公民，他最后还是选择隐忍，把肉团往晏彪手里一塞，假装为难地说：“真背不动，你就帮帮我嘛。”他最近发现晏彪虽然人笨性格欠，却十分在意他的感受，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讨好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虽然利用别人的弱点不太厚道，可眼下曹秉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真当冤大头。

晏彪果真老实了，什么也没说，拎着绑肉团的绳子钻进了林子里。曹秉善和彤彤便收拾好背包跟了上去。

由于换了目的地，一行人从东北方转而南下，当天没再遇到什么麻烦。晚上吃饱喝足后，曹秉善把鹿皮毯往晏彪腿上一铺，堂而皇之地当成枕头趴下来睡觉。晏彪也没什么意见，还顺手贴心地为他盖上斗篷，然后脑袋一仰闭上了眼。

“晚安。”彤彤窝在火堆边的土坑里说。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为填饱肚子而奔波的一天就开始了。

清晨，薄雾缭绕的林子里，除了树就是树，除了草还是草，嘈杂的鸟叫盘旋于头顶，却见不着几个影子。曹秉善举目四望，除了零星几株植物可以食用，再也找不到其它能入口的。一般来说，营地选在离水源近的地方会更容易获取食物，只可惜不是次次都有这条件。

“今天不会只能吃草了吧……”曹秉善蹲在尚有余温的灰烬旁喃喃自语。彤彤听到他嘀咕，从背包里掏出一条肉干递过去，说：“我这有肉干，先吃了垫垫肚子，等晏彪醒了问问他。”

“谢……”曹秉善话说一半愣住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根肉干，发现居然没看走眼，还真是根“鼠条”！虽然昨天才吃过鼠类，但是面前这根连毛带骨完完整整的老鼠干尸，怎么想也不是人能吃的玩意。于是他扯起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假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牙口不好，可能嚼不动带骨头的……”

“这样嘛，听起来人类进食还挺麻烦的。”彤彤说完咬住鼠头，一口便将它整个儿囫囵吞了下去。

“确实，看你吃东西感觉好方便。”曹秉善倒真有些羡慕起来。

之后一蹲又是半小时，晏彪还是没醒，曹秉善终于坐不住，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给他摇醒了。

“这才几点，就不能再让我睡会吗？”晏彪抱怨道，睁着迷蒙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顺势又伸了伸懒腰，懒散地站起身来。

“你也太能睡了。”

“没听过‘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这句话吗？”

“听过，但是我饿了。”

“哦……”晏彪淡淡地应了句，稍作思索，问：“你有看到什么能动的东西吗？”

“没有，除了头顶上的鸟没见着活物。”

听对方这么说，晏彪又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立马有了主意，自信满满道：“走，我再带你去掏个大的。”

对于“掏个大的”这件事，曹秉善多少留了点心理阴影，被大自己好几倍的鸡撵着跑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锋利的喙穿个透心凉。偏偏晏彪心又特别大。谁叫他运气好呢，危险总是绕着他跑。

“能掏个没那么大的吗？”

“怕什么，我还能让你伤着？”

相似的对话，同样的一脸不屑，曹秉善也举起了同一面白旗。

队伍在晏彪的带领下有序出发，他走在前边左顾右盼，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思索会，仿佛一位老道的猎户在追踪动物的踪迹。曹秉善不清楚晏彪到底有多大本事，只知道目前为止需要他出手的场合，他一次也没有失手过，所以他对他寄予了厚望。

然而忙活半天，一行人除了虫子外什么动物也没见着，晏彪对此非但不气恼，反而在看到个长着一片绿油油大叶子的小土丘后，兴奋得两眼放光地冲了过去。

“哇！是水球根！”彤彤也开心地叫着，从曹秉善肩上蹿下朝小土丘爬去。

“水球根？我们都管这个叫果汁萝卜。”晏彪抽出刀一边刨土一边说。

“果汁萝卜——人类取的名字真可爱啊。”彤彤又打开了她的笔记本。

只有曹秉善不明所以，他本以为晏彪说的“大”是指肉，再不济也是口蛋白质，结果告诉他是根萝卜。他想不明白，萝卜再好吃又能好吃到哪去？而且营养也不如肉来得实在，这两个人未免也兴奋过头了。不过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陌生人，也就不着急下定论了。可是……等晏彪把手里的植物刨出来以后，那玩意还真是根萝卜！而且是根很大的萝卜！比头还大！

“彪哥，我问个事。”

“什么事？”

“你说的‘大的’就是指这个？”曹秉善还是难以置信。

“不然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以为怎么着都能有口肉吃。”

“这……”晏彪欲言又止，卡了半天才挤出下文，“你就说大不大吧。”

曹秉善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来，拿着，这玩意包甜的。”晏彪将萝卜塞到了曹秉善手中。跟普通萝卜比起来，那萝卜沉甸甸软趴趴的，按着还有点弹性，手感很是奇特。“你在皮上咬个小口，然后双手用力挤它，记得一定要多使点劲把果肉挤出来。”晏彪又热心地指导了食用方法。曹秉善对手中这个奇异的植物顿时来了兴趣，加上他又很饿，不假思索地就照做了。

外皮咬开后，鲜甜的果汁便滋滋往外冒，橙红的颜色很像西柚。同样橙红的果肉状似沙冰，质感软糯如熟透的柿子肉，带着几分食欲的诱惑。曹秉善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它的味道，双手用力一挤，只听“啪叽”一声，果汁呲了他一脸，萝卜也像泄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见到这一幕，晏彪终于憋不住爆发出一阵“丧尽天良”的嚣张笑声，直笑得“花枝乱颤”，活脱脱一副奸计得逞的小人之态。

然后他的脸就狠狠地挨了一萝卜，是曹秉善干的。

“我就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下死手了……”晏彪揉着发红的脸颊委屈控诉。

“不好意思，气上头了没收住。”曹秉善毫无诚意地道歉说。

“傻子。”彤彤小声道。

“不开玩笑了，干正事吧。”自知理亏，晏彪转移了话题，冲曹秉善说，“把锅给我。”

为了填饱肚子，曹秉善照做了。

一拿到锅晏彪便开始往里边挤萝卜汁，等差不多有半盆了，他就带着两个同伴离开小土丘，把锅留在了上边。他的同伴们自然是一头雾水，没搞懂这是在捣鼓什么，但没有多问。他也不着急解释，耐心等待几分钟后，周围传来细微的嗡嗡声，接着一些鸡蛋大小的棕色甲虫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锅的附近。又过了十来分钟，锅上便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甲虫。这时他折返回土丘上，拎起一只吃得太饱而飞不起来的甲虫，转身对同伴们说：“鱼饵到手了，我们去钓鱼吧。”

曹秉善和彤彤这下更迷惑了，别说池塘河流，这附近连个水坑都没见着。

“你们是不是在想，没水源哪来的鱼？”晏彪勾起嘴角，一脸神秘的笑，“想象力也太贫瘠了。”

“难道说，要钓的鱼不需要水也能活？”曹秉善猜测道，“幻想小说里倒是见过不少飘在空中的飞鱼。”

“那也太脱离实际了，能飞的还能叫鱼吗？”

“不生活在水里的也能叫鱼？”曹秉善反问。

“当然，不信你看。”晏彪说着，竖起指头指向了天空。

头顶上的树冠遮天蔽日，无论怎么看也全都是树枝和叶子，瞧不见半点动物的影子。正当曹秉善以为晏彪故弄玄虚时，他真的看见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