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里的人都竖着耳朵,等着看笑话,听笥檀这么说,身后的笑声更加放肆起来。
卫澜几乎条件反射地抓着胸口的衣服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然不知道方尖塔每年能产多少晶石,可这个数量绝对是相当惊人的,而且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而且这个笥檀……怎么……怎么这么……这种话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八……八千!”他结结巴巴地确认:“可是……”
“可是什么?”笥檀挑眉看着他:“觉得我要多了?我不值这个价?还是说你不愿意?我很好摸的,真的不想试试?”
“不,不是……我不……”卫澜有些难堪,知道自己这一趟八成要空手而归,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大长老说价格可以谈……您看要不要您去跟大长老……”
笥檀风卷残云地又吃干净第二份餐盒,把苦棘汁一口喝光,起身拍拍衣服上干得掉渣的泥巴。
“他要是不同意,我不就白跑一趟?我的时间宝贵,可不跟他耗。你去跟他说,敲定了再来找我——姐姐,我先去睡一会儿,晚上记得给我留饭。”
老板娘底气十足地吼他。
“兔崽子你先把衣服脱了!别把老娘的干净被褥弄脏了!脏衣服扔在走廊里!有人给你洗!”
“姐姐真好!爱你。”
笥檀就要跳过桌台去亲老板娘,被老板娘一巴掌又扇回来,笑嘻嘻地丢下不知所措的卫澜,从楼梯处的门窜出去。
仓里住的形形色色,两边的墙上被常住家挂满了瓶瓶罐罐,让逼仄的通道更狭窄。
流着鼻涕的小孩们在门里看到他,都欢呼起来:“笥檀哥哥!笥檀哥哥!”
他把怀里的袋子抛出去,东西不多,吃的玩的都有,都是回来的路上随便搞到的,但是对于这些连城也没进过的孩子们,已经足够新鲜。
沾满泥巴的衣服丢在过道里,邻里熟悉的女人让孩子给他递来干爽的衣服。
笥檀眨着眼睛送出飞吻,成功要到一个水盆和干净毛巾,端着去后面的洗漱间。
地下水算是够用,这次选的位置也不错,对水的限制没之前那么严格了,还能腾出来格子给人冲个澡。
只是水的价格不便宜,这里的利用率没那么高。
他兜头倒了几盆井水,抵在隔板上,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声自言自语:“卫春令……”
对于圣都里的人来说,这个名字不陌生,谁都知道卫春令曾经是长老会中举足轻重的一员。
而能够入选长老会的每个成员,都是来自孵化器中贡献卓绝的研究者。
科学决定人类的未来,这句话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真理。
只是卫春令已经死去很久了。
对于卫长老的死,许多传言说法甚嚣尘上,但这些传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卫春令背叛了圣都,背叛了整个人类。
曾经备受尊崇的卫长老最后是在忏悔室自尽身死,他留下的两句话,至今都被那些异教者反复传唱
“人类的归处是自我毁灭。”
“我有罪。”
好像所有人都在骂这个叛徒,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笥檀从来不参与这样的话题。
在他只有零星片段的记忆里,就是这个人总是在身旁匆忙来去,絮絮叨叨的许多话都听不真切,像是在做梦。
梦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是那个人最后离开之前,拍着玻璃对他歇斯底里地喊叫。
——放我们回去!让我们出去!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也不太明白所谓的“回去”是回哪里——应该是圣都吧,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说。
所以在成功脱离那副棺材之后,他就去了圣都。
直到不止一次从各种人的口中听到了卫长老的结局,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人真的死了。
能寻找的唯一线索也断了。
溅在隔板上的水珠开始往下流,他用手指蘸了蘸,无声地写给自己看。
——我是谁。
***
上一单任务赚了些钱,但在外面跑三个多月也让这个身体感觉到了疲惫。
楼梯下的隔间吵得不得了,每次有人踩着木板跑上去,他都被吵醒一次,便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去老板的院子里,在储物间倒头睡了一觉。
不出所料的,有特殊的客人闻讯而至,和从前的客人一样,带着鼓鼓的钱袋。
笥檀从老板娘身边把人领进屋时,见老板娘欲言又止似的,只嘻嘻一笑,关上了门。
再醒来的时候,特殊的客人已经走了,到第二天下午时间了。
他顶着一头蓬松散乱的头发,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楼梯口,有气无力地倚在门边。
老板娘的咆哮声如约而至:“兔崽子!让老娘给你留饭,留了你也不起!老娘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笥檀抄起一旁桌上的水,倒了些在手里,手指擦在黑发间向后一拢,也不生气,笑嘻嘻问:“姐姐,饭呢?”
“喂狗了!”
话是这么说,老板娘还是扔来一样东西。
笥檀抬手接住,咬了一口,虽然有点干,但面包的香味还没散,是难得的好东西。
“姐姐,”他啾地一声飞吻:“爱你呦~”
老板娘笑骂一声,不再理他,旁边桌上有人晃着手里的扑克招呼:“笥檀,玩不玩,二十点。”
旁边有人笑闹着起哄:“你是包里的钱多了花不完?跟他玩,你能赢吗?”
“玩个热闹呗,笥檀,来不来?”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笥檀当然不会拒绝,屁股一歪坐在桌上,用嘴叼着面包,双手飞快地把扑克洗出花来。
“嚯,又学了新花样啊。”招呼他那人赞叹:“可不带出老千的。”
笥檀咬下一口面包:“我出老千你看得见吗你?今儿非让你把裤衩子都留下来——不过先说好啊,我可没钱,来两颗给我当本钱,回头还你四个。”
那人还当真去口袋里摸,放了两颗晶石在桌子上,好奇问:“笥檀,你整天东跑西跑赚了不少吧,怎么还穷成这样。”
笥檀嗤之以鼻:“两个破钱,不够我吹口气的。”
有人搭茬:“昨天那个人……不是给你带了不少吗?”
“干嘛?”笥檀用眼角看他:“想打我的主意?打劫吗?”
当然没人敢打他的主意,除非活够了。
“笥檀,前几天那个人是圣堂来的吧,他们肯定出得起好价钱,八千给不了,五六千总该有吧。你猫在仓里不用干活,一二十年都不是问题。”
旁边的人附和:“你不是接过他们的活吗?晶石呢?不少吧?”
“一群禽兽,六连环,有没有人要?”笥檀泫然欲泣地甩出手里的牌:“别说钱了,要不是老子跑得快,人都被他们糟蹋了。”
没人信他这话。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看上谁,结果逼|奸不成,没脸在圣都呆下去了?”
笥檀大惊:“这你都知道了?”
跟他贫嘴那人大笑起来:“谁啊,至于你急成这样。说吧,谁啊?”
“我看上的人可了不得,没人要是不是?我出了啊,”笥檀甩一张牌在桌上:“想不吧,是圣堂的圣灵殿下,一次试用,终身难忘!”
“屁!别胡说!殿下……”
“笥檀!”门外的伙计突然冒冒失失扑进来:“有……有人找你!是……是……”
所有人都被伙计的慌手慌脚吸引到了门口,只这一眼就已经能看出来,门外的来人是谁了。
齐刷刷的目光又都落在笥檀身上,都屏着呼吸。
“看好了,我可凑够二十点了,钱我都收了啊。怎么了这是?”
笥檀嘴里叼着一张牌,手刚抓在晶石上,察觉出仓里诡异的安静,也好奇地转过头看向门口,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
他这嘴是开了光?这么灵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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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