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帝国 第15章 永不沉沦的故乡（三）

“跑——！”莫赛喊道。

“站住！”

迅疾的风从耳旁刮过，追逐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此起彼伏地回荡，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莫赛拽着程伊拼命往前跑，待转过一处拐角，看见墙边有扇半开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当即带着程伊闪身躲了进去。

门外廊灯因接触不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间或稳定一两秒，又开始高频闪烁。空调出风口嗡嗡震颤着往外冒冷气。

莫赛紧靠在门后，努力放慢呼吸，透过门上狭长的玻璃观察外面的情形。

程伊觉得有些憋闷，莫赛压在她脑后的手太用力了，她的鼻子堵在他胸前，以致她呼吸困难。实在没法子，她微微低头，换取一些空间。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动静，莫赛固定她身体的双手收缩得更紧。

追赶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两道重叠的阴影遮挡了漏进门缝的光，停留数秒后，阴影朝门内探进。

门后，紧紧靠在一起的莫赛和程伊同时屏住呼吸。一滴汗从莫赛额头滑落，掠过程伊的脸颊。

程伊的手摸向腰间。

阴影突然停了下来。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大门被一脚踹开！

激烈的枪响过后，两个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松手，举枪，踹开大门，射击，程伊不知道莫赛是如何做到在两三秒的时间内完成那么多动作的。

“你练过？”程伊简直难以置信。

“求生本能。”莫赛踢开两人的武器，俯身检查，确定两人都没了生命迹象，将枪支、弹药、防毒面罩等物品逐一收了起来。“你好了？”他抬头问她，看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补充说道，“推车上是你的父亲还是母亲？你刚刚完全失神了。”

插满导管的身体在脑海中画面重现，“是我的母亲。”程伊神色黯然。联系手术室中的对话，昨夜在湖边目睹的情景，不难知道他们对她的母亲做了什么。

“即便救不了他们，也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莫赛递给她装满子弹的弹匣，“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不想被抓起来当实验体就得集中注意力！”

“知道了。”程伊捏紧手上的弹匣。

两人沿着门后的通道往前走，挂在天花上的监控器亮着红灯，被莫赛一枪打烂。

“你疯了？为什么自爆行动路径？”程伊压着声量说道。

莫赛冷静地回答：“我们必须在梅撒兵包围我们之前打掉这些监控。这样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太冒险了！”程伊说道。

“我们决定来这里，本身就是场冒险。”莫赛不为所动，“行动要快！”

他们穿过第二道门，打烂了第二个监控器。

走着走着，程伊觉得有点不对劲，“等等！”

“怎么？”

“这里……好像是病房？”

他们刚拐了个弯，没走几步，又拐了个弯，的确很像住院区的布局。但是为什么不开灯呢？程伊摸黑拧开一扇房门。

“等一下！”莫赛突然出声制止，“戴上这个。”他递给程伊一个防毒面罩，自己戴上另一个。

房门被打开，墙上亮着十个屏幕，本不宽敞的病房硬塞了十张床，每张床都躺着一个人。他们的身体插满了各种导管和电线，导管和电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不同的仪器设备。屏幕上属于那十个人的生命数据不停变换。突然，其中一人剧烈抽搐，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很快响起警报。

“赶紧走！”莫赛拽着程伊的手臂。

他们回到刚才的走廊，很快穿过第三道门打掉监控。没走几步，又有一扇门。大门推开，眼前的情景把他们钉在原地。

近乎两百平方米的实验室里，一罐罐玻璃瓶连通电线，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里面分别装着各种人体器官。

程伊强忍着呕吐往里面走。

实验室的中间留出位置，放着三个密封的巨大透明罐，里面各躺着一个人。程伊如提线木偶般，浑浑噩噩地走到最里头的透明罐前。她的母亲，双目紧闭，浑身**地浸泡在那些透明的液体中，身上布满针孔，被切除了表皮组织的部位袒露着赤红色的血肉。

她的精神世界在瞬间崩溃，听不清莫赛说了什么，自己似乎被提了起来，双脚被动地替换行进，直到头上的面罩被摘下。

“程伊！程伊！”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身体被用力拥住。

“你听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莫赛摁住程伊的脑袋，试图将力量传递给她。

莫赛的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报仇？怎么报仇？我太弱小了，我什么都做不了。”程伊木然地说道。

“还有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们！”莫赛看着程伊，目光里有燎原之火，“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眼皮微微一动，泪水掉出眼眶，程伊轻轻摇头，“我、我……”

“你做得到！”莫赛拉着她站起来，“我们一定做得到！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艾维人民，我们一定要做到！”

莫赛的情绪感染了程伊，她抬起手臂擦干眼泪，下巴轻颤：“我们……一定做得到！”

门外忽地响起脚步声，有人说道，“那边有动静，过去瞧瞧！”

两人对望一眼，心知危机来临。“快走！”莫赛领着程伊穿过另一扇门。

刚走出门外没几步，五六名梅撒兵出现在前方。“在那！” 转身，另一队梅撒兵也围了过来。

瞬间，莫赛心里有了计较，带着程伊退回门内。

“追！”梅撒兵一窝蜂地追赶过去，不等摸到门边，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到脚下，没等他们看清，“嘭”一声，剧烈的爆炸带着火光将他们淹没。

……

莫赛辨清方向，边跑边说道，“前面左转就是了。”

左转后，有一扇窗，正对着驻地西侧。

“外面没有驻军，能行吗？”程伊担忧道。

按照计划，如果他们的父母，甚至其他民众还有行动能力的话，那么就多出几个火力，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但如果他们的父母丧失了行动能力，他们就只能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却也是个最理智的决定。在第二种情况下，他们需要在驻地西侧制造爆炸，吸引兵力，然后回到东侧，按原路撤退。而眼下，西侧并没有布置兵力，突然的爆炸能否成功分散兵力，需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好奇心会驱使他们过来！说不定是军事袭击呢？对吧？”莫赛朝下方扔出数枚手榴弹，紧接着迅速躲避到窗后。窗玻璃因爆炸声波而剧烈抖动。

“好了，赶紧下楼！”莫赛说道。

或许真的是分散了兵力，加之四楼的监控被他们破坏殆尽，而莫赛又熟记楼层布局，从西侧到东侧他们只遭遇了三波梅撒兵。两人且战且退，虽受了些伤，但竟然真的成功到达了安全通道。

“在上面！”楼下有人喊道。

莫赛不管三七二十一，斜对着下层楼梯丢出手榴弹，又用机枪扫射，过了会儿，没听见动静，便大着胆子摸黑往楼下去。经过爆炸点时，有些微异动，莫赛警觉地转身，砰砰两声枪响，他依稀看见程伊对着地上的尸体开枪。

“你怎么样？”刚刚似乎闪过两个火点。

“嗯……没事。”程伊应道。

“那就好！”

二楼就在眼前了，可没等他们去到窗边，又一群梅撒兵从安全门涌了进来。

他们俩急忙往回撤，猛烈的火力朝着他们扫射，几乎将整个楼道照亮。楼上脚步纷杂，显然后有追兵。

“扔手榴弹！”莫赛朝程伊说道。

两人迅速将身上的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地投掷出去，密集的射击引爆了弹药，爆炸声接连响起。

趁着火力减退，两人冲下楼，对着梅撒兵疯狂扫射，尸体堵死了安全门。浑身染血的两人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莫赛反手朝楼上扔了手榴弹，与程伊先后攀出二楼窗口，跳下石架子。

二楼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在楼下的梅撒兵。莫赛和程伊躲到暗处，借树木作为掩体，将完全暴露的梅撒兵一一击倒。

莫赛动作敏捷地翻出围墙，回头准备接应程伊，却发现她跪在了地上，两人仅一墙之隔。

“程伊，快过来！”莫赛心急如焚。

“我不行了，别管我了！”她的大腿早就被子弹打中，刚跳下石架子又扭到了脚，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莫赛正要重新翻入墙内，忽然从远处冲过来一队梅撒兵。

“发现他们了！”

“走啊——！”程伊用力捶打地面，嘶声叫喊，“快走啊——！！”

莫赛的手心紧紧攥着铁栏杆，双目通红。

“想想我们的父母！想想艾维人民！快走——！！！”

少年的心被撕成碎片，他狠狠擦掉眼泪，头也不回地跑了。只有脚下的路听见了他灵魂深处无声的呐喊。

围墙内，程伊举起双手投降，为自己的生命留下最后的希望。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程伊缓缓睁开了双眼，耀眼的白灯让她有那么一瞬误以为到达了天堂。她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体根本毫无知觉。

“葛莱德教授，她醒了。”有人说道。

“不用管，史蒂芬，组织剪！”声音比刚才说话的人沉稳。

“病毒成功扩散了。”

“太好了，教授。我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

“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实验体很难得，好好观察，做好记录。”

“是！”周围的人纷纷应和。

很快，程伊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直到被嘈杂的声音吵醒……

“快，别让那个实验员逃走！”

“这边还有个活人！”有人扯开嗓子喊道。“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

“糟糕，她开始抽搐了！快来人啊！”

……

程伊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她又醒了过来。

“诶？你醒了？”一名护士拉开了窗帘。

强烈的日光刺得程伊睁不开眼。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你感觉怎么样？”

对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于是又问：“怎么不说话？”

她走到程伊面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梅撒实验室的人？”她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脸，“我不是！我是未来联盟的人。是了，你还不知道，我们未来联盟救了你。我们将五国联盟赶出了艾维。”

“艾……维……”嗓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发出的。

“是呀。新大陆诸国出钱出力援助艾维重建家园，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受到……惩罚了吗？”

护士小姐沉默片刻，摸了摸她的脑袋，“会有的。”

她期待着，那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