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大声回了句是,马不停蹄拽着宋予君往医疗实验室走,“航哥怎么样了?能去见见吗?”
“不行。”宋予君拍了拍皱巴的衣服,低声道,“他一直在昏迷,可能会……昏迷很久。”
“别失落啊,好歹活下来了不是,航哥福大命大,指不定哪天就醒了!”林放重重拍了两下宋予君。
“那病毒抗体有啥进展不?”
“哪有那么快,才刚开始。”
两人逐渐走远。
——
时暮很久以后才点开原弛野收集的资料开始看。
官方资料很少,但是从年朝出现在公众视野到现在整整五年的新闻报刊,却出奇的多,密密麻麻十五页。
开篇就是对年朝身份的揭露,父亲是上任青龙之力继承人年珩,母亲是军部医疗实验室主任医师章怀悦,舅舅更是重量级的华东基地领导人章怀湛。
这样显赫的身份幼时却流浪在外,险些丧命。
之后报道的尽数是较为合理的前线战报,配图是亘古不变的官方公式照,和现在相比少了几分沉稳,张狂不驯,看着实在像刺头。
密集的荣誉报道看得时暮眼花缭乱,中间夹杂的几条娱乐新闻很有趣,什么“爆!青龙特种部队队长年某竟是性冷淡!”,“年队长深夜留宿特训室的秘密有!”,“军部好身材大揭秘~第一名竟是他!”。
从两年前开始,新闻报道便少了很多,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仅占了半页。
时暮看过十五页资料,惊异于年朝按下加速键般的成长速度,随即细细琢磨起来。
青龙消逝一事民众并不知情,年珩离世的原因也被含糊抹去,但光从那一年的新闻报道,都能看出当时的华东基地有多混乱,年朝却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公众面前。
十七岁,在华东基地人鬼横行,暴乱频发的时期站到风口浪尖。
一缕微弱的红光浮现在空中。
朱雀已经难以成形,连最基本的球形都不能够维持,彻底变成一缕微光,察觉到时暮情绪波动较大,轻轻环绕在时暮身侧,散着暖意的光逐渐抚平心绪。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哐哐声,任思齐飞跑进来,仰面倒在一侧只剩床板的病床上,“累死我了。”
时暮靠着床头,望了眼任思齐。
想起一晚上的进展,任思齐无端傻笑两声,“时暮,你一定会活下来的。”
“我不活得好好的吗。”
任思齐两下坐起,床板嘎吱作响,猛然想起他今天一看见年朝脑子就犯蒙,压根还没和时暮讲,完犊子了。
“怎么了?”时暮熄灭屏幕,看向一脸懊恼的任思齐。
“时暮,你…你体内的感染开始了。”
与此同时,偌大的办公桌上,一份支离破碎的血检报告单逐渐拼凑复原。
任思齐紧盯着时暮,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情绪。只是时暮神色无常,语气冷静,“我还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任思齐没有妄下定论,继而说道:“半天前我给你注射了一支叶片稀释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时暮回想了整个下午,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连着醒来后时常阵痛的毛病都消失不见。
任思齐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白色长条,“检验感染程度的仪器,一级感染者百分之五十,二级感染者百分百,医疗实验室淘汰的产物,因为用处不大,人体异变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检验。”
献宝似的拿到时暮身前,时暮对着小臂按上去,推出的针头扎进肌肤,不多几秒,细长的显示屏上跳出32%的字样。
时暮:“挺好用的。”
看着时暮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获得黑科技产品的喜悦,任思齐一时失语,随后严肃说道:“时暮,注射提取液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要把希望放在你的……”
“足够了。”
任思齐怔住,下意识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什么叫足够了?”他本以为自己这样讲话时暮会不再理他,时暮却认真解释起来。
“只要能活到揭露真相的那一天,就足够了。”时暮偏了下头,一双红眸如死水毫无波澜。
“华南基地覆灭后,各基地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但五年内依旧维持着某些合作,从未在明面上针锋相对。这短短数天,华北基地无端遇袭,华东基地险些被海啸吞噬。我想了很久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联。”
时暮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骤然变低,他拿出记录时间线的纸张举起,“那个唯一能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关联在一起的人。”
任思齐原地愣住,忘了反驳。
“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时暮说着躺下身,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出去的时候带一下灯。”
“……哦,好。”任思齐心不在焉往门口走,后知后觉意识到时暮这话有点不对劲,只是灯光已经熄灭,他站在门口停留了会还是离开,被踢坏的房门没有办法闭合,留出来一条小缝。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时暮露出来半张脸,看着床头放的酸糖罐,身体逐渐松弛,拿着通讯仪的手还没来得及划开屏幕,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涌入,将时暮推向梦乡。
办公室雾气缭绕,常年不用的烟灰缸塞满染上血色的烟蒂,年朝叼着一支快燃尽的烟,面无表情将烟头碾到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接着丢入烟灰缸。
年朝看着面前这份被血液科医师判定为疑似一级感染者的血检报告单,压抑许久的暴虐压倒所有理智。
财务部工作人员接到办公室的电话震惊不已,年朝的声音已经无比低沉,交代道:“不用再清算名下财产。”
烟盒清空,年朝敲了两下桌子,那双灰蒙的眼睛在烟雾中闪着异光,年朝翻窗跳出大楼,回到那个早已变得脏乱不堪的空旷地下室。
深夜里不断响起血肉骨骼的断裂声,如同野兽啃食那般让人胆寒,年朝靠着墙坐在一片血泊中,满身可怖的伤痕飞快愈合。
他静静坐着,眼神空洞,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年朝起身走向角落,那是个单独隔出来的卫生间,最里侧嵌着三乘三米的方形浴缸,内部空间很大,对比起整个地下室就显得狭小。
草草冲了个澡,地下室厚重的铁门开启又被合上。
半夜时暮迷迷糊糊的睡,昏暗中,隐约看到床边坐着个人。
“梦……”
发出一个虚音便合上双眼,过了十多分钟,时暮微眯着眼睛,小声嘟囔了句,“…梦到你了。”
那个身影好像没有动弹,时暮却被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的一只手袭击,那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感到不适的时暮轻声嘤咛,压着手枕到耳边。
又有一只手像藤蔓,从脚踝处紧紧缠上来,时暮的身体无意识放松,任由那只手拂过腿.根,绕过腰.肢,最后缚上他的脖颈,时暮一直没能醒过来,意识蒙眬,话也说得乱七八糟。
“不对…头发…为什么…白色……”
额头相抵,年朝看着迟迟不见清醒的时暮,轻声说:“白色头发是因为…基因。”
“…大…白鲨吗……”
“嗯。”年朝的手动起来,一下下摩挲过时暮的喉结,“为什么隐瞒,告诉我。”
时暮偏着头躲避,又被掰回来,眉头微皱。
“…不喜欢…难受……”
绵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年…年朝……不要…”
动作一瞬停下,年朝深吸口气,收回自己的手,俯身而下亲了亲时暮的脸,“没事了,没事了,睡吧。”
时暮往被子里藏了藏,紧缩起身体,沉沉睡去。
黑暗中那双灰眸幽深亮起,年朝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直到天边泛白,他才收回目光,悄无声息离开病房。
早上六点,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原本由居民自取的物资供应区改为由军队分发。海啸过后,降雨含有大量酸性物质,极易腐蚀人体,穿着防护服的军人将物资分发到各个避难帐篷,灾后重建工作按计划有序进行。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睡觉,时暮却在下起雨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他头脑昏沉,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年朝和平日不太一样。
时暮坐起身,空无一人的病房透着孤寂,压得他喘不过气,检测仪上显示的数值变成了35%。时暮下床走到窗边,看着道上零散撑伞的行人,仿佛置身其中,内心的失落逐渐消退。
一把黑伞格格不入。
时暮多看了两眼,快步走出病房。
医疗实验室接收了许多平民区的病人,他们不像训练基地的那群学员不太敢靠近时暮,大大咧咧打量这位漂亮病患,一路上隐隐的咔嚓声接连不断。
时暮越走越快,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时,年朝正收起雨伞,他披了件黑色风衣,生人勿近的气场数米外都能叫人感知到,右手提着熟悉的浅灰色食盒。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快速靠近,年朝放慢步调,正巧卡在拐角,时暮一头撞进他怀里。
不等年朝顺势抱住他,时暮已经后退出一步。
他好像不喜欢正面的拥抱。
带着余温的风衣将时暮裹住,远处的人群响起一阵惊呼声,时暮拉着身上的风衣,已经想到了娱乐新闻的大标题。
年朝亲昵地帮时暮系着腰间的衣带,低声问:“要去哪?”
“随便走走。”时暮背过身躲开年朝的视线,“回去吧。”
“好。”
年朝好像比昨天更柔和,时暮摸不透这种细微的变化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