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9章 第九章

密林中的路最是难走。

地上，杂草遍布。一脚踩下去，指不定就会窜出个啥东西来。衣身被突然冒出的玩意儿惊吓了好几次，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一旁的树上掰了根合手的树条下来，跟盲人走路似的，噼噼啪啪地敲打着前行。

这样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秘境里的时间与外界似乎并不一致。

从进入秘境到现在，衣身估摸着起码过去小半日了，可日头却一动不动地悬在当空，跟被钉死了似的。

衣身无暇顾及头顶，一心只关注着脚下。

终于，密林的尽头到了。眼前豁然开朗，耀眼的阳光如浪头般扑面而来，带着灼热的气息，竟使习惯了幽暗光线的衣身一时间无法适应，紧紧闭上了双眼。

哗啦哗啦——溪水清澈的欢唱穿透了阳光和灼热的封闭，微风将清凉拂上了衣身的面颊。她慢慢睁开眼睛。

十几步外，一道清流从上游蹦蹦跶跶地越过石滩，向下游欢快地冲去，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然而，衣身的视线却被牢牢吸引在一块石头上。

溪水边。

一块硕大的石头，中间凹陷，三边高起，宛若一个鼓囊囊的充气沙发。而就在这个石头“沙发”上，斜倚着一位长发漫卷的水妖。

她细长的眼睛呈现出灰白色，双瞳却如两粒雪丸，透着森森阴冷。**的上身曲线曼妙，一条水花编织而成的披纱散漫地从颈前垂到胸腹，若隐若现，勾人魂魄。

水妖的腰以下都浸在溪水中，任由溪流滑过她的身体。或者说，她的身体原本就与溪水是一体的。

她懒洋洋地抬着左臂，柔若无骨的手臂丰润而美丽，微微下垂的指尖看似漫不经心，却魅惑至极。

苍白的肤色，柔润丰美的躯体，妖媚动人的姿态，可谓尤物。

这水妖很美，却美得令人心生寒意。然而，水妖对面的少年却一派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尤物，在她唇边冰冷又暗藏着杀机的浅笑中，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

额滴个神呐！

衣身来不及发出尖叫惊醒被迷昏了头的乔纳森，手腕一抖，魔法杖的顶端白芒轻闪。

平地生波澜！

狂风骤起，落叶、碎草、泥土被猛然刮到半空中，被气流带动着飞快地旋转，如一条灰绿相间的巨蟒从水妖和乔纳森之间不过两三米的空当间呼啸而过。

一大块黑乎乎的烂泥突然被风蟒甩出来，不偏不倚地冲着水妖径直奔去。水妖惊叫一声，急忙侧身躲避。

她反应很快，烂泥带着浓郁的腥臭味擦着她鬓边的卷发堪堪飞过。不过，虽然一丢丢泥点都没粘上，可是，很显然——这个臭美的水妖被恶心到了。

被迫打断的妖术无法再接续，水妖的狩猎计划中途夭折。她恼怒地扭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个看上去手足无措又蠢又笨的单薄女孩儿，雪珠样的瞳子猛然缩如针尖。

“快跑！快跑——你个色胚！”见乔纳森还呆立在原地茫茫然的样子，衣身气得手舞足蹈。她用力挥舞着魔法棒，一块臭泥“咻——啪”，端端正正地糊在乔纳森的脑门上。

不知是被臭泥的猛击给敲醒了，还是被臭泥的气味给熏回神了，乔纳森失焦的眼神顿时亮了。他一边飞快地后退，一边慌手慌脚地摸索着自己的魔法杖，“哪儿呢？哪儿呢？放哪儿去了？”

水妖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转而杀向衣身。

她手一挥，一股激流从身后的溪水中飞窜而起，紧缩，凝结，眨眼间便以一把冰剑的姿态，直指衣身眉间。

凛冽的寒气被杀意激发出朦朦白雾。衣身眉心顿时转红，痛楚暗生。

她咬牙挺立，魔法杖在身前划出一个圆，堪堪把冰剑阻挡在了光圈外。沿着光圈的边沿，“腾”地冒起小小的火苗。不一会儿，冰剑开始融化，水滴淅淅沥沥，很快打湿了一大片地面。

眼见冰剑失效，水妖嘬唇发出清啸，溪水顿作咆哮之态，飞腾起的巨浪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巨掌，恶狠狠地冲着衣身用力拍下。

那巨掌极大，铺天盖地似的，竟将半个天空都遮蔽了。原本清亮的溪水变成了暗灰色，裹挟着刺眼的光亮——那是藏在水浪中的冰锥，锐利无比。可以想见，倘若这巨掌拍中了衣身，她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大条命！

衣身似乎被眼前的巨掌吓呆了，竟是一动也不会动。她抬头仰望着须臾便至的杀气，双唇微蠕，仿佛已经放弃了躲闪。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巨掌居然停止了。

水妖目不转睛地盯着鼻尖前的黑泥，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黑泥距离鼻端只在毫分间，强烈的臭气熏得她头晕。可她却只能僵硬地保持着姿态，生怕惊动了眼前之物——距离太近了，她完全没可能躲开这块臭烘烘的脏泥巴！

这玩意儿是怎么就突然冒出来的呢？

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悄无声息地出现，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留啊！

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乔纳森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摇摇晃晃一步一挪地蹭到衣身旁边，手中的魔法杖始终指着那块臭泥。

“是你？！”水妖咬牙切齿——她竟小看了这家伙！原以为是个没用的猎物，哪承想居然还会亮爪子！

“我喊一二三，你就把泥巴丢过去，听到没？”衣身并没有侧头去看伙伴——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分神，得盯牢水妖的每一个动作。

“好！”乔纳森应得干脆利落。

“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便听得对面的水妖一声高亢的尖叫，“啊——我不会绕过你们的——”

臭泥巴还没丢出，水妖先逃之夭夭了。

“哗啦”一声，溪流里冒出个巨大的水花。水妖须臾失去了踪影。

计谋得逞，却还没到松懈的时候。

“慢慢地后退，不要停——继续——不要放下魔法杖——”衣身依然举着魔法杖，口中也没停下来。

两个人保持着防卫的姿势，一直退到了十多米外。

窄窄的溪流依然清澈，依然欢快，“叮叮当当”，仿佛弹奏着六弦琴，一路向着下游方向奔涌而去。

乔纳森长长吐出一口气，软脚虾似地瘫坐在地上，“我的妈呀！可吓死宝宝了！”

衣身嫌弃地拽了他一把。怎奈此人肉重，丝毫拽不动，衣身只得和光同尘，迁就地蹲下了。

“喂，你怎么遇上她了？居然还不知躲避！你太大意了！”无论是衣身还是乔纳森，单打独斗都不是这水妖的对手——他们还是四年级的学生好不好？虚假的自信是会丢掉小命滴！

乔纳森哭丧着脸抱怨，“我还不是为了找你！”

“我一进入镜子，就看不到你了，只能瞎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本来也没啥事，就是突然渴了，看着那溪水挺干净的，喝了一口。这不，就把那妖精给招来了！”乔纳森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一口水而已，要不要喊打喊杀啊？咱不差钱，买还不成吗？岂料那妖精睬也不睬，二话不说就上手。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水妖给迷惑了。

也就亏得他命大，正正巧在最后关键时刻被衣身设法打断了水妖的妖术，使得他清醒过来。不然，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把手递到水妖掌中——霍霍，水妖就能立马将他的精血悉数抽光。

到了那个时候，衣身只能给他收尸了！

呜呜呜——想想就好可怕！

只是个中期考试而已，要不要搞得这么危险啊？！

念及此，乔纳森忿忿地打定主意，决心一出秘境就向普鲁迪校长投诉——太不顾及学生的安危了有木有？！

“幸好你清醒得快，不然，我一个人也挡不住啊！”衣身安慰着乔纳森。

“嗨，还不是多亏你提醒我了！”乔纳森咧嘴一笑，“不然，我还想不到可以用臭泥巴对付水妖呢！”

“其实，也是我们运气好，遇到的是个溪流水妖。如果是沼泽水妖，你丢臭泥巴过去，说不得她还挺欢喜的呢！”衣身回忆着课本里的知识，用力拍了拍乔纳森的肩膀，“要认真学习啊，少年！还有，美色误人啊——关于这一点，我会如实向利普斯教授禀报的。”

衣身身体单薄，手劲儿并不大。所以，纵然是用力去拍，也不会真得拍痛了乔纳森。然而，这却并不妨碍他发出凄厉的惨叫，“不要啊！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啦？”

“是好朋友才会救你！不然，就你刚才那色迷迷的样儿，谁理你？”衣身毫无淑女姿态地翻着白眼——反正瑟西夫人看不见！

乔纳森痛苦地捂着脸。看样子，他也很愧疚啊！

诚然，衣身不否认那水妖挺美。可是，傻子都晓得，毒气缭绕的玫瑰是不可以靠近的。莫非乔纳森还不如个傻子？

衣身一回想起水妖的雪色双瞳，便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