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财神爷！”小黑也认出来了。

虽说这副打扮与高高供奉在庙里神台上的木雕泥塑并不十分相像，可那张元宝脸却是与庙里那位一般无二。

“居然真被你们追到了这里，委实难得。”财神爷淡定地瞄了他们一眼，扭过头继续欣赏海景，“即来了，便一道看看这风景吧！”

小黑有点迟疑，磨磨唧唧地不肯迈开步子——它可是见真正的财神爷，那是接受过天帝正式敕封的天界正神，甚有官威，绝不是眼前这样！原以为海市的财神爷不过是愚民们瞎起哄搞出来的假玩意儿，哪承想竟是个活的？谁晓得这玩意儿是啥啊？莫不是哪里的精怪在搞鬼吧？今日若认了这位，来日回到星君身边，再见到真正的财神，岂不尴尬？

衣身却全然没有小黑满腔的弯曲肠子和顾忌。她几步奔到镂花大窗前。

圣印山位于海市一隅，三面临海。城主府则建在圣印山偏东的山顶上。而这座二层小楼，则正正好搭在临海石崖之上。窗下，便是陡峭的绝壁。

湿润的海风迎面扑来，带着些许凉意。一波又一波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击着小楼下的石崖，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巨浪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雪沫。

衣身感受到巨浪滔天引发的战栗，而脚下却安稳如山。海风带着雾气穿堂而过，偶有细碎的水珠自石壁上溅得老高，不偏不倚地落在衣身脸上。她的发鬓间渐渐湿润了，然，视线却一动不动地固定在那咆哮的巨浪和冷漠的绝壁间。

“你在想什么？”久久不见衣身的反应，财神爷有些好奇。

“我在感觉——这里的水系魔法元素极其充沛而强横，可是却十分杂乱。需要有怎样的精神力，才能充分发挥出这些水系魔法元素的威力？”衣身自己的魔法能力不咋滴，不过，却并不妨碍她有个想要成为超级厉害大魔法师的理想。

“西陆的小魔法师？”起先，财神爷还没注意到衣身身上的黑袍子是魔法袍，此刻打眼一看，可不就是西陆魔法师的标准制服吗？当然，这也不能怪他眼神不好——从鬼市到荒庙，与黑暗中的未知怪物干了一架，死里逃生又到了财神庙，然后一脚踏空来到圣印山，一路来此委实不易！魔法袍能不破不裂只是脏得够呛，已经证明其质量上乘，绝非那些华而不实的货色可媲滴！

“咦？你去过西陆？”衣身双眼登时放光。

“那倒没有。不过，海市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有西陆的魔法师。”财神爷上下打量着衣身，心想——不过，如你这般年幼的魔法师，却是少见。

“真得吗？可是我在海市也待了好几天，却连一个西陆人都没见着。”衣身嘟着腮帮。

“哈——”财神爷不由失笑，“才几天就想阅尽千帆啊？我便在海市待了数十万年，所见的西陆人也不过是近百年才渐渐多起来。”

“数十万年？”衣身倒吸一口冷气，顿时肃然起敬。

“骗人！”小黑最讨厌这种骗小孩儿的神棍了，立马开腔打断了财神爷的话，“海市才多久的历史？不过数千年而已。而财神庙的历史就更短了吧？我猜猜，最多一千年，对不对？你个元宝脑袋的精怪，不晓得用这套鬼话哄骗了多少小孩子，今儿又想骗我们家小孩儿了，是吗？不过——”它狞笑着龇出牙，“今儿碰上黑爷我，定要剥了你层皮，让你穿帮！”

说着，小黑便迈着短腿小跑至衣身身边，“嗖”地跃身上了窗台，恶狠狠地护在衣身身前。

“咦？你却不是西陆出身——来，让我再看看——”于小黑的无礼，财神爷并不以为意。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双目聚光，盯着小黑打量不已。

“你身上有星韵残息，虽所剩无几，却作不了假。看来，你这小猫，倒有些来历。”财神爷虽然没上过天，亦不曾受过天庭敕封，可倒底根脚特殊，不一会儿就看出点名堂。

这下，可该到小黑惊愕了，“你你你。。。。。。你居然看得出来？”

“这有何难。”财神爷眉眼略略一弯，有点儿逗猫棒的意思。

“那你说说，我身上的星韵残息，从何而来？”小黑还是无法相信。

“这我可猜不出来。”财神爷无所谓地耸耸肩，“难不成你是哪位星君转世？”

“呃——”一大滴汗立马渗出小黑额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说！万一给星君晓得了，还不得误解它要篡位呀！

“胡说胡说胡说！”小黑急得直跳脚，恨不能把爪子塞进财神爷嘴里堵住。

“你慌什么？有星韵残息又如何？我也有啊！”财神爷一抬手，掌心中立时迸出柔和的白芒。

衣身看不出这白芒有什么特别之处，小黑却一眼就分辨出白芒正是星辉，虽不强烈，却隐隐有古老的气韵在缓缓流转。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怎么。。。。。。怎么会有。。。。。。”小黑秒变结巴——原以为是个糊弄人的骗子，却不想竟是尊大神——这等古老的气韵，便是星君都不曾拥有。那得是怎样的存在啊？

额滴个神呐——

“我不过是一介残灵罢了，你用不着害怕。”

兴许是在海市的日子太过孤寂，又兴许是觉着这人猫鸟的三组合委实有趣，财神爷居然生出几分谈兴。

“很久以前，神魔之间发生大战，宇宙中狼藉一片。我本是一星之灵，初启灵智才万余年，就被个混账一把薅了，当流星锤一般，给丢了出去。”

“我被重重砸到了一方神盾上，顷刻间便列成碎片。待得我再苏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随着星辰碎片落在这里，成了个游魂野鬼。”

“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于四海之中。除了无休止的暴风雨和地震海啸，别无所有。”

“就这样，我在这里躺了几十万年，时而清醒，时而昏睡。醒着时，便会看到此方天地的神灵忙忙碌碌，补天填海。睡着时，便是一梦万年。”

“神魔大战时，我成了碎片。其余的都不知落在何方，只有这一块，还算完整。虽不及昔日百中存一，可好歹，我还活着。只是，我变得越来越虚弱。”

“我本就不是此方天地之灵，这里的道韵和气息，与我格格不入。海水冲刷着我，巨浪击打着我，神灵留下的法器压得我动也动不了，而时光则无声无息地凌迟着我。我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慢慢消散。”

“当我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居然出现了人族。”

“他们在这里修建屋舍、道路和码头。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进出的大小船舶无不满载货物。他们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唤作‘海市’。”

“各方的人——不，不止是人族，还有其它族群——聚集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做生意，买卖着各种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还可以买卖生命和灵魂。”

“他们吵吵嚷嚷，嘈杂极了，吵得我没法儿睡觉。他们干扰到我的清静，可是，渐渐浓厚的人气，却在不知不觉间弥补着我日渐衰败的灵力。”

“当我意识到他们那看似微不足道的气韵在汇集起来后能为我所用时，正好，人族修建的庙宇完工了。”

“财神庙？”衣身听得入神，不由插嘴道。

“不，那还早呢！”财神爷微微一笑，元宝脸庞显得愈发怪异了，“海市的来客各有不同，他们所信奉的神灵，自然也不同。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争吵，他们终于达成一致，合力修了一座神庙。在神庙里，他们信奉的所有神灵都被放在一起，接受信徒的膜拜。而我，则抢先占得了一席之地。”

“抢到的是财神爷的位置？啊，那您的运气可真够好哒！”衣身想象着财神爷与其它神灵同享跪拜的情形，不觉有些好笑。

“当然不是运气。”财神爷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衣身，一字一顿道：“财神爷之位，我势！在！必！得！”

“。。。。。。”衣身犹自困惑，小黑却突然明白了，“排排坐，分果果，果果不够要打架！”

“果然有几分慧根。”财神爷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小黑竟觉有些受宠若惊的小激动——眼前这位可是经历过神魔大战的先天星灵啊！

须知，万物生灵，千差万别。人族天生有灵智，而动物虽有灵性，却为蒙昧所蔽，草木则又低一等。而至于土石器物，若想生出灵性，难上加难——除非有特别的机缘，否则几乎没可能。

宇宙中星辰千千万，骤生骤灭者，不知凡几。无数颗星辰从生到死，都只是一团无知无觉的大疙瘩。而眼前这位，却是一星之灵，是真正的先天之灵！虽不像人族天生有灵智，可其根脚特殊，又拥有星辰那样庞大的本体，只要假以时日，千万亿年后，极有可能成为一方世界的天道！

所以，即便这位的运道不大好，被太古大魔当流星锤使了，如今只余残灵，然，于小黑而言，却依然是高山仰止的前辈！

“此方天地族群甚多，在海市安家立业的不知凡几。可海市就这么大，若只为一族之仙神，香火和愿力又有多少能为我所用呢？唯有财神爷，才会得到所有海市客共同地膜拜，自然会获得最多的香火和愿力。”

“没错！来海市的，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要求财，自然不管是哪里来的何种族群，都要拜一拜财神爷。即便是小店开张，也要请财神爷赐福。更不要说这里家家户户都供着财神爷，一日三炷香，从不间断！”小黑恍然大悟，立时对这位星灵前辈服气得不行，“只要有生意人在，财神爷就不会断了香火。前辈，您可太聪明了！”

“呵，区区小伎俩而已，不算什么。”财神爷可没小黑那么肤浅。他轻轻拂了拂袖袍，显得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