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幺豆儿是菲菲新交的朋友。

幺豆儿是一只小八哥，喉间横骨尚未炼化，所以，算是个半吊子小妖精——啊不，在修行界，入了宗门的妖族，不能叫“妖精”——在化形之前，要唤之“灵兽”或“灵禽”；而在化形之后，就要称一声“道友”了。

其实，“妖精”这个称呼，在久远之前是个中性词，只用来区分种族。然而，上古时代，妖族大盛时期，很干了些天怒人怨的事儿，以至于妖族的名声被败坏得够呛。尤其是，人族兴盛后，因着当年委实受了妖族的不少欺负，记仇记得狠，所以时至今日，提及妖族，都没什么好话。久而久之，“妖精”一词也就有了贬义，多多少少含有歧视意味。

在凡间，人族斥“妖族”为“妖精”，可在修行界，尤其是讲究“正派”“正义”“正气”的“五宗八门”，就不大合适了。

现今的妖族，一部分隐居山林，一部分藏匿人间，还有一部分，则是土生土长的“宗门妖”——即这些妖族，打祖上算起，就是在宗门里长大的。譬如，幺豆儿的太爷爷，曾经是天阙宗某位先代长老豢养的灵禽，以一手“喷火术”而凶名远扬，堪称那位长老的得力打手——啊不，得力助手！

老八哥妖光荣退休后，便带着家小子孙在天阙宗里安家落户。到了幺豆儿这一辈，它已经有了三十多位叔伯姑表，连亲兄弟姐妹带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将近二百个了。这些八哥妖，有的继承了幺豆儿太爷爷的本事，成为宗门中某位大佬的灵禽，有的则挎着小包袱下山闯江湖去了。而如幺豆儿这种，连人话都不会说，自然只能乖乖地守在山上，待得哪日它能开口说话化形为人了，才被允许放出山门。

幺豆儿在它这一辈，年岁最小。论说，最小的孩儿最得宠，可怎奈老八哥妖忒会养孩子，幺豆儿在它近二百位兄弟姐妹中委实不够出众，总是被忽略。所以，幺豆儿的童年，其实相当寂寞。它特别羡慕那些被选中的兄弟姐妹，总会在它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追随各自的主人下山历练遭遇种种经历时，偷偷地蹭过去偷听。偶尔，兄弟姐妹瞧见它，也会抬起翅膀摸摸它的头，鼓励道：“幺豆儿，要勤加修炼啊！等你会化形了，你就可以下山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啦！”

每每此时，幺豆儿就觉得前途渺茫鸟生暗淡——它连人话都不会说，而要等待化形，更不知要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家里上进的孩子多，也就没谁对幺豆儿有什么特别要求。而幺豆儿自己呢，也是一份躺平摆烂的姿态——有背景，有家世，除非天阙宗突然垮了，不然，它这一辈子啥也不干都远胜无数在红尘中苦苦打拼的妖族。

直至，它见到菲菲。

起初，幺豆儿挺看不上菲菲的。

这小夜猫子，生就一副鸟类最讨厌的猫脸，偏生还跟那黑猫妖亲近得不行——幺豆儿深深唾弃这等与敌为友的恶劣行径！

然，没多久，它就发现，这小夜猫子好像有点儿厉害哦！

它虽然也不会说话，可是，它居然跟着它的主人飞跃过浩瀚无边的大洋——从遥远的西陆飞来东土，一路上，见识了无数的神奇妙幻。天呐，它是怎么做到的？

幺豆儿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对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家族中长辈兄姐的描述。它对外面的世界，既好奇，又畏惧。可那个丑兮兮的小夜猫子，它就不怕吗？

渐渐地，每当菲菲与其他灵禽扯闲篇时，幺豆儿就会忍不住凑上去，偷听上几句。倘若被发现了，它便头一昂，两眼珠子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假模假式地仿佛自己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后来，还是其它灵禽发现了幺豆儿的异样。

天阙宗中，除了如幺豆儿这般承祖上余荫的灵禽灵兽，还有许多，并无家族。它们的来历五花八门，却统一出生于“灵禽苑”或“灵兽园”。长大后，凭各自的资质，被宗门弟子挑选走。而被挑剩下的灵禽灵兽，大多资质不佳，成为宗门中的圈养吉祥物——有客来时，表现一下天阙宗的财大气粗和仙境气象；逢年过节时，组团表演节目助兴；再不行，还可以当个体力劳动者，帮杂役拉个货啥的。

总之，正如人分三六九等，山上的灵禽灵兽又何尝不是呢？同样是喉中横骨未炼化的小妖精，幺豆儿就能理直气壮地看不起那些“灵禽苑”“灵兽园”长大的妖精。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若在以往，幺豆儿是绝不会与那些灵禽凑一处的。可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后，怎么就总能“凑巧路过”呢？

幺豆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再抻着面子，傲慢讲究终于被好奇打败——一段时间后，它不但挤在灵禽圈子里安之若素，甚至与菲菲做了朋友。

菲菲是个话唠，还有点爱吹牛皮的小毛病。幺豆儿也是个话唠，可除了自个儿的家世背景，却没啥好吹的。不过，天阙宗是幺豆儿的主场，它能炫耀的，就是带着菲菲到处溜达，然后指着某棵桂花树说这棵树的老老老老祖宗与月宫里那株桂花树是姑表亲。

就这么着，幺豆儿学会了菲菲的“咕咕”，菲菲也学会了幺豆儿的左右眼。

不同于幺豆儿的小豆眼，菲菲的眼睛可是生得又大又水灵，堪称鸟中的“明目善睐”。然，自打它学会了左右眼，那双“善睐”的大眼睛，就开始朝向“白痴眼”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就如此刻，菲菲的俩眼珠子，呈对角方向，在俩眼眶里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各自打着转儿，黑白分明，一副蠢到家的德性，便是偏心眼的衣身，也只能痛苦地捂住脸——实在没眼看呐！

幺豆儿有些眼馋菲菲头上的花环，歪着脑袋想了想，腆着脸凑过来，把小脑袋往前一探。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衣身有些恼恨它带坏了菲菲，便坏心眼儿地编了个歪歪扭扭前凸后翘左重右轻的花环。幺豆儿是个审美略有欠缺的傻孩子，哪里晓得被迁怒了呦？高高兴兴地带着那顶丑出天际的花环，还挺美滋滋的！

望着菲菲与幺豆儿相携展翅飞去，衣身哭笑不得。

“对了，袁姐姐——”她忽然想起先前袁招招说过的话，“昨儿黄仙儿来寻大叔时，你说她最近风头正旺，是什么回事儿？”

“嗨！”一说起这事儿，袁招招就心塞得不行。

秘境之行，说是“历练”，其实，另一重意思就是“淘宝”——淘宝淘宝，淘秘境之宝。秘境之内，奇幻迷离，说不得就有天材地宝等着有缘人。罗小黑在秘境中得了一块青铜残片，后经鉴定，确认那是一片上古青铜大鼎的残片。残片上有云篆三枚，虽不知何意，却隐隐有道韵流转。据说，罗小黑当即就激动得发癫，手舞足蹈，搂着残片叫“乖乖”，仿佛那残片是他亲生的孩儿似的。

袁招招的运气可就差远了——她属于没缘的那种。空手而来，空手而去。还是衣身不忍心，将自己的那份儿寒光月石，分了一半与她。袁招招不是矫情人，衣身雪中送炭，她也就乐滋滋地接受了。可事后回想起来，总还是忍不住叹气，暗暗发誓下次出门历练必要给财神上三柱高香！

“不就是寒光月石嘛——”袁招招道，“得了那么大一块，她不得显摆得举世皆知啊？据说，便是她老家都来人送贺礼了呢！”

“贺礼？恭贺她得了一块寒光月石？”

“可不是？”袁招招素来心大，怎奈黄仙儿此举无异于捅她的肺管子，她能不发酸？

“还好你送了我一块寒光月石，不然，此次秘境历练，我真是丢人丢大发啦！”说着这儿，袁招招亲密地一把搂住衣身，满心感激，“好妹子，姐姐我承你的情。将来我若得了什么好东西，必定有你一份儿！”

衣身被袁招招的好胜心逗得直乐，却也能理解。一大帮子人出门，旁人多多少少都能淘到好东西，唯独自己两手空空，谁受得了？除非立时突破境界，否则，谁能证明此次历练有所收获？虽说修行者讲究“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可倘若真连半点好胜心都没有，那还不如躺平算了，修个屁行呦！

忽然，衣身呼吸一滞——她想起了在秘境湖底的石殿中得到的那只雪白瓷瓶。

因着那只瓷瓶，衣身被未知邪物附身，险些夺了舍。若非在最后一刻，她的自我意识占了上风，只怕结局会相当惨烈。

当日，瓷瓶被苏长生收入芥子囊后，便连着发生一系列事情。直至衣身苏醒后，已是身处青炉峰上。时至今日，她依然魂伤未愈，也就将瓷瓶之事抛诸脑后。若非袁招招提及黄仙儿的风头，真不晓得她啥时候才会想起来那只瓷瓶。

而衣身并不知道，就在她想起瓷瓶之际，苏长生也在与师父讨论此事。

最近，对香道起了些微兴趣。

小时候，每天外婆给先人上香，我在一旁看着。后来，我一日三炷香，奉给我妈。这些香大多有些呛人，火气重，其实并不“香”。据说，亡魂以香火为食，大抵，对色香味的要求并不高。

不过，当我真正靠近香道时，却发现它们可真香！

鹅梨香清甜美妙，玲珑茉莉缥缈芬芳，龙涎香厚重，玫瑰红妆馥郁，二苏旧局清淡。总之， 各有妙处。

比起那些香道老手，我连入门都谈不上，目前还处于用嗅觉感知的阶段。不过，我想，不大可能入门——香道一途高雅归高雅，却也价格不菲。以克论价，火苗一闪，就是妥妥地烧钱啊！

相较这些昂贵的合香，我更喜欢天然的芬芳。就如现在，刚淘过香菜，指间还萦绕着香菜的气息。我嗅了又嗅，想象着晚饭吃薄饼卷菜的美味，鼻头动个不停，好似闻胡萝卜的兔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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