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东土大陆上的凡人祭祀先祖时，都有烧纸钱的习俗。现世的金银财宝带不走，那就烧纸钱。一块银子能买一座山的纸钱，烧起来气派又显得孝心隆重，子孙的面子里子都挣到了，何乐而不为呢？也就难怪这习俗世世代代传了下来，永续不绝。

也不知是阴界认可了活人的这种说法，还是活人得到先人亡魂的暗示，总之，神奇的是，活人烧的纸钱竟真得能飘往阴界，成为流通阴界畅行无阻的鬼钱。

死鬼本从活人来。活着时怎样，死后还怎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在阴界也是管用的。

正如屠荼所言，“鬼也要过日子”。变成了鬼，难道就可以不吃不喝，光着身子乱飘吗？鬼也要住大宅，娶美妇，吃香喝辣，做个鬼上鬼。尤其是在阎罗殿里走过一遭之后，还有什么想不开呢？

但凡做鬼做久了的，都晓得投胎是个技术活。与其急着投胎，不如好生筹划筹划，争取投个富贵双全的好胎。这其中的名堂，除了事关前世积攒下的功德或恶业，还颇有些可操作的空间滴！譬如，有钱的，可以多攒些鬼钱，必要时贿赂守在六道轮回路口的鬼差。没钱的，可以多干些扶老鬼婆过街或者帮小美鬼赶流氓之类的善事，将来投胎时，“积善行德”一栏的打分能高些。而如屠荼这等，那就更厉害啦——公家人儿，啊不，公家鬼，吃官家饭的，将来投胎还能差？

甭看屠荼只是个三等阴差，可就这不入流的小差职，也是他拼出了吃奶的劲儿才考上的——官家饭是那么容易吃的吗？须得经历三文三武六场考试，从无数考生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再熬过五十年的试用期，得到“中上”的评分后，方算得上是正式的阴差了。可这还不算完！之后，每五十年一小考，每八十年一大考，总能刷下不少阴差。

屠荼颇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家一无后台二无厚财，便从不敢懈怠。三百多年来，每日里当差时兢兢业业，休假时便泡在习武场里练身手。他脑子不算灵光，胆子也不够大，可胜在拳脚好，抓鬼成功率比较高，居然也在其上司白无常谢将军心里挂上了号，时常给他派些额外的活计，颇有些“看好你，考验你，提拔你”的意思。

只可惜屠荼这棒槌委实不能领会上司的一番苦心。他虽没胆子怼回上司安排的加班，可心里已经翻来覆去地骂了无数遍，也不知谢将军吃年夜饭时有没有鼻头发痒打喷嚏？

屠荼极其看重职评打分——因为，于他这等小阴差，分数的高低直接关系到能投个啥胎！所以，兢兢业业当差数百年，他谨小慎微，从不敢借着阴差的身份行贿索贿。也因此上，到现在也没能娶个美美的鬼妇。

不能伸手要钱——这是谢将军的规矩！然，有活人感恩戴德敬奉上来的，那就好商量了。只不过阴界物价高，先给上司送点好礼，再请同僚吃顿大席，再还了债——一座金山一座银山，不晓得剩下的钱够不够买那套眼馋已久的八星金鲤冠和烟霞罗天河大绣袍？如果还能剩点儿，最好再去重新做个美美的发型——念及此，他抬手摸了摸头皮，竟不意摸出了个豁豁，不由心头大痛——定然是方才翻滚时误伤到了。哎呦喂，这头皮质量真差，太不结实了！难不成又要花一笔钱换个新头皮？

屠荼给那卖头皮的奸商暗记了一笔，打算返回阴界后必得上门索赔，又暗悔自己不该贪图便宜，心道：难怪今晚上诸事不顺，定是这破头皮上的晦气没清理干净！

他心思千回百转，面儿上阴晴不定，看得衣身不由啧啧称奇——只见那张五官模糊的脸，就好像天上的流云一般，时而往这边飘移，时而又挤去那边，流转之间竟十分地丝滑，深感大开眼界！

衣身见他半晌都没反应，便又道：“你也别犹豫了。我多多地烧给你，如何？”

“。。。。。。”屠荼偷偷咽了口唾沫（其实，他嘴巴里哪有什么唾沫？不过是旧习难改罢了），挑眉问：“多少？”

“嗯——”衣身想了想，竖起三根手指，“三座金山。”

屠荼顿时惊呆了，好一阵儿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够！”衣身皱了皱眉，“好吧，那就再加三座银山。”

“够了够了够了！”屠荼终于找回了飘出九霄云外的意识，忙不迭地应道。他难为情地搓搓手，显得很不好意思，“那个啥。。。。。。破费了哈！”

屠荼带衣身去的地方是孟婆新开不久的温泉苑。

选中这个地方，委实费了屠荼不少思量。

他自是不能当真带着衣身去抓小鬼儿，可又垂涎那三座金山三座银山，便想着寻个轻松有趣的地方，既满足了衣身的好奇心，又安逸太平。

想来想去，自是“孟氏温泉苑”最合适。

屠荼与孟婆略有私交——准确地说，是孟婆跟所有的阴差关系都不错。她很会来事儿，端得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上至十殿阎罗天子，下至牛头马面，都能搭上几句话。而往来于奈何桥两岸的阴差，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啦！

孟氏温泉苑属于高档消费场所，进出往来者非富即贵。论说，屠荼这一穷鬼，当尽了家底都不够在温泉苑里洗个澡。然，孟婆多会做鬼呀——她曾在公开场合宣传，但凡是在编鬼员，都可以凭借职务腰牌每半年在她的温泉苑免费消费一次，也算是她对各位同僚多年照顾扶持的答谢。

这一招，委实妙绝！

一直以来，孟婆在阴界的口碑都不算太好。究其原因，还是她熬得孟婆汤太难喝了！投胎，乃鬼生大事，代表着告别旧生活，开启新未来，阖该给每位即将踏上奈何桥的鬼留下美好的值得怀念的印象。然，当一碗五味难言的孟婆汤下肚后，所有的鬼被刺激地只想马上去死一死。

且，要命的是，有时候她偷懒，熬得孟婆汤不够用，便掺水糊弄鬼。如此一来，功效自是打折。于是，便有好些鬼带着前生未尽的记忆投胎了。委实给城隍老爷添了不少麻烦！

孟婆也晓得自己做事不谨，便时常设法找补。待得她的“孟氏温泉苑”开张后，“同僚优先”的话一出口，立马得到一片赞扬。便是素来不假颜色的十殿阎罗天子，也忍不住要拖家带口地去光顾，享受一番柔滑软腻的高级私密温泉沐浴服务。而至于如屠荼只等末流小阴差，更是一趟都舍不得落下——须知，进一趟温泉苑，泡个最寻常的黄汤池子，怎么也得要二十块金饼。

少去一次，就等于少占二十块金饼的便宜啊！谁舍得！

活人死鬼都惧阴差——因着其能畅通无碍地行走于阴阳两界，勾魂抓鬼，绝无二话。可又谁知这活计的艰辛？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在外奔波？阎王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世人只晓得这句话指的是阎王老子说一不二的纠纠官威，又哪知阴差风雨无阻玩命儿狂奔只求个分毫不差。

那些流连四野的孤魂野鬼可都不是省油的灯！遇上性子暴烈的想要拒捕，还得来硬的。不然，你当那五十年一小考八十年一大考是为了什么？就是督促阴差们不要以为考上公就万事大吉啦——没有好体力，没有好拳脚，那就等得上“因公殉职英烈榜”吧！

所以，每当一身泥泞肩酸腰痛地交了差事后，若能泡一泡温泉，喝点儿小酒，再与美貌娇柔的女鬼调个情啥的——最重要是不要钱，再苦再累也能咬咬牙熬过去！迈出温泉苑的大门，又是一条努力干活的好汉！

必须承认，孟婆的这一惠及广大同僚的福利，直接戳中了上至泰山府君下至守桥小鬼儿的每一颗心啊！

而作为投桃报李，孟氏温泉苑也得到了广大同僚的庇护。自开业至今，没谁敢上门砸场子！就连说孟婆坏话的，说之前都得先瞅瞅自己是站在上风口还是下风口。

孟婆乃是历世老鬼，鬼精鬼精的。半年一次的免费消费——任意消费，上不封顶，听上去似乎要亏不少。实则呢？她压根儿没那个担心。

细想也是——哪个阴差会缺心眼儿地要求到顶级泉池里去享受私密服务？他就不怕恰巧遇上“坦诚相见”的阎罗大人？所谓尊卑有别，上下有分，夭寿哦！

所以，阴差自有阴差的圈子，泡泡黄汤池子，灌灌幽泉烧刀子，足矣！

屠荼死了三百多年，老早没人给他烧纸钱了。他又胆儿小，素来不敢伸手索贿，这许多年来都是靠那点俸禄过日子，以致于至今都没存下啥钱。现如今，偌大的好处送上门来，傻子都不会往外推！

带衣身进温泉苑，屠荼不是不心疼那不菲的门票钱。可相较三座金山三座银山的好处，他再傻也算得清值不值。

只是，他得把丑话说到前面——“你是个生魂，只能看看，不能泡温泉，也不能吃里面的东西，更不能被他们发现。”

“为啥？”衣身得问个明白。

“笨！”屠荼看在金山银山的份儿忍着没翻白眼，“鬼的玩意儿，你敢玩儿吗？温泉养阴，酒食生幽，活人靠的是一口阳气，若被阴幽之气淹没了阳气，就真得只能做鬼啦！”

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着自己衰老了呢？

是从怎么也配不出一副合意的眼镜开始吗？是从夜半数次起夜，却又难以入眠开始吗？还是从化验单上偏高或偏低的指标越多越多开始吗？

当医生说“这个药要终身服用”时，是否就暗示着——开始了与死神的约定？

死亡并不可怕，而令人畏惧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

既然我们不晓得明天与意外会哪一个先到，那么，就珍惜此刻吧——爱你的，与你爱的，都用心珍惜。

相爱的人，先死的那一个，会更幸运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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