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衣身把眼睛瞪了又瞪，看得屠荼好一阵担心，生怕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甚至有那么一瞬，他居然还考虑一下——万一这姑娘的眼珠子掉了，他是帮她拣起来塞回去好呢，还是立马退后三尺飞快跑掉，免得被她讹上？

好在，姑娘揉了揉眼睛，把眼珠子又给按回去了。

衣身揉着瞪得发酸的眼睛，小声小气地抱怨：“我还没老呢！怎么就眼花了呢？”任凭她怎么看，都看不清眼前的鬼长个了啥样儿？这令衣身多少有些不高兴。

看不清楚，将来怎么跟乔纳森炫耀？

见姑娘把眼眶揉得通红，屠荼出言相劝：“你是生魂，不可能看清亡灵。更何况——”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你能感觉到我，‘看到’我，已经远胜常人了。”

——你就知足吧！一般人儿“见着”亡魂，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昏倒装死。姑娘你能与我巡夜鬼差屠荼对话，已经胜过九成九的普通人啦！

经历了最初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之后，衣身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有了自主力的意识战胜了本能的恐惧。她终于睁开眼，看见了这个近在咫尺的影子。

没有传说中的青面獠牙，也没有令人瑟瑟发抖的残破五官，甚至，嘴角连个血沫子都没有——看不清归看不清，她怎么也看得出眼前的鬼脸干干净净——嗯，除了脸色发青，五官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雾，衣身竟无端觉得，这鬼兴许还生得貌美如花？

“你可是有冤屈要哭诉的枉死鬼吗？”衣身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对不起，你大概找错人了。城隍庙在东，衙门口在西，请自便。对了，别去后院。人家有老有小，受不得惊吓。”

屠荼的额头突突直跳。他自觉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鬼，不该与这没见识的家伙计较，便忍怒道：“好叫姑娘你晓得，我却不是什么枉死鬼。在下——”他理了理缠作一团黑雾般的长发，正色道：“屠某乃白将军麾下三等阴差，奉将军令巡夜，以免有不开眼的小鬼儿趁着过年兴风作浪。”

衣身眨巴眨巴眼，“所以——你也不是来勾我的魂儿的？”说罢，她放心地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我就说嘛——我又没干过啥亏心事，怎么会有鬼来敲门呢？”

屠荼深吸一口气——其实，他很久都没有做过“呼吸”这个动作了，然，此刻却需要借助这个动作来控制住情绪——他暗道：莫生气！莫动怒！大过年的，不兴打孩子！

衣身只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盯着屠荼。生平头一回见着活生生的鬼，委实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儿！要不是对象不大合适，说不得她还会掏出小本本让这位签个名儿啥的。

大抵，是衣身的眼神太过灼热，屠荼不自觉地抬手擦了一把脸。掌心很干净，啥也没有。他困惑道：“你瞅啥？”

衣身怔怔道：“瞅你长啥样！咦？你这是什么？长长的？”她指着屠荼额角。

屠荼抬手一摸，得意道：“这是我们阴界现在最流行的发型，帅不？”他双手从两侧额角慢慢往下捋，一翻手腕，掌中亮出两缕长长的头发。

衣身摇着头叹气道：“像蟋蟀的两根须须。啧啧，你们阴界的审美可真奇特！”

屠荼的额头忍不住又突突直跳了。他再度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道：“你个没见识的凡人懂什么？我等姿容装饰不同俗流，岂是尔等凡人能置喙的？”

——须知，为了能在大年夜做个美美的巡夜阴差，他可掏了一大笔钱才插上队，请手艺最好的师父给做的发型。岂料，如此令他美得不能自拔的发型，竟成了这凡人口中的“蟋蟀须须”，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衣身自是不晓得，当下阴界正在流行复古风。从披兽皮挂兽牙，到长袍马褂瓜皮帽，堪称穿越上下五万年。

屠荼只是个薪水微薄的三等阴差，顶头上司又是素来号称“清正廉洁”的白无常谢将军，自然置办不起昂贵的行头。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活着时，就是臭美骚包货，死了几百年，也还是那德性——再穷，也不能耽误他打扮臭美！他晓得自己身长体瘦，撑死不过是一把干骨头，委实做不出魁梧雄壮的打扮，也买不起金冠绣衫，只得少花钱多办事，整出个风流倜傥的发型来。只是谢将军辖下甚严，素来讲究风纪，屠荼只得恨恨地将亲手修过腰身的才子素袍收起来，满心不乐意地套上丑出三界的黑制服出来当差。

通体上下这么一打量——说是只大号黑蟋蟀，竟不算辱没了他！

屠荼做人时不大聪明，做了几百年的鬼，也没啥长进。好在，他只是有些棒槌，却不是个傻子，自然从衣身的似笑非笑里觉察到了什么。

他有心怼一句，却又觉得一旦开口便掉了份儿，只得硬生生地忍住，难免生出几分闷气来。

窗外，爆竹声响得能先翻天。一阵阵欢呼如潮水般冲击着窗棂。

屠荼瞥了眼窗外，冷声道：“子时已过。你既无事，我便可以走了。”说着，便欲抬脚离开——本来大年夜值班就够糟心的了，还遇上这么个不知敬畏的凡人小丫头！这日子，真没法儿过啦！

屠荼想速速离开此地。却不料，脚跟还没落下，眼前之人双臂一展，横挡在面前。

“且慢！”

屠荼拧着眉，“做甚？”

“你还要去哪里？”

“自然是继续巡夜。若有不开眼的小鬼儿，本差爷正好拿下。”屠荼下颌一抬，做出个鼻孔朝天的冷笑样儿，抟掌攒拳，仿佛掌中正捏着一只嗷嗷惨叫的小鬼儿。

只可惜，他却忘了生魂看不清鬼面，真真白瞎了这一张故作狰狞的鬼脸。

衣身却对屠荼的恐吓无动于衷，反倒上前一步抬手便扯，“带上我呗！一起去啊！”

屠荼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生魂敢拉扯阴差，急忙往后一跳，好悬没左脚绊右脚来个狗啃泥。他拼命挥着手躲闪，“走开！莫挨老子！活人不当当死鬼，你脑子有病啊！”

衣身一把扯了个空。见屠荼慌得跟什么似的，越发兴致盎然，双臂死死拦在屠荼跟前，步步逼近。那样子，活生生就是个逼良为娼的恶霸！

屠荼都快哭了！

——将军大人，救命啊！小人无能，要被给生魂讹上啦！苍天啊，大地啊，睁眼看看吧！她找死是她的事儿，我可是无辜的啊啊啊！

眼见这生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屠荼慌得恨不能团成个球——对哦！为啥不团成个球呢？心念一动，他身形一缩，立马消失，生怕晚了一步被那生魂挨上，三魂七魄就得裂。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是黄泥掉进□□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啦！

衣身并不晓得此刻屠荼心里有多慌，更不晓得自己的贸然举动有多危险。她一个眼花，不见那鬼差，却也不急，只双手抱肩悠悠然东张西望。

果然，片刻后，便听得“哎呦”一声。衣身循声望去，便见床脚处阴影渐渐黑浓。她嘻嘻笑道：“出来吧！我不打你！”说着，将魔法杖偷偷塞回袖袍。

滚了一圈却撞得头晕目眩的屠荼欲哭无泪——都说恶鬼自有恶人磨，可人家明明是个善良可爱又英俊的好鬼，怎地也会受这恶人欺负？

屠荼不晓得这生魂使了何等手段，竟能在不知不觉间设下虚空网，将自己困住。但至少他尚识时务，立马放弃抵抗。不过，输人不输阵。待得好不容易扶着墙站起来，他还不忘理了理缠作一团的“蟋蟀须须”。

衣身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屠荼本来就发青的脸，现下更是又添了三分黑。

“带上我一起逛逛呗！”衣身纠缠不放。天赐良机让她见着活生生的鬼，哪里有放过的道理？

屠荼很想严词拒绝，怎奈技不如人，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的口气，“你我阴阳有别，不可接近。否则，你的阳气会大大受损，魂魄开裂，轻则短寿，重则夭命。姑娘，听我一句劝，好生爱惜自己啊！”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与你拉拉扯扯。咱们保持合理的距离便是。” 衣身打小儿就是个主意大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

“可是。。。。。。我怕啊！”屠荼见不听劝，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倒时候我怎么写报告？我辛辛苦苦干一年，抓小鬼儿时还受过伤，图个啥？不就是为了年底那点儿奖金吗？万一因着你的缘故，害得我丢了奖金，那可咋整？”

“啥？居然你还会挣钱？”衣身越发来了兴趣——这跟传说故事里讲的可一点儿也不像啊！

“瞧你说的——”屠荼翻了个白眼，“没钱，吃啥喝啥？穿啥用啥？鬼也要过日子的好不好？”他认真捋着缠了十七八个结的“蟋蟀须须”，最终却不得不放弃，伤心地叹气——两个月的薪水，还没美上一夜，亏死了！

衣身眼珠一转，面儿上堆起诚恳的笑容，“咱们商量一下——你若是带我溜达一圈，我给你烧座金山银山？”

啥？还有这等好事？

屠荼的双眼立时变成了铜钱眼！

**注：

*白无常：头戴白帽，身穿白衣，世人俗称“白无常”。据说，其本名为谢必安，又有“七爷”之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