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雪山,重新回到人烟密集的市镇,呼吸着满是烟火气息的空气,衣身一步步走得轻松而稳当。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就连空气里,都散发着明媚的热烈。从乡下进城置办年货的,忙着鼓噪客人大把花钱的,南来北往的,行商归家的——每个人都带着几分急切,倒显得信步漫游的衣身有些不同。
她先是在炸油糕的小摊前买了豆沙馅的糖油糕,一边吃,一边走,待走到炒货摊子前,便挪不动脚了。过了一会儿,她手上多了七八个纸包——炸年糕片、油爆豆、五香瓜子、芝麻米花糖、麻辣花生仁、香烤小杏仁、挂霜蜜瓜干。
她三口两口吞下手中的糖油糕,眼睛又盯上了不远处的冰糖红果。冰糖红果的摊子前围了六七个孩子,叽叽喳喳地比较着哪串红果最大最红。衣身紧张地默默观察,纠结着到底是先下手为强,还是做个谦让守礼的大姐姐。
“刺啦——”,一股浓郁的香气勾起了衣身的注意。她的视线挪向右前方——硕大的油锅里,手掌大的肉末茄饼正在长筷的拨弄下渐渐变得金黄。片刻后,炸得酥脆喷香的肉末茄饼被捞出来,在蒜末辣粉里打个滚儿,便裹在油纸里递到了衣身手中。
“姑娘,赶紧趁热吃!又香又脆,保准儿你吃了一个还想俩!”摊主的小儿子在一旁馋得口水横流,却懂事地转过头去,一下一下仔细地削茄子皮。
这就是烟火人间啊!
世俗而真实!
衣身摸了摸瘪了一半的荷包,不得不暂停采购,转而考虑该选择哪家客栈。她渴望温软的床褥,渴望洗一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清洁咒再好使,也不能满足皮肤对水的渴求。
已经有了经验的衣身并没有往热闹的街道去,而是折身进了冷清的小巷。果不其然,她以低廉的价钱享受到了满意的服务。大抵,店家看她小姑娘家家孤身一人有些可怜,还特意吩咐小二送上来一份免费吃食。熬得浓稠的小米红枣粥,再配两小碟腌菜——麻油拌腌大头菜,醋拌菜瓜干。
塞了一肚子零食的衣身,闻着香气,毫不犹豫地吃了个精光。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衣身幸福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下一刻,便响起了细细的鼾声。
菲菲瞅着被水气晕染了半边的枕头,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懒妞儿,头发不擦干就睡觉,赶明儿一醒来保准儿喊头疼。
它长叹一声,认命地叼起一方干帕子,一点一点裹在湿发上,仔仔细细地蹭来蹭去。
衣身哼哼两声,翻了个身,一抬胳膊,却捞了个空。她迷迷糊糊地又翻过来,正确无误地把正在辛苦干活的菲菲径直捞进怀里。
菲菲瞄了一眼半干的头发,暗自嘀咕——是你硬要拦着我的,我可是仁至义尽了啊!
呼呼!
果然不出菲菲所料,一夜好睡的衣身,扶着脑袋晕乎乎地喊“哎呦”。菲菲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活该!可白眼翻过后,它还是一头扎进双肩包里,扒拉了好久,扒拉出一瓶魔法药水。
衣身在菲菲威逼的眼神下瑟瑟发抖。强忍着恶心一口吞下头痛药水,衣身赶紧展露谄媚的笑:“下次不会啦!我保证!”
菲菲哼哼地转过身,用力抖了抖屁股上的毛——我信你个鬼!骗人精!
屡教不改的衣身惭愧地低下了狮子狗一样的炸毛脑袋。
今天的逛街路线是从南关十字逛到北关鼓楼。
这条街上食肆没几家,多的是南北货和药材店。据客栈小二说,这里的药材不算品质最好,却总会时不时出现些稀罕物。毕竟,这里是距离博格列桑大雪山最近的大市镇嘛!
衣身打算来这里长长见识。
连钻了三家店铺,都没见着什么稀奇的物件。衣身不免有些失望。她忍不住同菲菲咬耳朵:“都很一般嘛!刚才那家店,居然用狗骨冒充虎骨,奸商!”
菲菲连连点头——就是!太坏啦!
“你说,我要不要戳穿他?”衣身眼珠微转。
啥?——菲菲一呆,连忙阻止,“咕咕咕咕咕咕”——你疯啦!东土人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你不过是条过路的小泥鳅!咱们别多管闲事好吗?
衣身有点不高兴了,“你鄙视泥鳅?”
“咕咕!咕咕!”——不,我只是鄙视你!请你有点儿吱吱吱明好吗?
“傻瓜!不知吱吱吱明,是自知之明!笨蛋!”衣身嘴角直抽抽。
“咕咕!”——你再说一句“笨蛋”试试?菲菲扑棱着翅膀,故作凶恶地瞪着衣身。
“好吧!”衣身眼珠一转,“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快要没钱了,所以。。。。。。”
“咕?”——所以。。。。。。你想干嘛?
“所以。。。。。。”衣身露出奸诈的笑,“我想敲诈这个无良奸商一笔钱!”
“咕咕?”——黑吃黑?
呃——衣身脸色一垮——好像这么说也没错啦!
事实证明,自大的人一定会跌得鼻青脸肿。
衣身恼羞成怒:“你敢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不是假货?”
店小二高昂着头,胸脯拍得啪啪响,“咋?讹人啊?老子见过讹人的多啦,倒是头一回见着个丫头片子讹人的!”他冲着挤上来看热闹的街坊行人两手一摊,怒气冲冲地抱怨:“瞅瞅,这是啥世道啊?就连这么个丫头片子都不学好!快滚!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一旁有那帮腔的嚷嚷,“赶紧找她爹娘来!恁地啥家教?”
衣身气得满面通红——她有最简单的方法能证明那绝对是狗腿,可是,她真能证明给他们看吗?魔法杖一挥,那截骨头上就会产生骨头主人的幻影。是狗是虎,不就一目了然了吗?然,她能这么做吗?
后槽牙磨得咯吱吱,衣身除了冷笑,只能在嘲声中悻悻然地拂袖而去。
对面南北货店的二楼,被吵吵嚷嚷的热闹惊动罩的两个人倚窗而立,望着衣身渐渐隐没在人潮中的背影,彼此无声地交换了个既惊且喜的眼神。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衣身难得使个坏心眼儿,却不料一山更比一山高,委实大受打击。这世上,只有更恶,没有最恶。衣身的这点“恶”,不过是毛毛雨一般,只是旁人口中下酒的笑话罢了。便是卖假货的药材店,也理直气壮地很——“哪里来的小娘皮,倒敢讹老子?也不看看老子可是这行当里的祖宗!哈哈!哈哈!”
摸摸荷包,衣身犹豫又犹豫。她当真是舍不得把最后一片金叶子拿出来兑钱。更何况,在这等小地方,银楼未必识货,薄薄的金叶子又能兑几个钱呢?
沮丧之际,衣身以为自己够倒霉的了。
要省着点儿花销,因此这日衣身便只是逛街,没敢大手大脚。晚上回到栖身的客栈,点了一碗杂酱面,并两块肉饼,一人一鸟草草应付了事。
店里的肉饼滋味,比起外面食肆里的,差得不是一点两点。菲菲吃得很不满意,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从头到尾都在“咕咕”。
发了一通火后,菲菲却没听到衣身的半点安慰,心里大为不满。正打算将枪口对准衣身来一发,一抬头,却瞧见衣身恹恹地靠在床架上发呆。
嗯?怎么了?菲菲一怔,飞过去,踩着衣身的手臂,一下一下蹭到她下巴旁。
“我们就快成穷光蛋了,怎么办?”她点了点菲菲的脑瓜子,愁得不行。
无论是碎花布包袱还是双肩包的边边角角,都被衣身彻彻底底地搜刮了一遍。吃的,只剩昨天买的零食。钱,霍霍,多一文都没有——除了那片金叶子,剩下的钱只够付三天的住店钱。交了住店钱,就没钱买吃的。可要想不饿肚子,就得露宿街头。衣身哪个都不想选,咋整?
她望着一背包的东西——七八瓶魔法药水、魔音盒、一叠符纸、保存博格列桑雪莲的碎花布包袱,还有几件换洗衣物——老实说,这些都很值钱,偏生哪个都换不了钱。唉!看来,只能明天再去附件的邮驿附近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揽个送信带货的活计?
衣身越想越愁,越想越困,迷迷糊糊地阖上双眼——最好能梦见妈妈,问问妈妈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隐隐约约地,她似乎听到了菲菲的呼噜声,不由唇角一翘——还是做鸟儿好啊,吃饱就睡,啥也不操心!下辈子,她当猫头鹰,让菲菲养活她。对,就这么定了!
尽管心事重重,可衣身却一觉睡到大天亮。直至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皮发烫,方慢吞吞地睁开眼。
嚯!天光大白,衣身好半晌都在发晕,看不清眼前。随手摸了摸枕边,却什么也没摸着。
“菲菲!菲菲?”她半眯着眼,耷拉着脑袋——脑瓜子晕沉沉的,好像没睡够。
不闻菲菲的回应。
咦?去哪儿了?衣身想了半天,抬头望向窗户——窗户紧闭,说明菲菲并未飞出去溜达。“菲菲?快出来!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再不出来,我可要克扣你的小肉饼啦——”衣身故意操着阴阳怪气的语气逗菲菲。
然,徒劳——菲菲始终一声不吭,更是连根鸟毛的影子都看不到。
衣身有些着恼了。
可是,很快,她的恼怒变成了惊慌。
菲菲不见了!
不见了!!
窗户紧闭!房门紧闭!然,菲菲失踪了!
新冠二阳了,风寒重感冒症状。来得快,去得——还算快。从发烧到退烧,拢共四天。不过,嗅觉基本消失,味觉嘛——嗨,也够呛!
总之,病好了,一切都好。唯一搞不明白的是,我到底是免疫力变弱了?还是免疫力增强了?
前后病了将近一周,还好存稿丰厚,没耽误按时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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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