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习武之人体力自是不必说,莫瑾、宋延清等人也在一场又一场比拼游戏中干了不少活,总算在黑云压来时完成了大半。
忽然,宋延清朝着田边疯狂招手,大声唤道:“阿姐!”
原来是宋延欢来了,莫离抬眼望去,见她正往凉棚的矮木桌上放着什么东西。
宋延清看看天上越来越厚重的黑云,又看看还未收割完的稻田,这才止住了跑去招待他阿姐的想法。
“阿姐!等我们收完稻子再去找你!”
“暴雨就要来了!”裴御书也振臂高呼,鼓舞众人,“诸位!我们再加把劲!”
百姓们齐声应他。
果然,几阵少女微风吹来,黄豆般大小的雨滴便收到了命令,开始往人间落,砸在山间幽谷,砸在田间地头,很快又密了几分,急急地垂直而下,最后变作倾盆,铺天盖地而来。
雨来时,农活已近收尾,他们将最后一捆稻谷堆上推车,拉了便往凉棚跑,还有几人在车后推。
雨越下越大,裴子度解了腰间外衣,劈头盖在了莫瑾头上,接着跑到前头去帮忙拉车。
凉棚搭得很大,也很长,装着稻谷的推车和马车占一头,他们几人占一头,百姓们则在另一个凉棚里。
大家的衣裳多多少少都湿了些,这会儿在凉棚里喘着气,眼神交汇在一处,竟都大笑起来。
“快哉!快哉!”裴御书朗声道,他搭着腿,手肘撑地,而裴子度则正襟危坐于一旁。
分明是兄弟,一人性子沉稳,另一人却性格脱略。
“诸位淋了雨,喝些酒暖暖身子吧。”宋延欢示意春兰打开桌上的酒坛,给他们倒酒。
听到声音,裴御书才立即坐了起来,理了理仪容,拱拱手道:“宋夫人见谅,裴某方才太过激动,没来得及招待,实在是失礼了。”
宋延欢回礼:“是我唐突了才是,阿清说你们今日要来城外助农,我也没什么可做的,便想着送些桂花酒和糕点来。”
“这糕点肯定是姐姐亲手做的,我一吃就能吃出来!姐姐做的糕点全淮安城最好吃!”莫瑾拈了一块桃酥塞进莫离嘴里,“阿离你快尝尝!”
“偏你嘴甜!”宋延欢掩嘴轻笑,又示意一旁的宋延清,“正巧我们带了伞来,阿清,马车内还有几坛酒,你去取来,分予百姓们。”
宋延清应声前往,慕如晓和慕如风也跟去帮忙。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大了。
远处云山缭绕,山掩着云,云遮着山,看不清山有多高,数不清山有多少座,一眼望去,只能望见倾盖的云,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蔓延,仿若仙境。
莫离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背靠矮桌,看着烟雾缭绕的群山,轻轻摇晃着装着桂花酒的瓷碗,从心底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空山新雨后。”她轻吟道。
“天气晚来秋。”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莫离回头望去,心中一惊。
这是在,对暗号?
莫瑾一怔,面露疑色。
“莫公子的《异世杂记》,真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裴御书一口饮尽碗中酒,满眼笑意。
闻言,皇甫绝凌心下一空,坐直身子,转身面向莫离,诧异道:“你的书已经编写完了?”
莫离点点头。
“我不过是搬运工,裴大人谬赞。”她方才确实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她的书印刷发行不过几日,不想裴御书竟已经读过了。
“书中所述之仙山可真的存在?”裴御书好奇起来。
“自然存在,”莫离说,“我们二人也是得了机缘才碰巧闯入,书中的传奇人物皆来自仙山的古书中,小瑾,你说对吧?”
莫瑾接收到莫离的眼神,立即便理解了她的话中之意:“对,对呀,那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记录了无数英雄人物,有……”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有伟大功勋的皇帝、名垂青史的贤能以及这个世界还没有的高科技,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
“女子也能当上皇帝?”
“能啊!瞧不起女人是吧,巾帼不让须眉听说过吗?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能!”
……
“真的能上天吗?能见到神仙吗?”
“那当然!还能到月亮上去呢……飞机外形像鸟,但都是铁铸成的,特别庞大……天上没有神仙,天上只有……”
……
皇甫绝凌偏着头,靠近莫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每日伏案倦首,写的便是这些?”
莫离道:“正是。”
能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也只有这些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了。她将那些名人名传,算学公式,结合这个时空已有的历史,分篇划章地整理出来,希望能有人去验证,去践行。
雨下得小了,他们也该回府了,百姓们夹道相送,直称他们是大好人。
马车前,一老翁拉住裴御书:“御书啊,你们吃过晚饭再走吧,你阿婆知你要来,一大早便上集市买了鲫鱼,做了你最爱吃的鹘突羹,她许久没见你,甚是想你呀。”
“是啊,裴大人,你们就留下吧!”
“吃过晚饭再走吧,陈家阿婆做的饭那可是一绝哩!”
……
众人也随声附和。裴御书看看其他人,想到他们的身份,略有些心虚地回头看老翁:“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便不留了,改日,改日我定当去看望阿婆。”
入城后,雨便停了。
皇甫绝凌出门前将事务交给了霜九,此时要赶过去查看情况,便没有同她们一道,其余人则都各自回了家。
她们今日不在家,莫府府门紧闭,莫离推开门,一脚刚踏过门槛便察觉到一阵拳风袭来,她侧身躲避,下意识地护在莫瑾身前,将她拦在外面,正要叫她快跑,回头却发觉出拳的竟是熟人。
“莫十三,是我!”
那戴面具之人仿若没听见,另一拳再次挥来,莫离狼狈抵挡。
莫瑾见状不对,准备跑去找救援,可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闪身过来按住了肩。
“姐姐哪里去?”
小姑娘歪了歪头,笑容灿烂,按在她肩上的手却力大无比,使她动弹不得。
曹管家在一旁看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得跺脚,险些吓晕过去。毕竟人是他放进来的,可人家说是他主子的好友,也是莫家人,且有玉佩作凭证,他也不能不让进啊!
几个回合之后,莫离被他制住了手脚,但很快又被放开。
她退后一步,警惕道:“莫容时,你发什么疯?”
“比我预想的要好上一些,”莫容时取下面具,“本以为你挨不过三招的。”
莫离整理了一下衣袖,不欲理睬他。
“这套拳法是老师教你的?”他手拿面具背在身后,有些不解,“但是不对呀,我总觉得哪里缺点什么,看着别扭。”
“缺把剑。”莫离叉着腰,回他。
这本是一套剑法,但是21世纪哪能使管制刀具,她的小叔上官景逸便把剑法改为拳法,权当教给她锻炼身体。
“对对对!”莫容时两眼放光,“老师是使剑的!”
方才他们打斗停止,那少女也就松开了莫瑾的肩,走到了跟前来,这会见他们相认,也笑得人畜无害,甜声道:“公……唔……”
她才说一个字,便被莫容时捂住了嘴巴,他低声解释道:“你辈分比她还大,喊什么公子,喊阿离。”接着又抬起头,心虚地朝莫离笑。
莫离面露疑色,问道:“这位是?”
没等他回答,少女便扒拉下他的手,咧嘴笑道:“我是明月!”
听到名字,莫离才想起来她是谁。明月是她姑奶奶的女儿,本叫明昭月,后因在四五岁时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有高人到府上,替她算了一卦,说她抗不住昭字,于是去昭留月,此后便唤为明月。
姑奶奶中年才得这么一个女儿,疼爱非常。
莫离剜了他一眼,说好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呢?
莫容时立即凑上前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嘛,只是一次不小心说漏嘴了,她便非要跟来看你,我没法,只好带她来了。”随后又道,“她箭术了得,比你的三脚猫功夫强上不少,正好可以保护你。”
莫离又看了眼她那比她小上三四岁的表姑,只见她依然笑着,笑得天真烂漫。
经适才一遭,莫瑾也不敢全然相信他们。尽管之前莫容时还在十三明月楼帮了她,这会儿还是把莫离拉到身边来,狐疑道:“阿离,他们可信吗?”
她嘴上这般问,可往后几天却跟明月打作一团,带着她把淮安城玩了个遍,两人关系愈发亲密,甚至胜过了她这个血亲。
莫离的书还在续写,只是间或抽出空来给明月做些小玩意儿,诸如孔明锁、跳棋之类。每次给她,莫瑾都要佯装吃醋道:“为什么之前不给我做?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莫离便回她:“你是哪位?”
莫瑾哼哼离场,但实则这些东西都是她带着明月玩的。
秋猎前的几日,王孙贵族、青年才俊都会在城外的演武场练习射艺,其实说白些就是一个交友会,算是秋猎的前奏。
今年宣贵妃也来凑了个热闹,在演武场附近的某处庄子上办了场赏菊宴,邀京中女眷前往。
由宫里操持的宴会,有资格参加的多半是贵族名流、高官家眷,可奇怪的是,莫府也收到了请帖。
莫瑾拿着这块“烫手山芋”,问曹管家:“怎么办?这个宣贵妃安的什么心?”
“肯定不是什么好心!”
“我当然知道啊,怎么办啊啊啊!”莫瑾几近崩溃,眨巴着委屈的大眼睛询问,“我可以不去吗?”
自先皇后薨逝后,云启帝便不曾立后,宣贵妃也就成了如今淮安城里最尊贵的女人,她哥哥又是当朝丞相,她操办的家宴谁敢拒绝?
可也从来没有那一场宫宴会邀请商贾人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