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第52章 再世重逢

52.1

几日后，使团顺利抵达北京，在驿馆住下，等待多尔衮的召见。红娘混在使团队伍里，在朴政道的保护下也算是有惊无险。

既然已经到了北京，离多尔衮只是一步之遥。那接下来就该好好想想，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多尔衮。贸贸然上门，肯定是不可能见到的。不被打出来就不错了。

以目前自己这偷偷摸摸又卑微的身份，要想见到多尔衮，除非是他点名召见。可是要如何才能让多尔衮注意到自己呢？

再想想此次朝鲜使团来北京的目的——红娘忽然计上心来。

这天夜里，待所有人都睡熟之后，红娘便偷偷来到驿馆存放使团行礼物资的房间。所有待呈给多尔衮的秀女画像和名册也都存放在其中一个密封的箱子里。

红娘点燃几张事先准备好的沾满蜡油的纸，放在那个箱子上，先将那箱画像引燃。然后再把房间里其他几个烛台故意放倒。待火势又引燃了几个行李箱子烧得略大一点之后才退出房间，然后装作刚刚惊醒的样子去叫醒其他人一起来救火。

大火很快被扑灭，但最为重要的那箱画像却已经是烧得只剩一团灰烬。

几个朝鲜使臣，包括朴政道都被吓傻了。过两天多尔衮就要召见他们，查看画像名册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画像烧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红娘主动请缨重新画了两张画像来应对眼下的困境。虽然跟之前十几张的数量没得比，但总算还有能交差的。

没两日，多尔衮便传召朝鲜使臣觐见。朴政道他们拿着那两幅画像，战战兢兢抱着赴死的决心进了宫。而红娘也焦急地在驿馆里等候消息。

52.2

来到宫里见到多尔衮，几个朝鲜使臣吓得根本站不住，哆哆嗦嗦地呈上红娘画的那两幅画像之后便都跪倒在地。

多尔衮眼见他们只拿来两副秀女画像，也十分气恼，冷冰冰地说道：“这就是你们朝鲜倾举国之力，花了大半个月时间给本王挑选出来的秀女？区区两人而已？还真是辛苦你们大王了啊！”

几个使臣跪在底下，谁都不敢先开口接多尔衮的话。

多尔衮看他们都不吭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冷哼一声，叫身旁的两个小太监将画幅展开来。

随着画幅展开，多尔衮的神情大变——

那其中一幅画上，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的女子不就是素蓥吗？

她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朝鲜使臣手上？

而且画得如此生动传情，仿若素蓥便要走出画中一般。这些年，多尔衮找了多少画师都不曾将他记忆中的素蓥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这画中女子是谁？谁画的？”多尔衮突如其来的大声喝问，吓得众使臣更加胆战心惊。

“回摄政王，”最后还是朴政道鼓起勇气来回话：“是臣等失职，几日前驿馆不慎走水，烧毁了本应呈送给摄政王的画像和名册。这两幅还是微臣的书童凭印象画的。但画中女子是何人，恕微臣不知。需得回朝鲜核实后方能告知于摄政王。”

“你书童画的？他人在何处？本王有话要问他。”

“回摄政王，他人在驿馆。可他是个哑巴，微臣恐他殿上失仪，会惹恼了摄政王啊！”

朴政道虽然吓得不轻，但也还是想尽力护着爱淑。万一被多尔衮发现她是女儿身，还是此次待选的秀女之一，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本王会赦他无罪。”多尔衮急于了解这作画之人是如何能将素蓥画得如此神似，他又是否见过素蓥？跟素蓥的下落比起来，任何事都不值一提。

52.3

在驿馆等候的红娘，终于等来了宫里派来接她的侍卫。

一路上红娘都在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跟多尔衮解释清楚这许多曲折。而他又会不会相信自己？

来到紫禁城，红娘跟随侍卫去到了内阁书房，多尔衮正等在那里。

一进门，入眼便是多尔衮那久违的挺拔背影。待他转身看过来，红娘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

对她来说，不过是去冥界再入轮回的短短半日，人间却已过去数年。而这些年，被痛苦，悲伤，绝望日日啃噬心肺的多尔衮，瞧着已经苍老了许多……

那紧锁的眉头，那眼角的皱纹，那有些斑白的鬓角和那唇边蓄起的短须……这些让他看起来更显威严，却也让红娘心疼得厉害。

“还不快跪下！”朴政道看红娘呆呆地站着，吓得赶紧一把将她拽倒在地上。

红娘知道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便识趣地俯首行礼。

“你就是那画画的书童？起来回话吧。”

红娘起身看向走到近前的多尔衮，心脏忽然不受控地一阵猛跳。

“这画是你画的？”多尔衮指着素蓥的画像问道。

红娘点了点头。

“画中人你可认得？”多尔衮目光灼灼地盯住了红娘。

红娘又点了点头。

“她人在哪儿？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多尔衮的语气明显急切了起来。

红娘看向一旁的书桌，多尔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示意她拿纸笔写下来。

红娘走到桌边拿起毛笔，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在纸上写下了“素蓥”二字。

多尔衮看到素蓥的名字顿时脸色一沉，急忙问道：“她人在哪儿？你在何处见过她？”

红娘抬头看了看多尔衮，又看了看书房里的其他人，面露一丝犹豫之色。

“本王还有话要单独问他，你们都下去吧。”

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出了书房。

朴政道临到书房门口还担心地一直看着爱淑。这丫头一个人能应付得了这大清的摄政王吗？这可是连他们朝鲜大王都会害怕的人啊！

可李爱淑分明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色。

把她单独留下真的没事吗？

虽然满满的担忧，但朴政道最终还是不得不跟随其他人一起离开了书房。

终于，房间里只剩红娘和多尔衮二人。

52.4

“现在这屋子里没其他人了。你快说，素蓥她到底在哪儿？若你能帮本王找到她，本王重重有赏！”

多尔衮一脸急迫，却不知他寻寻觅觅之人，此刻就在眼前。

红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多尔衮，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多想上前紧紧地抱住他，告诉他：“我回来了！”

可是所有的离别之苦，所有的痛苦遭遇她都无法言说。

她甚至，已经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的素蓥！

红娘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却无法细说分明。最终，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素蓥身已死，红娘在眼前！

多尔衮看到红娘写下的这两行字，眼睛越瞪越大。他抬头看向眼前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红娘知他不信，于是摘下帽子，解开发束，任由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然后，她指了指两幅画中的另一幅，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多尔衮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这个所谓的书童就是朝鲜送来的两幅画中的另一个女子。

红娘于是又在纸上写下了李爱淑三个字。

“你到底在说什么？素蓥她一定没死！你休得骗我！”多尔衮被这些凌乱的信息一时整蒙了。但无论如何，他绝不相信他的至爱之人已死！

红娘擦了擦眼泪，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又拿起笔来书写事情的原委——

我就是天界红娘。素蓥之身已死，无法复活，故借此李爱淑之身重临此世，与君重逢！

素蓥是天界仙子红娘附身这事只与多尔衮和鳌拜说过。多尔衮虽说曾经怀疑过，但后来许多事情也证明，素蓥确实有洞察天机的本事，这才逐渐相信了她的仙子身份。此事绝无外人知晓，面前这女子所说应当不假。

多尔衮反复细看纸上红娘所写，又抬头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不过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与素蓥的样貌相去甚远。唯有那双眼睛像极了她。而此刻，那双饱含热泪的美目里，盛满了悲戚，委屈与思念。

人之所言可以骗人，唯有眼神和情绪骗不了人。

“你……当真是她？”

红娘拼命点头，瞬时泪如雨下。

多尔衮慢慢走近红娘，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如何能证明你就是她？”

红娘定定地看着多尔衮，然后慢慢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口，接着两手食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当红娘颤抖地伸出右手指向多尔衮的那一刻，她的手被多尔衮一把抓住。下一刻，她便被多尔衮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是的，刚刚那个我爱你的手势语，便是素蓥教过多尔衮的。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暗语！

多尔衮拥紧了红娘，声音哽咽：“是你，真的是你！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两人就这样紧抱了许久，似是要把失去的岁月尽数弥补……

52.5

入夜时分，多尔衮吩咐那几个朝鲜使臣先回驿馆，只说还有事情要细细盘问书童，便带着红娘一道回了王府。

多尔衮如今在北京城里的王府比起在盛京的那座府宅不知又气派了多少倍。且不说那不输紫禁城里的朱门高墙，琉璃碧瓦，单是府里那些花园水榭，亭台楼阁就比之前的盛京皇宫还要漂亮大气。

只是如今这王府里处处都挂上了白幡，红娘疑惑地看向多尔衮，多尔衮这才跟她说道：“是小玉儿，病了小半年了，前几日刚走。”

多尔衮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难过的情绪。红娘虽然也并不喜欢小玉儿，但来回人间一趟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她人竟都不在了，心里也未免有些唏嘘感慨。

红娘随着多尔衮进了王府，走过一进又一进的大小院子，最后终于来到了多尔衮平日居住的怀素堂。

进得院里，抬头看到那几个大字，红娘便又湿了眼眶。

多尔衮握紧她的一双小手，将她带进屋里，吩咐下人准备热水给红娘沐浴更衣。

重回此世人间已有月余，红娘终于第一次享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当那带着花香的浴液洗去一身的脏污和疲惫，红娘也有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沐浴过后，再度换上满人的旗装。红娘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这一世的自己——五官虽是平平，但肤白胜雪，衬得朱唇如樱花初绽，煞是好看。尤其一双眼睛，清亮迷人，最是像极了素蓥。

红娘正看得发呆，镜中突然出现了多尔衮的身影。还来不及转身便被他从背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多尔衮将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细嗅着她沐浴过后的发丝和肌肤散发的阵阵幽香。那熟悉的味道——没错了，就是她！他将红娘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当对上那双让他刻骨铭心的眼睛，那眼睛里的神采和柔情绝不会是另一个人。此时此刻，在他怀里的必是他的素蓥无疑了！

但是，她现在已经换了身份和姓名，以后又该如何称呼她呢？

多尔衮在红娘眉心印上一吻，柔声说道：“谢谢你回来！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原以为我会就此孤独终老了，没想到几年之后还能与你的转世重逢。余生，我便再无遗憾了。只是往后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素蓥？红娘？还是这具身子的本名爱淑？”

红娘笑了笑，起身拿起一旁桌上的纸笔写道：“我就是我，名字不重要。”

多尔衮亦笑了笑，说道：“对，我的小仙女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名字只是个符号。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后我还是用这具身体的本名叫你，如何？只是我们彼此都要适应一下了。”

红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毕竟今后都要顶着李爱淑的身份留在多尔衮身边，若叫成别的名字确实奇怪，行事也多有不便。那便叫爱淑也无妨。虽然这名字也没有素蓥的名字好听，可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相认了，从今往后又能生活在一起了！

52.6

第二天一早，多尔衮命人叫了东莪来他院里一起用早膳。为的当然是让她们母女尽快相见。

当东莪高高兴兴地来到多尔衮房里，却看到他和一个比自己看起来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坐在一起时，顿时心生疑惑。

给多尔衮请安过后东莪却迟迟不肯入席。她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然后问道：“你是谁？你凭什么坐在我阿玛旁边？”

红娘看着面前的东莪，如今已长成了**岁的大姑娘。眉目间既有素蓥的灵动也有多尔衮的精明。她忍住想要走上前抱抱她的冲动，只能抬眼看了看多尔衮，桌子底下的一只手却紧紧地攥住了多尔衮，以此来压抑自己内心见到女儿的澎湃之情。

多尔衮自是了解的。他开口对东莪说道：“这位是朝鲜来的李爱淑，与你额娘很是相熟，也是我未来要娶进门的嫡福晋。将来便也是你的额娘……”

多尔衮话还未说完，东莪便已大叫着打断了他：“我只有一个额娘！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你叫她走，我不要她！”

“放肆！”多尔衮维护红娘心切，忍不住拍案而起。

“阿玛你凶我！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凶我？我讨厌你！”东莪说罢便哭着跑了出去。

多尔衮无奈地坐下，抱了抱身旁的红娘说道：“对不起，本来想着一家三口吃个团圆饭的。结果搞砸了……”

红娘看着多尔衮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来日方长。

“你再多给东莪些时间，她会接受你的。”

嗯。红娘点了点头。

只要看到东莪健健康康的，她已经很开心了。而自己这次换了身份回来，女儿不接受她也很正常。毕竟她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会附身转世的仙子。

只要他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自己这一趟强行逆转回前世的冒险之旅就是值得的。

至于其他的一切，就都交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