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第36章 锦州风云

36.1

自打中秋团圆宴从宫里回来后，素蓥便再不提出府的事，安安心心在别院养胎，外人一律不见。多尔衮虽然也好奇地问过她，到底那天在宫里经历了何事？但素蓥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身子不好，不宜外出走动。多尔衮便也就不再追问。每日下了朝回来都会安心陪在素蓥身旁。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二人都十分忐忑与谨慎。

半年的时日转瞬即过，终于等到了分娩的日子。

在经历了十个时辰的痛苦煎熬之后，素蓥终于顺利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宝宝。多尔衮大喜，为她取名为东莪——期待她能长成像她娘亲那般如花般貌美的女子。

素蓥诞下女儿后坚持不请乳娘，而是自己亲自母乳喂养。毕竟来人间历练的机会难得，既然生孩子都已经体验过了，那就该好好体验人间女子生儿育女的全套流程。何况大玉儿对她孩儿的威胁还历历在目，事关女儿的一切她都不敢假手于人。

素蓥对女儿的日夜陪伴和守护，以至于多尔衮都有些吃女儿的醋了。埋怨她有了女儿忘了丈夫。当然，这只是戏说。在多尔衮心里，他如今是有了两个足以让他珍爱一世的掌上明珠。

素蓥生下女儿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王府内院和宫里。大概因为生的不是儿子，相对来说没有太大的威胁，那些暗中一直盯着她们的人也没有任何动静。东莪就在二人的细心呵护下日渐长大，从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肉嘟嘟粉嫩嫩，人见人爱的小女娃。

而在此期间，多尔衮因为既要统辖六部，又顾及妻女不愿离京，领军出征攻伐大明的任务，皇太极便都交给了同样骁勇善战的鳌拜。而鳌拜也果然不负所望，捷报频传，被擢升为从二品的副将。

直到崇德六年七月，清军完成了义州城的修筑，连同城外的壕沟，营垒，环环相扣，将锦州城围得密不透风。而锦州城的守城大将祖大寿，因底下蒙古士兵的叛逃，在清军和蒙古兵的夹击下不得已退守锦州内城。

明朝的崇祯皇帝得知前线战报便派出了大明的尽数精锐，由洪承畴统领十三万大军驰援锦州。

面对明军的大军压境，皇太极忍痛作别缠绵病榻之上的宸妃，也不顾自己身体有恙，坚持亲自挂帅出征。而多尔衮和其他亲王也都各自带领本旗精锐随皇太极出战。毕竟这一仗，关乎着两国的生死和国运。这一仗，谁都不想输，也输不起！

一时之间，锦州城上空风云涌动，金戈铁马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

36.2

义州城内清军指挥大帐中，皇太极正与几位出征的王爷，将军一起商议对战策略。

因病情加重，皇太极只能半躺在卧榻上说话。

“洪承畴的大军尚在松山，意在观望锦州局势。我们必须要在大军到来之前攻下锦州，给明军一个下马威。尔等谁愿出战？”

“臣请出战！”皇太极问完，帐内诸将皆跪地请旨。

“此战至关重要！只许胜，不可败！睿亲王多尔衮接旨——”

“臣在！”多尔衮立刻上前一步，跪在皇太极榻前。

皇太极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后接着说道：“朕命你明日穿上朕的帅袍，替朕御驾亲征！务必身先士卒，一举拿下锦州，生擒祖大寿。”

“臣领旨！”

多尔衮接了这道圣旨后便回了自己的大帐。不多久，皇太极身边的随侍公公便将皇太极的战袍和象征天子御驾的军纛送了过来。

36.3

见到这套送过来的天子御用之物，帐中的朝鲜世子李溰十分惊讶。

此次松锦之战，皇太极特意带了两位质押在盛京的朝鲜皇子来亲临观摩战场。意在让他们亲眼看到大清势不可挡的军事实力和大明的衰败无能，必将覆灭的定局。这样，他们才能早点认清现实，老老实实地臣服于大清而不敢再生二心。

“皇上送此物给王爷是何意？”李溰不解地问道。

“皇上身体不适，无法亲临战场。明日，我便是皇上的替身，替他亲自上阵杀敌，拿下锦州。”

“如此，军中定能士气大振。”从未上过战场的李溰面露期待之色，问道：“不知明日王爷可否准许我随军上阵？”

“你，想亲自对战明军？”多尔衮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

“我只是想上战场历练一番。不管明日对阵的是谁，能跟在王爷的御驾身侧，亲眼目睹大军强强对战的恢弘场面，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李溰也如实陈情，希望多尔衮可以准允。

“你可会武功？”

“王爷放心，我自小也是练过拳脚的。”

“战场搏杀与强身健体可是两回事。”多尔衮面上有些不屑，继续说道：“再说，一旦上阵，刀枪无眼，死伤各安天命。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你确定要去？”

“求之不得。”

“好吧，我叫人拿一套铠甲给你。但你切记，明日须得跟紧在我身侧。不可主动出击，更不可恋战。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我自会争取速战速决！”

“多谢王爷!”

反正两位朝鲜皇子也是奉了皇太极的旨意来观战的，李溰愿意上阵，虽说有点危险，但洪承畴的十万大军未至，而大清的精英主力俱在。明日凯旋得胜绝无问题。那就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体验一番，也不是不行。

退一万步说，他要真有个什么不测，那自己还少了个情敌来争抢素蓥呢。

想到这儿，多尔衮暗自一笑。

这位世子虽说人品相貌确实卓越，与自己也有许多相同政见，是个可交之人。但涉及到素蓥，这可是原则底线，绝不能碰。

“世子记住了，死伤各安天命！真要出什么事，可赖不着我。”

李溰正要走出大帐。听到多尔衮的话回身一笑，说道：“王爷可是要我给你立个生死状？”

语罢，二人皆相视一笑。

36.4

第二天清早天刚亮，清军便已列阵在锦州外城。

多尔衮身着皇太极的龙甲战袍，登上战车，车头插着象征着御驾亲临的军纛，随着阵阵清风猎猎飘扬。

多尔衮驾着战车在各个军阵中穿行，为士兵们鼓劲打气。各个军阵中皆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震得大地都为之颤动。

驻守在锦州内城的祖大寿依然是任你如何叫阵就是闭门不出。多尔衮以为他胆小如鼠，怕了清军的阵仗。却不知祖大寿其实早已派信使与洪承畴联络过，初战绝不遣主力与清军硬碰硬。双方约定以祖大寿的冲天炮为信号。如若阵前发现皇太极亲临战场，则直接放弃锦州外城，双方从南北两面同时用多门红衣大炮炮轰清军阵地。只要能杀了皇太极，清军必定大乱，退兵。

于是，当多尔衮检阅巡视完毕后便来到军阵最前沿，敲响了战鼓，身先士卒地率军攻城。而城内的祖大寿见到皇太极的战车军纛和一身黄色战甲的多尔衮，以为是皇太极亲临阵前了。他命人放了信号弹，又将内城所有八门大炮推至城头，所余炮弹也尽数用上，向着锦州外城的方向炮轰。

一时间，浓烟烈焰冲天而起，逼得随着多尔衮冲锋陷阵的清军士兵不得不撤退回来。而就在此时，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吴三桂所率明军，也点燃了他们部署好的十余门大炮，同时向着锦州外城多尔衮所在方向不断发射炮弹猛攻。

在如此猛烈的炮火攻势下，清军后续部队不敢再上前，急忙派传令兵回义州城向皇太极禀告军情。

当皇太极得知多尔衮被明军的炮火包围在锦州，生死不明，急得当场吐血。他当即命令济尔哈朗和多铎率军支援，无论如何都要将多尔衮救回来。

而此时被炮火夹击的多尔衮所率先遣部队，基本已全军覆没。在漫天的灰色尘烟里，几乎看不见人影。

36.5

好在锦州内城祖大寿所剩的炮弹并不富裕，已经停止了进攻。而外面埋伏着打配合的吴三桂眼见夹攻皇太极的目的达到，也并未恋战。在清军大部队围攻过来之前便也匆匆撤退了。

在一堆滚烫的瓦砾和死人堆里，多尔衮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恐怖的炮弹袭击停止了，但多尔衮耳中还在嗡嗡作响，令他头疼欲裂。

他想起了昏迷的前一刻，似乎是身边的李溰奋不顾身地将他推开。

他此刻人在哪？有没有事？

……

多尔衮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砖瓦和木板，缓缓起身。周遭全是清军士兵的断肢残腿和血肉模糊的身躯。

他踉跄着走过去挨个检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士兵。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李溰。

这个傻子，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来管别人的死活。真要死在这里，算谁的？

——多尔衮说不上内心是生气还是堵得慌，反正决不能让他死在自己面前。他用力背起李溰，在烟火烈焰中，朝着清军大营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走去。

36.6

幸好济尔哈朗，多铎他们驰援及时，将多尔衮，李溰救回了义州城。在大夫的细心治疗下，李溰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捡回一条命。多尔衮也只是轻伤，并无大碍。

多尔衮包扎好伤口后便前去探望苏醒过来的李溰。

“你醒了？感觉可还好？”多尔衮那硬邦邦的口气可不像是探望病人。

“除了疼，也没什么其他不好。”李溰呲着牙，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句完整的话。一听就是疼得够呛。

“我有没有说过，你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自己？你管我作甚？就你那点本事，差点没命吧？你知不知道，你这叫违抗军令！”

“王爷息怒，我那也是情急之下没办法嘛……”

“什么叫没办法？自己躲远点不知道啊？”

“当时炮弹那么近，我躲了，万一你没躲开呢？”

“你是未来的朝鲜国王，还跑来救我。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多尔衮可是一直没什么好话。虽然内心许是想来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的，但奈何一开口就全是气话。

“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侵略者。你是我在大清的朋友，也是素蓥的丈夫。我不想失去你，她更不能失去你！”

“我看你就是病得不轻！得了，养着吧。我军营里还有事。”说罢，多尔衮便起身离去。

他实在不知如何回应。

朋友——他多尔衮何曾有过朋友？周边的人，除了利益就是算计。兄弟虽多，能真心以对的就只有多铎。

如今这位朝鲜世子，面对毁了他的家国，夺了他未婚妻的人，居然还能把他当朋友。真是愚蠢又天真！

虽然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他与李溰月下把酒畅谈，书阁中探讨学问与两国时局，彼此切磋的画面。但做朋友？怎么可能呢！

就算这傻子当真如此伟大，能放下所有家国仇恨，只坚持做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掺杂任何情绪。可就他对素蓥依然贼心不死这事，他们就绝不可能做什么朋友！

36.7

话说这清军与明军在松山和锦州遭遇的第一战，清军就被明军的火器伤得大败而归，连多尔衮的命都差点交代在那里。皇太极得知消息后可谓是又惊又恼。

要知道在过去长达几年的时间里与明军交战，清军几乎从来就没败过。看来是自己轻敌了，小看了洪承畴，他与从前那些驻边将领的打法确实不一样。更是小看了明军的火器配置，他们如今手里的那些大炮，已经远比自己之前缴获的大炮射程要更远，威力也更巨大。

要战胜明军，不能只靠正面硬刚了，必须要想其他的法子。皇太极顾不上自己还在病中，咳嗽流着鼻血，便亲自带着几位将军去巡视战场周边的地形和观查明军大营的部署，终于让他发现了洪承畴布局上军队阵营拉得太长，头重脚轻的弱点。于是连夜回营与众将领商谈布局新的对战策略。

而就在此时，效力于阿济格帐下的鳌拜接到军令，护送新的军纛到锦州大营。毕竟御驾亲征的皇太极还在，皇旗就绝对不能倒。这既是对清军将士的士气鼓舞，也是对明军的震慑。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计谋并未得逞。大清的灵魂领袖，依然屹立不倒！

鳌拜带着他手下先锋营的将士连夜赶往锦州，却在半途遭遇了一队明军骑兵。双方短兵相接，在骑兵的作战能力上，清军是有绝对优势的，不多久，鳌拜便大获全胜。

在得知前方还有明军的一个步兵阵营后，鳌拜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不待上峰军令，果断带着他手下这批最能打硬仗的兵直接杀到明军的步兵营。明军在睡梦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数倍于鳌拜部队的明军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此一战为清军扳下一城，大大鼓舞了清军的士气。

第二天一早，当鳌拜将军纛送到皇太极营中，并将昨夜战况告知后，皇太极大喜！即刻下令封赏。鳌拜及其麾下将士记军功一次，回京后论功行赏。同时参战者每人晋军阶一级。鳌拜则被晋封为一等梅勒章京，也就是副都统，离多尔衮的大将军之位只有几步之遥了。

之后由于皇太极的策略部署得当，清军截断了明军的粮草和后路，将他们分段包围，各个击破。明军最终被吓破了胆，四散溃逃。而皇太极也带着众将沿路追杀，封堵明军退路，最终明军死伤过半。而洪承畴，祖大寿等明军将领也在死守锦州，松山，塔山，杏山半年后，终因粮草断绝而投降了大清。

松锦之战最终仍是以大清的完胜划下了句号。

至此，明朝在关外的防线只剩一座宁远孤城，军队元气大伤。而此时李自成所率的农民军又死灰复燃，到处袭扰，并渐有席卷全国之势。

内外交困的大明王朝，丧钟业已敲响，进入了亡国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