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第21章 入宫寻旧

21.1

自从答应素蓥安排她进宫之后，鳌拜便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时刻留意着。

恰逢关雎宫的宸妃娘娘诞下八阿哥，皇太极大喜，大赦天下。关押在宫中的朝鲜世子李溰以及二皇子李淏都被解了看押禁足，可以在自己的一方院落自由行动，也可以偶尔见见其他在押朝鲜大臣。这对于素蓥想见世子来说，可是比从前方便不少。

而正巧宸妃因产后体虚，食欲不振，补身子的汤药也喝不进去，皇太极只好命人从民间广招能干的丫头，奶妈来伺候宸妃和皇子。鳌拜便也借着这么个好机会将素蓥送进了关雎宫，当了一名在宸妃跟前伺候的宫女。

进宫之前，素蓥也去了趟缘定坊，将生意全盘托付给红姨，毕竟自己这一入宫，什么时候能再出来就是个未知数了。

送她进宫之日鳌拜千叮万嘱，这后宫嫔妃里千丝万缕的关系，什么人不可得罪，有困难了又要找谁……诸如此类。毕竟一入宫门，很多事他鳌拜也没办法再伸手干预，一切只能靠素蓥自己。

好在素蓥也是有些真本事傍身的。在天界的时候，她钻研吃食可是一把好手。所以自从素蓥来了关雎宫，天天变着法地给宸妃做各种好吃的，连汤药经过她手，入口也不再那么苦涩。

眼看着宸妃渐渐养好了身子跟精气神，皇太极天天来探望宸妃，也是十分欣喜，非常大方地天天打赏素蓥。很快，素蓥便成了关雎宫里的红人和首屈一指的小富婆。

这宫里的奴才们向来懂得见风使舵，拜高踩低。加上素蓥也会做人，将得来的大部分赏赐都分给了很多能帮得上忙的人，不久她便打听到了朝鲜世子的所在以及那边侍卫值守的排班时间，为见世子做好了一切准备。

21.2

这日中午，宸妃有些头晕，没吃什么东西，早早就午睡休息下了，也嘱咐旁人不可打扰。素蓥眼见机会难得，赶紧溜到御膳房，顶替这日午间原本要去给朝鲜世子送餐食的宫女，大摇大摆地进了关押世子的七间殿。这七间殿本是堆放杂物的处所，如今被用来囚禁朝鲜世子。

而这朝鲜世子虽说是在押人质，但毕竟身份贵重，日常服侍的宫女太监亦都有安排，每日餐食也都比照各宫份例，丝毫没有亏待。除了言谈举止皆受监视，行动不自由之外，李溰来了大清之后倒是也没有吃过什么苦。

但毕竟身在异国，总有诸多不习惯。加上几个月前听闻大清皇帝斩了朝鲜的几个大臣，逼迫他的父王就范，被斩首的人中就有素蓥的父亲洪翼汉。李溰被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击溃，深陷抑郁的漩涡。即使已被解了禁足，却还是终日闭门不出，也不见人。

素蓥由七间殿的管事太监领着来到了世子日常起居的殿外，门口还放着早上送来的早餐，粒米未动。

管事的李公公摇头叹了口气，嘱咐素蓥道：“你把吃的就放门口吧，也不知道这位世子邸下今日吃不吃？”

“世子邸下已经几日不曾进食了吗？”素蓥十分惊讶。

“你是不知道，里面这位爷，吃饭全看心情。但我们也没招啊，又不能摁着头强喂。可饿出好歹来，我们也不好交差……真是难伺候。”

“李公公，要不你让我试下，劝劝世子邸下，没准他能愿意多少吃点。”素蓥赶紧请缨。

“你会说朝鲜话？”

“嗯，小时候家中的乳母是位朝鲜女子，多少跟着她学了些。”素蓥张口编瞎话的本事已经越来越溜了，“你就让我试试吧。”

“行，那你试试。”李公公说罢走到房门口扣了扣门，然后高呼：“世子邸下，您的午饭到了，请用膳。”

连着呼了三遍，终于听到屋内传来世子的声音——“拿走，我不想吃。”

“世子邸下，素蓥给您送饭来了，还请邸下开门。”

随着素蓥话音刚落，房门“哐”的一声被打开，一身素白形容枯槁的李溰出现在门口，怔怔地看向素蓥，不敢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真的出现在眼前。

未免露出马脚，素蓥低下头赶紧先跨进屋再说。经过世子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你想办法把他支开。”

进得屋内，素蓥来到桌旁摆放吃食。管事的李公公也跟着要进来，却被李溰一把拦住。

“你在这，我吃不下。”李溰的汉话说的虽还有点蹩脚，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得嘞，那邸下好好吃，我在屋外候着。”李公公识趣地退回了门外。

李溰将门关上，转身快步来到桌边。

“素蓥，真的是你？你也来大清了？”李溰急迫地扶住素蓥的双肩，让她面向自己。

看到面前这个满脸胡渣，清瘦得快要脱相的男人，素蓥小小地心疼了一下。这个曾经风神俊朗，风华绝世的王世子，怎么成了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

“是我，世子邸下。我也来了大清，我一直在找你……”

话还没说完，素蓥已经被李溰紧紧抱在了怀里。那力道，似乎要将她揉碎了融进身体里。

“素蓥，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半晌，李溰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素蓥。他拉着素蓥到桌边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深怕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你是怎么来大清的？又是怎么找到皇宫里来的？”

“我就是跟着羁押人质的军队一起来的，来了以后一直在睿亲王府做侍女，直到不久前才打探到世子邸下被关押在皇宫。我也是想了些办法，才刚刚混进来宫里没多久。”素蓥特意规避了多尔衮，鳌拜不谈，只挑些重点讲。

“世子邸下，你呢？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李溰打断了她的猜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毕竟我是未来的朝鲜王。你不用担心我。”

“可是，听外面的管事太监说，你都不怎么吃东西，都瘦成这样了，身子怎么能好……”素蓥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站起身给李溰布菜，盛饭。

“不管现在有多难，我们都要一起熬过去，总有回去的一天！你可不能倒在这儿。”

抛开男女情爱不说，这李溰也算是自己来到人间后的正经未婚夫，又一起经历战争磨难，一起被迫来大清历劫。自己在大清如今唯一的故人也唯有他一人而已。加上后世苏媛也是因为钦慕他的后世之身才与自己有了这些扯不清的羁绊。在素蓥心里，他倒更像是自己在人间的亲人。看到他如今憔悴至此，也是忍不住心酸。

“你说得对，我不能倒在这里！”李溰说完果然很认真地开始大口吃饭。

“你……今后每日都会来给我送饭吗？”几口下肚，李溰问出了他更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我如今在宸妃娘娘的关雎宫里当值，今日是替别人的差过来的……”看到李溰一脸期待的样子，素蓥也不忍心叫他失望，接着说道：“你放心，我回去想想办法，争取多来几趟。即使来不了，也会托人带话给你。所以，不管我来不来，你每一顿饭都要好好吃。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我也答应你，有机会就来看你。我们都要好好的，记住了！”

不管怎么说，两人有了这初次的见面和约定，这异国深宫后面的日子似乎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21.3

此时的关雎宫内，宸妃还在午睡。奶妈刘氏抱着刚奶完的八阿哥来到宸妃的寝殿。殿内伺候的侍女珍儿将刘氏领了出来。

“宸妃娘娘还在睡着，你先带着八阿哥去园子里逛逛吧，半个时辰后再回来便可。”

这珍儿算是宸妃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婢女，一应生活起居上的事情向来都是由她为宸妃安排。

于是刘氏领命抱着八阿哥去往了御花园，身后跟着两个随行的小太监，为八阿哥遮阳挡风，另有一个侍女翠屏跟在身侧，方便随时帮忙照应。

一行人逛到了御花园的假山凉亭处，八阿哥开始有些哭闹。刘氏便嘱咐翠屏和一个小太监去打盆水顺便拿些干净的尿布来换。待他们走远，刘氏便坐下解开衣衫要给八阿哥喂奶。身边的小太监也不敢直视，转过身走开了几步，在凉亭边候着。

孰料没多久的工夫，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小太监吓得赶紧回身查看，却见那刘氏已爬上了凉亭护栏之外，怀中的八阿哥已没了踪影。

“你干什么？八阿哥呢？八阿哥呢？”

小太监早已被这突发状况吓得魂都没了。手脚发软地跑到凉亭栏杆处朝下张望，只见八阿哥那张大红的包被正漂浮在假山下的池塘里。

他伸手想去拽住已经爬出去的刘氏，奈何还是慢了一步。刘氏已经决绝地一头栽倒下去。

又是“咚”的一声，刘氏也摔落在池塘里，头磕到假山石，瞬间鲜血便染红了半片池水。

“来人啊，救命啊……”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下假山，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哭喊。

但因为御花园在皇宫最北边的角落，平日里来这儿的人本就不多。加上又是午间时分，各宫主子们都在休憩，下人们也多半都猫在自己的房间里。

所以此刻的御花园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而好巧不巧，素蓥却在此时正好路过御花园，这是她从世子所在回关雎宫的必经之路。

其实刚刚刘氏把八阿哥抛入池塘的第一声动静素蓥就听到了，但因为隔得远，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等她快步走到假山池塘边，正好看到刘氏掉下来的一幕，也是吓得她一时没回得了神。

待听到小太监哭喊着救命，素蓥这才醒过神来，赶紧跳入池塘救人。池塘水虽不深，但刘氏后脑遭受重创，已无力回天。

也是跳入池塘之后，素蓥才发现刘氏身边不远处有八阿哥的包被，她急忙过去捞起包被，发现八阿哥因为从高处坠落水中遭受重击，加上呛水，已经昏迷过去几乎没有呼吸了。

此时小太监也跑到了池塘边，帮着素蓥一起把八阿哥抱了出来。

“八阿哥应该还有救，你快去叫通知宸妃娘娘，快去叫御医！”看着怀中那个面色青紫，身体冰冷的小人，素蓥知道，此刻只有争分夺秒才能救回他。

小太监于是一路高喊着“御医，快叫御医”，一路往关雎宫跑去。

素蓥则是赶紧做急救处理。

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开八阿哥身上那湿冷厚重的包被，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草坪上，将他放平在上面。接下来就是查看和清理八阿哥口鼻中的污水淤泥，待清理干净再重复拍打背部和按压胸腹，直到八阿哥口鼻中又吐出些水来，呼吸逐渐恢复，面色也开始转好，素蓥这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一旁。

不多会儿，关雎宫里能干活的太监宫女几乎全来了。珍儿拿来干净的包被将八阿哥抱回宸妃寝殿，御医也来了四五个，把脉，针灸，推拿一套操作下来，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最后共同会诊，开药方，总算是保得八阿哥一时小命无虞。

21.4

虽说八阿哥大难不死，但宸妃因为此事惊吓过度，也是一病不起。

要知道这宸妃海兰珠可是大清英明神武的开国皇帝皇太极的一生挚爱。如今海兰珠和八阿哥双双重病，这可等于是在皇太极的心尖上动刀啊。

刘氏已经是死无对证了，皇太极也只能着人将所有民间招揽来的丫头奶妈全都驱逐出宫。将推荐刘氏入宫的相关人等全部关入大牢，严加审问。刘氏宫外的丈夫也被抓入天牢，严刑审问。

而关雎宫里所有的下人也都难逃厄运。跟着刘氏一同出去的几个人太监宫女都直接被杖毙，其余宫人也都打的打，关的关，罚的罚。唯独素蓥因为营救有功，被留了下来，继续照顾宸妃和八阿哥。

经历这一遭变故，素蓥也不由得对这深宫后院多了几分畏惧，行事更加谨慎。

世子那边她也只在夜间偷摸去过两三回，不敢再像上次那般在大白天明目张胆的过去。毕竟现在关雎宫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可不想还没出得了皇宫就殒命在此。

而刘氏加害八阿哥的事最终也没查出个究竟，只是斩了刘氏的家人和牵连相关的几个管事太监。

但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是个人都想得到，那奶妈刘氏跟宸妃跟皇室无冤无仇，断不可能无故以命相搏来杀害皇子。这幕后一定有黑手。而这双黑手还在暗处，不知何时又会出来兴风作浪。

21.5

转眼又到了入冬时节，霜雪漫天，就连皇宫内院也透着清冷。

八阿哥虽说幸得素蓥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小命，但毕竟在水中太久，肺部感染严重，病根始终也除不掉。这一入冬就咳得更厉害了。

宸妃本就体弱，八阿哥更是她的一个心病。但凡八阿哥有点什么问题，她也会跟着病倒。

这日，宸妃亲自给八阿哥喂药，小家伙却来回挣扎，不肯配合。好不容易喂进去一两口，还给呛到差点又背过气去。宸妃不禁气恼自己是世上最无用的母亲，连个襁褓中的儿子都看护照顾不好。一时郁结攻心，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将自己反锁在屋内痛哭。

素蓥和其他的宫女太监只能守在门外。不多会儿，便听得里面乒铃乓啷砸东西的声音一阵阵传来。众人在屋外劝阻不住，又怕宸妃在里面做出什么自残自伤的事来，素蓥于是自告奋勇去前殿把皇上请来。眼下这情况，也只有皇太极能安抚得了这位失控的宸妃娘娘了。

其实跑去前殿，素蓥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万一这期间宸妃真在屋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守在门外的人一定逃不了受罚的命运。而她这个搬救兵的人，无疑又是个功臣。

来到皇太极日常议事的崇政殿外，素蓥把宸妃娘娘的情况告知给了在殿外值守的皇太极的贴身太监文公公。文公公跟随皇太极多年，自然知道这宸妃之于皇上的重要性不亚于江山社稷。于是也不敢怠慢，立刻领了素蓥进到殿内向皇太极做禀告。

素蓥低头颔首地随着文公公进了大殿，一顿行礼叩拜，禀明事由后才在皇太极的允许下起身。

可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不期然地撞上了一对炙辣热切的目光。属于那个她一直想要忘却逃避的大魔头。

是啊，怎么会如此粗心，忘了他是大清的王爷和将军，他出现在这崇政殿是理所当然。自己居然蠢到主动送上门去。今后，她还逃得掉吗？

而此刻，多尔衮心中的思绪翻涌绝对不亚于素蓥。

这个已经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大半年的女人，在他都已经有些绝望快要放弃寻找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眼前。即使她已换了身份，即使不能即刻把她揽入怀中，带回王府。但，至少他知道她在何处了。

生命中属于他的那道阳光，在这个阴冷的冬日里，似乎耀眼地闪了一下。

今后的日子，依旧是值得期待的吧？

因为她回来了，重新回到了他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