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青无苑。
江篱坐在靠窗的矮桌旁,正在施法妄图将桌上碎裂的镯子合在一起。
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他轻叹一声,将碎片拢在手心,拨弄一番,摆成个完整的镯子样式,出神盯着。
突然,窗口冒出一颗端玉的脑袋,江篱吓了一跳,紧接着那脑袋下又长出脖子还有身体。
然后鬼鬼祟祟地趴在窗框上,一脸愧疚地看着他,说:“对不起啊。”
江篱知道他在抱歉那日将单风月的事告诉神君,可这本也不是他的错。
于是摇了摇头,把镯子收在旁边的小盒里。
端玉看他的样子,不禁觉得好奇,他这朋友平时端的是一副古板正经的样子,叫他看个热闹都是给面子笑一笑,遇到人多闲谈时还要说他们一句:不能在背后议论人家。
怎么看都不敢相信,这才下界不到半年,怎么就能为个根底都不知的姑娘搞成这样子。
莫不是被施了什么邪术?
端玉的表情皱皱巴巴,江篱想不注意到都难,他真心实意地关切道:“是有什么难处吗?”
“……没,”端玉又往窗子里趴了小半个身子,说,“其实我就是想知道,那姑娘真有那么好,你喜欢到都敢忤逆师尊了?”
“不像你啊!”
喜欢啊。
江篱垂下眼,他似乎从没和单风月说过这个词,她也没有说过。
他是喜欢的。他想。
毫不掩饰的热情,暗戳戳的恶劣,那种糊着窗户纸的小心机。
感觉很多次,江篱知道她想让自己察觉些什么,包括上次她忽然告诉自己是魔族的人。
她好像个巨大的矛盾体,隐藏着很多,但同时又格外坦诚。
其实这很危险。
可人非草木,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就像现在,回忆之中,他不自觉的就带上笑意。
“她啊,天不怕地不怕的,会撒娇,法力也很厉害,在你我之上,”江篱眉眼带笑,说着还抬眼看了下端玉,对比了下单风月的厉害之处,“而且在混沌之地,如果没有她,我活不下来。”
“你们还去了混沌之地?!”
端玉前半部分听得一脸鄙夷,直到后半句,才真的生出赞叹。
“生死关头,谁又能将他人之命放在首位,其实风月也在动摇,我能看到……”江篱缓缓说着,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心中纠结万千,还得带着他,也是挺为难的,估计当时,他挨了单风月内心不少骂。
江篱忽然想笑。
“但她当时都敢跳下去寻你……”端玉听他讲了那会的事情,由衷赞许。
“是啊,所以不论情爱,但论救命之恩,我也不好随意透露她的事情。”江篱说。
端玉听得严肃,看着江篱手下按着的盒子,斟酌开口:“要不你那镯子给我,我找神仙修修?”
江篱一听,眼睛亮了下,便将盒子塞给了他,犹豫又问:“那你能不能再帮我带几个话本,他们平时看的那些就可以。”
“我这都是偷偷来的,你还让我拿那么多东西?”端玉咆哮。
“法阵和师尊心神相连,你人都快钻进来了,他势必早就知道,都默许了。”江篱认真道。
“……”
玄玉宫花园传来三两声鸟叫,掠过池中小亭。
“别说那江什么的神仙了,我比较好奇阿月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亭中四仰八叉躺着的几个年轻人中,马尾红带发的女子说道。
酒壶花枝滚落一地,栏杆上斜趴着个人,揉着眼睛抬起头,隔空取开几块石头捏在手中,朝池水中砸去。
在池面上打了几个水漂。
单风月靠着声判断自己打了几下,发现还不错后,将手中石子转递给旁边的乔楚苓,回话:“我想先寻个仇。”
从任鹫的回忆来看,他和一个神秘人有勾结,这个神秘人有封印她的方法,而他,任鹫,还有神界封印了她。
所以是那神秘人先和神界联系上的。
任鹫叛乱时有自己的私兵,还有原来七部的兵力,可神秘人身份隐藏的很深,暗地里和任鹫的联系也是靠那颗珠子,直到最后封她那会才现身,但也没有露面。
单风月此刻没有头绪,就说了那种傀儡法术,还有她想去任鹫曾经的寨子里找那颗珠子看看。
结果却听杨世倾说,任鹫那寨子早便被东五占了,也就是仇芎野的部族。
看来那日攻打寨子的兵来自东五,就是不知道之前追杀她的和东五有没有关系。
说起来,仇芎野这东五首领也挺奇怪。
任鹫叛乱后,最初在九部也捞了些好处,虽是没有一次占领但也算当了个一方霸主。
后来见乔楚苓他们势大,还有些异军突起不要命的魔,任鹫选择带着人去投奔当时的七部。
但也不知怎么,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竟莫名遭到仇芎野的追杀。
七部统领仇芎野,与九部魇杀说笑般要统领魔族十六部不同,他似乎是被迫坐上那个位子的,为魔友善又不张扬。
在单风月当上统领之后不知多少年,仇芎野不声不响地继位,还送来了个表达友好的问候书信。
总之不应该如此针对一个投诚的魔。
况且他也不止针对那么一会,在单风月不在的这百年,可以说是赶尽杀绝。
任鹫本来的人手大减,自己也被迫东躲西藏过日子,最后不得已跑到了妖界杻阳山。
“活该。”
乔楚苓毫不留情面,甩手打出三颗石子,在水面留下一串水圈。
单风月笑了下,道:“隽天,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那傀儡似的魔兵。”
隽天点头,又看她说完后阖上眼往后靠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哎呀,如今六部安稳,真是想就这么混下去……”
她话音刚落,就听杨世倾从鼻间哼出一声笑,把磕的瓜子皮丢在桌案上。
“怎么着,他在嘲笑我不是?”单风月听见这动静,弹起身子去瞅旁边的乔楚苓。
后者哼哼唧唧坐下来,抱怨道:“他嘲笑的是我!”
自单风月出事后,六部就由乔楚苓掌权,她管兵可以,管城也尚可,但整整要看顾这么大一个地界。
她焦头烂额,听着杨世倾在案旁长吁短叹,阴阳怪气,每次都是压着脾气从早忙到晚。
这么些年过去倒是还好,早几年因为六部刚从混乱中脱离出来,要处理的事务很多。
隽天经常大半夜发现乔楚苓在房顶上边喝酒边骂单风月,骂着骂着就哭,哭着哭着就耍酒疯。
然后底下站着个追随单风月多年的衷心小弟明川,等乔楚苓站不稳砸下来,再冷脸去找杨世倾回来。
“你好苦啊,阿月。”乔楚苓瘫在椅子上,悲催地阐述这些年的事情。
再被杨世倾继续嘲笑:阿月应该没你苦,她还是挺得心应手的。
“那现在阿月回来了,我——”
“不行哦。”
知道乔楚苓要说什么,单风月及时打住:“我眼睛不好,魇杀回来的消息也会传开,六部人心惶惶就怕我篡位,等何时我把害我那最后一个家伙找出来,到时候光明正大来夺你的权。”
乔楚苓化成一团麻花,忧愁道:“你夺啊,你倒是夺啊!”
几人笑作一团。
单风月这会酒是醒了,但人略有些困倦,和他们聊着聊着,脑袋就栽在桌子上,渐渐闭上眼。
又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惊到,是明川。
他说明河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把单风月回来的事情告诉明启了,那姑娘正急着朝来赶呢?
这话说的奇怪,什么叫她回来了?朝来赶又是什么意思?
单风月眯着眼伸长脖子去看明川,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旁边隽天就先将明川挥退了。
杨世倾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缓缓道来。
明启年龄比明河小两岁,许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天生体弱,补不回来,修得法力了依旧是迎风就咳,两步就喘。
在单风月这堆人里,真真算得上是被捧在手心里养的娇宝宝。
统领事多,明河后来知道单风月身份后都收敛了脾性,也不再没事干就扯着她恶作剧,还被她扔给了明川侍卫营手下一帮糙汉子养。
但明启从一开始就是被单风月带在身边的,白日不在还行,但晚上必须得陪着睡觉。
当时带回去后,还被杨世倾和乔楚苓嘲笑是提前养女儿。
几个人闲了在主城小聚时,还会特意留出时间带着明启玩上一日。
明启就这么在九部主城养了几百年,直到后面她突然被单风月送到九部边城的私宅。
那会明启不懂,还以为是月姐姐想让自己独立一些,于是叫她放心,自己高高兴兴走了。
最后九部混乱,边部唯独明启呆的那座城没有被波及,也是刚巧,是隽天死守地界后的依附小城。
明河找到她时,明启正和城中单风月拨给她的部下在接济流民。
身上穿的用的早就不复当初,不知道扯成多少份给地上哪个娃娃当被子用了。
一见到明河就问他,是不是月姐姐出事了。
明河对上他妹妹就犯难,这次也是,他虽是打心底里不想相信尊主出了事,可外界风言风语,又不能不信。
可他看着自己妹妹殷切的神情,索性连自己也骗了,说尊主没事,让明川送来了平安信,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去哪了。
然后……
“然后你们就骗她到现在?”单风月困倦都没了,扳着脸不可思议道。
隽天沉沉点头:“嗯,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说你被天帝叫去在神界交流讨论了。”
啊?哈。
三更(总觉着这段得连在一起)
这几章完后,回忆就少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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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