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地是从前各界产生后,突然幻化出的地方。
据个别逃脱出来的人说,这地方甚是奇怪,会把误入生灵的灵力吞吃殆尽,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目前江篱便是处在这种情况。
和单风月那般随意施展法力不同,江篱从挣脱幻境之后,就察觉出自己的法力被压制着使不出来。
醒来时,他正趴在厚厚的积雪中,寒气透骨,五指僵硬得连剑都握不住。
他吃力地撑起身子,眼前白皑皑的雪山巍峨,阴云遮天,鹅毛大雪纷飞。
向后看,更是惊悚。
陡峭成壁的山路,和之前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也没什么区别了。
江篱咳了两下,抹去眼睫上化开的雪水,提起一口气撑剑将雪中的腿拔了出来,向山上爬去。
最开始只到小腿的雪,越往上越厚,到了腰部,他呼出的白气也越来越少,眼皮几乎都要抬不起来。
眼看又要进入梦乡。
这时,手中的孤光剑突然开始震动。
身旁的雪并不紧实,它稍微一动,就滑开了几块积雪。
剑鞘在地上撑不住,江篱也就跟着栽进雪里。
但他已经感受不到冷了,脸上手背,都只有微微的麻意,还像是发着烫。
江篱呛咳了几下,重新撑起身子,搓了搓剑柄,继续前进。
终于,大风即将使他成个聋子时,他看到了一个山洞。
希望之火从心口燃起,他总算有了些动力,牟足了劲向着那处挪步。
成功地摔进洞口,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久,怀中的孤光剑又一次感应到外界灵力,嗡嗡鸣响。
江篱手腕被震得发麻,缓缓睁开眼,撑着气向里面爬了爬,头脑昏昏沉沉时,竟听到外面的狂风中,掺杂着“唰唰”的踩雪声。
这里还能行走的,除了他,那便是……那群没有意识怪物?
他心头不妙,晃悠着站起来,寻到洞壁上一处凸起,侧身躲过去,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那阵走路声更加清晰,江篱使劲眨了眨眼睁着,紧盯着洞口。
洞外惨白的毫无生气,飞斜的大雪中,踉踉跄跄着走来一道单薄的人影。
那人墨发被吹得凌乱,步摇上的流苏断了几缕,通红的小脸被一条宽布遮盖着双眼,五彩斑斓的衣裙被她提着,于风中翻飞。
仿佛是暴雪中迎风绽开的花。
江篱不可置信地偏了偏头,向外跨出一步,呼吸变得凌乱,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力地睁着。
那是他亲手选的布料,是他挑拣了半日的簪子和发饰,是他说好要保护的人……
也是十一口中的魇杀。
外面的雪实在太大了,后面积雪也厚,那人走得困难,几步路磕磕绊绊,露出的下半张脸已然显出些不耐烦。
江篱这会已经有些站不住,看到她,却忍不住撑着石壁想要迎上去。
他吞咽了下,想喊她的名字,但喉咙干哑,只能吹出一口无用的白气。
“江篱!”
令人不安的风声中冲出一道嘹亮的喊声,带着肯定。
江篱神情恍惚,眼睫颤了颤,带着微弱气声应了声“我在”,然后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单风月耳尖微动,加快速度向里跑去。
从厚雪里踏在洞中石地上,她一下没适应脚下陡然变轻,差些摔倒。
她轻啧一声扯下眼上布条,眯着眼打量着洞中景象,向不远处地上那团白色虚影跑去。
江篱胸口还有血迹,之前受的内伤还没好,这会又被压着法力与凡人无异,伤重得快死了。
他身上烫得吓人,紧闭着眼,但又能在单风月扶上他额头时抓住她的手。
单风月将人扶在怀里,向上托了托,让他靠在自己肩膀,施法隔出一道温暖的领地。
“还能听到我说话吗?”她说。
江篱眉心紧皱着,想要撑开眼睛看她,张了张嘴:“你怎么……”
单风月又将人搂得紧了些,余光看到忽明忽暗的孤光剑,想到自己脖颈的玉坠,于是便捡了剑一同搂在怀里。
闻言,不怎么走心地回道:“我怎么?我肯定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呗!”
也不知道江篱听没听到这话,他只专心呼吸,半晌才又说:“那些人,他们为——”
单风月听了个音,猜测他是想问为什么会叫她魇杀,随口胡诌。
直接回他:“他们非说我是魇杀要杀了我,我用了自保的法子,虽然还是掉进来了。”
她说得极快,但不想江篱问的与她想得不太一致。
话都说完了,江篱那句真正想问的句子才说出口:他们为难你了?
单风月暗自无语,捏着江篱脸揪了揪,用气声道:“你为什么不怀疑我是魇杀呢?”
他的脸很烫,估计这会脑袋都已经不好使了,蹙眉合着眼,应该是昏睡了过去。
但单风月不甘心,双指并拢引来洞外的一股雪水,加热后浸湿布条,替他擦拭额头。
非得将人搞得回了点神,然后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你刚才不是解释了。”江篱有气无力道。
“我说了你就信?”单风月拿着布条的手紧了紧,双眸不知盯着江篱面庞的哪一点。
江篱此时稍攒了些气力,微微睁开了双眼,就看那双银蓝色的眼睛无神地看过来,表情带着无措。
他重新闭上眼:“只要你不骗我。”
单风月移开视线,靠在石壁上,无声地拍了拍江篱的背,轻轻“嗯”了声。
洞外的亮光逐渐暗下,洞中变得漆黑,单风月眨眨眼,恢复夜视。
她把江篱从肩侧移靠在洞壁上,摸了摸他的脖颈,还是烫。
白日升温的法术还在,单风月又将他拖拽着离洞口远了些,然后理了理他的头发,转身出了洞。
黑夜让这座雪山看上去更加险峻。
她顶着风雪站在洞外的山崖边,顺着洁白的山脉看向远处。
河流,山林,黑的,灰的,再远一些,便是一座比脚下这座雪山还高的黑色大山。
那山像是被人用剑削掉了山尖,最高处是平平的一个顶,有一根直通云天的细长柱子悬在其上,圈圈发黑的云盘旋在它周围。
单风月看了几眼,便移开视线,化出长刀在山洞附近转悠了几圈。
可转了许久,她连个怪物都没碰到,更别说搞点东西吃了。
最后还是重新回到山洞,抓了把雪水去给江篱润了润唇。
见他还没有要醒的迹象,便干脆自己在他身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沉沉睡去。
江篱这一觉睡了许久,到了第二日中午才幽幽转醒。
这期间单风月醒了无数次,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他盼醒,因此真见他醒了之后,那刻的感动完全不是演的。
“你终于醒了!”
江篱本来还有些懵,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下被惊得清醒。
虽说睡得有了些精神,可说到底没有灵力温养,他身上伤并没有痊愈,现阶段,就是个病弱的凡人。
他激动的差点没把自己咳背过去,抓着单风月的肩膀就是一句:“你怎么在这!”
单风月好生无奈:“自己回忆一下。”
江篱这才慢慢记起昨日的事,想起来了,就到了忧愁的时间,他心头愧疚,总觉得自己没将单风月护好。
而单风月此刻根本没空理他想些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个荷包,把里面一个黑色扁扁的东西塞到了江篱嘴里。
那人下意识咽了下去,才后知后觉问是什么。
“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今早我才发现怀里有些压扁的蜜枣,但不多,先给你一个生点力气,咱们得想办法出去。”单风月说。
从前的她,要不就是言行举止轻佻,要不就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随意,也是此刻,江篱才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雷厉风行的劲。
他莫名地,打心底里认同这突然间的转变,似乎这一切在单风月身上挺合理。
不然也无法解释她一个盲女,如何孤单在江湖生活多年。
当然,其实江篱也根本不清楚她的过去,只不过可能是发热烧糊涂了,他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是觉出了另一个不对的事,他看着那袋蜜枣,问:“那你吃了吗?“
“我好端端的,你先别管我。”单风月说,见江篱还要张口,她赶忙接上,“你了解这个地方,知道如何出去吗?”
江篱的劝说被另一个话题打断,他这会发懵的脑袋也被迫思考下一个问题。
混沌之地在最早之前,是真的可进不可出,但传说,有一大神误入再出后,这话便不是那么绝对了。
听一些爱研究的老神仙们说,那位大神留下了本命神器,在混沌与外界间撑出了一条生路,若再有不幸之人闯入,只要找到那条生路,便能出来。
神器……
单风月几乎马上就想到了昨夜那根戳天的长柱。
她迅速拍拍江篱道:“我昨日来时,模模糊糊见最远处那座大山高的能顶开天,你说会不会那里……算了,你自己出去看看吧。”
江篱听她这么说了,心里也已经有八成认同,便跟着她走出洞外。
跟夜晚单风月看到的不同,白日里,那座山下部呈鲜红色,越往上红色越淡,到了平顶褪成白色,和那长柱颜色一致。
远处的整片天空都泛着红,云层更是宛如火焰。
看得人心慌。
单风月这会看了也是白看,为了不让这处的雪山晃眼,她一出来便扯了布条绕在脑后。
然后抱住江篱的胳膊:“知道该去哪了,咱们先翻过这座雪山,再去登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