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值0.01的我前往魔法世界 第72章 月下双人舞（四）

马车停在一扇华丽的铁铸门前。门上缠绕纷繁金属玫瑰，零星点缀着荧光色的魔法宝石。这些宝石汲取了日晖之精华，彻夜长明，寓意王国魔法学院的光辉永不落幕。

车夫抬起手，一枚通行证自他掌中飞起，稳稳地落在门口守卫的骑士手中。骑士取下腰间的魔法宝石，覆于通行证上。瞬间流光溢彩，宝石折射的光芒照亮半边夜色，证实了通行证的真实。

铁铸门缓缓打开，一朵荧光自铁石玫瑰中飞出，幽幽漂浮在马车的正前方，引着马车向前行进。索拉慢吞吞支起身子，叮嘱道：“稍后我会先行下车。按照预定，马车会回到公共区卸车休整。你趁那个机会下车，跟着尖刺荆棘行动。”

茶茶沉默片刻，试探着开口：“双胞胎是不是也——”

青年侯爵默默叹气，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你知道的，米特和米娅绝对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虽然就我个人而言，是非常想要实现你和双胞胎的约定。但你和我都明白，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保持距离，让两边摸不准你对双胞胎的态度，才能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保护他们，不是吗？”

索拉晦涩地强调，优雅地起身下车，旁若无人地舒展双手伸懒腰，“一不小心”拦住了欲清理车厢的侍从。他右手持握着的权杖更是“不经意”磕上车门，车门因而重重阖上。

车夫正在打盹，惊闻车厢动静，以为贵客已经离开，迅速驱动马鞭启程。

侍从望着滚滚烟尘傻眼，唯唯诺诺开口。

“尊敬的侯爵阁下，请饶恕我的失误。我这就追上马车，取回您的外套！”

青年侯爵缓缓放下高举的双手，怠惰地打哈欠，含含糊糊地下达恕令。

“算了，一件衣服，量车夫也不敢怎么样。明早再去吧，我累了，先去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侍从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小跑着为临时的主人打点洗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马车飞驰，一路狂奔，车夫早已被尖刺荆棘层层包裹，捆在密不透风的树丛间。

茶茶敏锐地察觉马车的变化，不自觉警惕起来，抽出小刀靠近车窗张望。车窗已然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被繁复的枝叶缠绕包围。

是王子殿下的魔法吗？茶茶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退回来。有了前车之鉴，她现在已经不能完全信任尖刺荆棘。能够驱动它们的不仅是王子殿下，还有敌友不明的神之花母株。

好在命运眷顾，这一次的始作俑者的的确确是王子殿下。他等待得太久，实在无法继续忍耐，便派出了自己的眷属花藤护送未婚妻前来。这些尖刺荆棘远比郊外的那些蔓藤结实粗壮，也因此足以承担魔法宝石的刻印，使得疾行的马车完完全全被星辉包围，为星光折射，一点不露痕迹。

马车行进到某个位置，骤然停止，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茶茶认命地披上青年侯爵遗留的外套——外套的纽扣中附有防卫的魔法刻印——她谨慎地迈开步子，一点一点靠近前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纯白的高塔，塔墙缠绕诸多斑斓的玫瑰爬藤，尖尖的塔顶也几乎被硕大的花朵湮没。

这也太童话风了吧？茶茶忍不住吐槽，心想要是再来一位金发碧眼的公主，直接可以上演长发公主的故事了。

可惜登场的人物是金发碧眼的王子殿下。他遥遥站在高塔唯一的窗户前，露出模糊的微笑。

来人正如他所知道的那样可爱，却又远远胜过他猜测的那般可爱。他望着少女影影绰绰的身姿，两颊慢慢爬上两道酡红，蛮不讲理的情愫霸道地充盈全身，沸腾的心意灼烧着他的血液。

再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就这样靠近，让我们靠近一些。

仿佛听见他的祈祷，少女踟蹰着迈出脚步，又走近了一点。

碰——

碰碰——

罗斯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钻破胸膛，抢先一步前往少女的身侧了。他不由深呼吸，企图按捺激动的情绪。然而，呼吸的动作拉长了他的余光，令他不自主扫见那些来自少女的馈赠。香水、香囊、糖水罐……这些物品好像散播着少女的芳香体味，又一次加剧了他的心跳。

啊，这就是爱的滋味吗？

少年神使为止动容。往日翻阅的浪漫小说历历在目，促使他浮想联翩，面色愈发红润。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明，并且真的宠爱着他，那么他一定会责令少女尽快来到少年神使的身边，以免他呼吸过度而亡。

但目前所知的神明都是一些暧昧的玩意儿，好像存在又不完全存在，完全帮不上忙。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少女的脚步一顿，不再前进。罗斯的心脏也跟着慢了一拍，窒息感浮现。

怎么了？为什么不过来些呢？

金发的王子殿下紧紧地攀着窗沿，惆怅地望着底下的身影。而身影本人也很疑惑，她似乎被迫停留在某个位置，无论多么用力向前行进，都没有办法迈出一步。

这就是结界吗？茶茶想起索拉提过的某个魔法知识，放弃地停在原地。她抬头打量着高塔，终于发现窗口矗立的少年。他或许比莱纳还要高一些，或许比青年侯爵还要瘦一点，或许比她所见过所有的人都要优雅美丽。

不过此刻少女无法想得太具体。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少年神使的金发之上。那头柔软的金色长发迎着夜风微微摇曳，好像流淌的月光，又似璀璨的星星。从前读过的童话实现在她的眼前，令她为之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你是真的存在吗？

少女无意识地伸出双手，想要触及少年神使，却被结界所阻挡，不得靠近。少年神使亦伸出双手，想要触及少女的面庞，想要看清少女的双眸、鼻尖和嘴唇。他被更强大的结界所阻拦，伸长的双手没入第三空间，永远无法企及少女所在之处。

那一刻，他们的想法惊人地一致，想要击碎这碍事的结界，想要冲破这无形的束缚，想要真正的面对面，或许拥抱，或许交叠双手。

尖刺荆棘拔地而起，缠绕交织，熟练地化身成一具人偶。由于操纵者近在咫尺，这具人偶有着平时不可同日而语的灵活性与对话能力。它像真正的少年一样张开口，发出奇妙的声音。

“您、您好，我亲爱的小姐。请允许我亲吻您的右手。”

少女罕见地结巴了。

“我、我很好，王子殿下。我想亲吻就留在将来真正会、会面的时候吧。”

人偶的脸庞只有茂密的枝叶，看不出少年神使的失落。茶茶便自顾自讲下去。

“您不能出来吗？我好像被结界拦住，进不去。”

人偶忠实地模拟主人的动作，轻轻摇头，不无遗憾地解释：“恐怕是学院针对魔力值的结界。我听闻茶茶小姐您的魔力值并不高。他们或许是针对你设下的限制。至于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塔外有神殿和神之花一同布下的空间结界，专为我设计，令我不得外出。”

茶茶有些失望，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她原本还计划同这位尊贵的未婚夫坐下来聊聊，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我很抱歉。明明你不远万里前来，我却不能见你一面。”

人偶局促地勾缠手指，低声道歉。

茶茶连忙摇摇手，苦笑着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来得太突然，也是神殿做得太周密。可恶，他们竟然能猜到我一定来吗？”

少年神使只觉得这声抱怨可爱极了，欢欢喜喜跟着骂。

“那帮老头子总是歪打正着，成天使诈，正是太可恶了。不过没关系，明天我们就能正式见到了，明天的晚宴我会宣布我们的婚约。神殿也好，王室也好，都不能阻拦——”

“咳、咳、咳！”茶茶不由出声打断他的发言，“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少年神使疑惑地看着少女。人偶也跟着歪斜脑袋。

六根清净、六根清净，茶茶反复吟诵着清心提神的词语，别开脸不去看人偶可爱的模样。

“事实上，关于公布婚约这件事，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和索拉已经商量过了，延迟公开的时间，直到您毕业为止。”

“为什么？”

“咳咳咳，这个原因有些复杂，我今晚来得匆忙，再一会儿就得离开了，您恐怕需要找索拉谈谈。总之，我和我弟弟接下来会前往波塞海避避风头。”

说到这里，茶茶放柔了语调。

“我不想就这样离开，起码应该同您打一个招呼。虽然我们在五年前定下了婚约，但仔细算来好像还没有见过彼此的脸。所以我来这里，就是想要看看您，没、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这说她说得有点心虚，藏在心底的算盘被隆重地藏好，尽可能不露一点痕迹。

少年神使和少年神使的人偶没有发话，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片刻，人偶微微欠身，转达了神使的心意。

“我必须重复一次，我真的很抱歉。这一切因我而起，您遭遇了许多本不该遇到的苦难，如今还要为此踏上艰难的旅程。”

“怎么会！”茶茶更加着急地否定，“我前面也说过，这不是您的错。要怪就怪神之……神殿！总之都是他们不好，您完全没有任何错。您也是受害者。”

少年神使笑着点点头，跟着重复：“对，都是他们的错。”

他的笑意未及深处便凝成霜，视线冷冷地投降西北方。那里正是玫瑰神殿的主址。

“我才应该说抱歉。听说您为我准备了礼物，我却没能如约拜访那位领主。下次，下次我经过那里，一定会去取回礼物的。”

少女的声音融合化了那些寒冷的冰霜。罗斯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模样，附身于人偶之上，紧张地牵起少女的右手。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本来就是为您准备的礼物，您什么时候取回都可以。要是您仍旧觉得心怀歉意，不如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请求？什么请求？”

少年神使的人偶轻柔地引着少女退后，走进一片星光处。幽静的音乐声响起，好像谁在远处偷偷弹奏钢琴。

“可爱的小姐，我能请您与我共舞一曲吗？”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人偶却狡猾地找到了她的软肋。

“原本我想在明晚的宴会上邀请您跳第一支舞，为此准备了您的礼服与珠宝。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礼物们没能赶上您的脚步，您也无法如约来到我的身边。那么，作为补偿，我能请您陪我跳一支舞吗？”

少女最终妥协在少年的祈求声中。两个身影随着悠长烂漫的背景乐轻盈摇曳，慢慢融入星光之中。

并不遥远的一侧，马车夫被尖刺深深穿透，血液流淌成暗黑的小河，静静地宣告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