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心中 第1章 开胃前菜

照理说每周的双休日都该是属于个人的私有休闲时间，但对于周日晚上坐在酒馆里，被一群面目模糊的同事所包围的林清源而言，这时间显然已经不归他自己所有了。

“还得坐多久？”

他几乎不动嘴唇地挤出句话来，看样子活像患了中风。

坐在隔壁的三条看了眼手表，同样以腹语答道：“我们才来了不到十分钟，所以……”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漫长而无聊之夜才刚刚开始。

林清源叹了口气，仰起脖子把面前的乌龙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难得的休闲时光泡汤了。小说家和责编蹲在餐桌旁，开始往玻璃杯里倒咕嘟冒泡的冰汽水——今晚到场的新同事大多是女性，由此带来的好处就是大家不必再相互拼酒。

今晚聚餐的人里既有远峰出版社的几名实习员工，也有两个来混脸熟的新人作家。难得和后辈们聚餐，林清源也特意多看了她们几眼。今年的两位新人赏得主——先前说她俩“面目模糊”有点过分——都称得上是面容姣好的姑娘，只是他惦记着今晚错过的电视剧，以致无心欣赏美貌。

没错，远峰社今年力推的两位新人赏得主都是女作家。

坐在正对面的周芊芊没花多少时间就和周围人混熟了，谈笑间显得颇为放松。这个女孩的眼眸如雌鹿般有生气，头发剪到了肩线以上，在发尖处染了一抹灰。今晚的她穿了件浅灰色毛衣，佩着一枚镶金边的猫形胸针。他依稀记得这是安德森猫的周边饰品。

估计评奖时真有形象分加成，另一个新人白鹭的容貌亦不逊于前者，造型则偏向端庄娴静路线。柔软的黑发垂在脸侧，恰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她喝酒总是小口啜饮，听到旁人说笑时会礼貌地点头附和，打第一眼起就给他以乖巧温和的印象。

唯独挂在椅背上那件铆钉夹克看上去和她的气质不太合，大概又是今年的什么新风尚？

总之远峰社本届的新人赏就颁给了这两个姑娘，光把照片刊登在杂志上都十分养眼。

林清源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烤秋葵，心中默默思索着：“白鹭”显然是个笔名，就像……

“就像茉莉老师一样嘛！”

突然遭人点名，林清源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酒桌旁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其中揶揄者有之，好奇者有之。

罪魁祸首打着酒嗝，向两位新人介绍道：“虽然最近坚持用笔名的人越来越少，但鄙社也有像茉莉老师这样出道多年还喜欢时不时顶着假名发表作品的人。当然，照片还是会公开的，嗝儿……”她边说边擦嘴，“托老师的福，以他照片为封面的那几期杂志买得都特——别好。”

还好酒馆的玻璃杯够结实，不然早让林清源捏爆了。

醉醺醺的编辑毫无自觉，继续抱着酒瓶子向新人们科普“茉莉老师与主编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听得新人们一愣一愣的。

“据说清源老师和他胞姐长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茉莉’也是当年他们投稿新人赏时共用的笔名，只是姐姐很少露面所以大部分人只认得林清源。”

说到此处，编辑的眼睛里似乎闪着红光。

“嗝儿，更玄乎的是……传说谁也没见过清源老师和他姐姐同时现身，所以有不少人猜测林清娴只是穿了……的清源。”

好家伙，说到关键处居然自己给话里打了码。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任谁都能猜到那马赛克遮的是哪两个字，看向林清源的视线也纷纷由好奇转为了敬畏。

就坐在爆料现场的当事人林清源面若平湖，心中惊雷已经炸上了天：怎么大家看上去都信了这厮的鬼话？周芊芊这咋咋呼呼型的人表情夸张点也就罢了，为啥连白鹭那种端庄系少女也这么一脸惊愕。自己这个前辈的光辉形象还没来得及立起来就教人给乱脚踩翻了。

满座同事们都以“我们理解！”的关爱眼神望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混账，你们究竟理解了什么！

“咳咳。”

林清源清了清嗓子，忽地伸出魔掌准确捏住了那只醉鬼的狗头，“铁柱啊……”

他以自己最和蔼可亲的声音说道。

“我姐姐说她想出小说里用的新食谱了，下周末请大家来试吃，你要不要来我家吃吃看呀？”

这句诅咒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蔡铁柱脸上的酒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小脸因为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而变得煞白。

“诶嘿，那个，林老师……这周末我堂兄大伯家侄女的老公过生日请我们去吃饭，试吃这种事……呃咱们，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好说，随时欢迎。”

林清源面带微笑继续薅着蔡铁柱的狗头，后者却敢怒不敢言。毕竟林家餐桌的恐怖传闻在整个出版社无人不知，给大家留下的心理阴影过于浓厚了。

大约是“茉莉老师”这个假名太有冲击力，两位新人中的白鹭突然想起了和自己同席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来历——远峰社曾经的人气作家，据称由姐弟共同执笔但总由弟弟出面参加商业活动的神秘人物。出版的小说颇受好评，电影也改编了好几部。考虑到“茉莉”是在女性向月刊《青原》上连载自己的作品，单独把帅气弟弟推出来增加路人缘也是正常操作。

只是近来“茉莉”的状态一路下滑，连自己新作的连载都不得不暂告中断。上月杂志的巨大天窗一时无人填补，反倒让两位新人有了露面机会。想到自己的作品得以发表乃是托竞争对手状态下滑的福，白鹭心中满不是滋味。

她小心地观察着同席的前辈作家。

林清源的确有充当杂志看板的潜力，乍看并非多么惹人注目的男青年，与人闲聊时眼角总微藏笑意，引得对方也不由心情放松起来。他的嘴唇有着于男性而言堪称危险的轮廓线，白鹭本来对自己微翘的M唇十分自信，然而在林清源身边她总忍不住想和他比较一番。

这个男人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少，可论及皮肤保养……

她回忆了一下早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决心这个月再也不熬夜了！

“白鹭？”

听到人家叫自己，白鹭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忽然察觉自己这样没礼貌地盯着人的脸看了好几秒，连对方都困惑地朝自己搭话了。向来讲究礼貌的她顿时阵脚大乱，连忙举起杯子向对方敬酒，也没留意这杯子里装的是啥。

“等一下你拿的是我的杯——”

太晚了。

白鹭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拿错了酒杯，高烈度的酒含在嘴里咽下去难受吐出来失礼，不上不下地呛得她难受至极。周芊芊体贴地递来毛巾为她解围，还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不是酒量不大的嘛，怎么看也不看就拿我的杯子喝？”

“我，我没注意……”

两个新人平时早有交情，是以周芊芊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窘态。朋友冲她眨了眨眼镜，小声耳语道，“看入神啦？这么快就把持不住了。”

“哪有！”

周芊芊嗤笑一声，顺手把酒杯挪到了远离白鹭的一侧。

她比白鹭更熟悉“茉莉”这个笔名，对于林家姐弟的合作问题，她私底下还十分笃定地对闺蜜表示“弟弟就是个花瓶！”。

此番出席她满腔期待着能见到姐姐林清娴本人，没想到姐弟俩在这种非正式场合依然派弟弟出来应付，憋得她郁闷不已。

一脸无辜的林清源就坐在旁边看她们表演。

更多的食物被端上桌，缓解了林清源因无聊而生的焦虑。虽说是酒馆，下酒菜和主食的种类着实丰富。酒馆墙壁的黑板上还用粉笔写了街坊店铺的菜单，像饺子、汤面这种店内没有的菜色可以让店家帮着点外卖。

最先呈上的也是隔壁小店的水饺，特意吩咐他们馅里少搁蒜，还在后厨用油煎得金黄再装盘，薄饺皮裹着饱满的肉馅与虾仁，配了芥末籽蘸酱和醋碟。随后接连端来盐烤鱼块和酒腌的生蟹，这家酒馆的下酒菜正以海产为主。

远峰社的员工们欢喜地围着食物，边吃边吐槽着自己在公司里遇到的诸多恶心事。鉴于有新职员在场大家聊得还比较收敛，只有蔡铁柱的一声“去他·妈·的企业文化！”格外响亮，最终仍被淹没在觥筹交错的喧哗中。

林清源也挟了一块鸡蛋烧，不紧不慢地陪他们吃着。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看得在旁的周芊芊都替他着急。

“林老师，您好像没怎么动筷子啊，是不是这里的菜不合胃口了？”

“并不会。”林清源摆摆手，“我们平时常来这家，今晚的菜就是我点的。”

只是看他神情，确实意不在面前的餐盘上。

周芊芊欲言又止，她本想跟林清源先搭上话，再伺机打听几句与他姐有关的事。讵料这花瓶男压根不配合，一开口就把天给聊死了。

林清源左手还搭在桌面上，右掌里攥着部手机，一分钟内这手机就震动了好几次，不看都不行。他悄悄解锁了手机屏幕：未读短信五条。

老板娘：他来了！

老板娘：坐你左前方那桌！

老板娘：看手机！！！

林清源不禁腹诽，这人怎么乱用感叹号的。

就在这感慨的工夫里又一条新短信冒了出来，还是同一个发信人。

老板娘：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他转头看向吧台，酒馆的老板娘正一边抽烟一边怒视自己。林清源微微点了下头，又瞥了左前方那桌客人一眼，随后收回了视线。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食欲又回来了。

“这里的菜很合我胃口的。”

他提起筷子，对周芊芊笑着说道。

“我正准备开动呢。”

假期写这个短篇来为自己寻回状态，和南镇抚司幻想夜同更，各位过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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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胃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