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假日 第15章 茉莉

眼泪是靳执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他落泪太快，压抑的感情也像某种多汁的浆果一样，别人都没用力，他就被捏成软烂的形状。

茉莉的指腹很轻地擦去他脸颊的水迹。

他没有躲，只是侧过头，不再看她。她很耐心，他的泪止不住，她就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擦掉靳执的耻感。

茉莉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知道靳执只是需要给一个宣泄的出口，并不是要向她讨要什么，一座死火山突然爆发岩浆的时候，自己也会被自己吓到的。

“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嗓音略有哽咽：“……好。”

靠着沿海线走到一片礁石滩，没有什么人，有只藤编秋千在海风里摇晃。茉莉把他按在秋千上坐下，像变魔法一样，从旁边的树丛里拎出了件啤酒，开了递给他。

“之前没喝完，现在刚好。”

之前。之前和谁？

靳执没有问，只是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茉莉的手背，她蹙眉，几乎是立刻开口：“你手都泡皱了。”

不光是手泡皱了，其实背也晒伤了。他这几天除了自虐一样地自由潜，没有干任何事，在海里努力延长屏息的时间可以让他没有时间思考问题，也可以不想她。

靳执不吭声。

他外表无比平静地喝了口啤酒，心中崩溃地想，求你不要再关心我了。

“不想理我？”

“没有。”

“其实我不是个特别坏的人。”茉莉挨着他坐，“只是偶尔有一点点喜欢捉弄人而已。”

“我没有故意想要冷暴力你之类的，靳执，也没有想要搞什么欲情故纵，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伤心，这是真的。”

她原以为靳执对她的情愫会在那个暴雨天被全部浇灭。

“你比我想象中敏感细腻很多。这不是缺点，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怪自己，要怪可以怪我缺乏对你的了解。”

了解。

靳执心脏被热流熨过去。他之前不觉得茉莉会想了解他，他值得被看见吗？她逸出常轨、随心所欲，而他是个太无聊死板的人，说话都笨拙到言不达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干巴巴地说：“……我没有怪你。”

“那你一直不看我？”

“和我单独相处让你害羞吗？”

茉莉捏过他的下巴。她的语气很温柔，但动作强势，和她这个人一样，喜欢一个人像入室抢劫。

“……”靳执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脸颊发烫。不止是害羞，还会无所适从，像傻子。

他喉结动了动，慌乱垂眼，“这啤酒多少度？”

茉莉：“好像十二度吧，不高。你才喝了两口，怎么，头昏？”

“……有点。”

茉莉盯着他颤动的睫毛笑了笑，放开他，“没事，你适应一下。”

“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他们断断续续喝了很多啤酒，茉莉问了他很多问题，其实靳执当然也可以反问她一些，茉莉看起来非常坦然，但他没有，他像是为了避开某个特定的问题而放弃了所有。

所以这彻夜长谈像是他的快问快答。

最喜欢的电影？

太空漫游 2001

那个很好，但我更爱筋疲力尽，你看过吗？戈达尔的。

看过。

我喜欢那个男主的腹肌，像一整块黑巧克力。

……

干嘛，觉得我肤浅。

没有。

那你的给我摸摸。

……

你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但我不弹。

为什么？

我小学六年级和贺谨池一起周末学琴，学了一整年，他比我认真，老师教怎么看琴谱的时候，他弄懂了，但我没有。

然后呢？你弹得很差？

不是。我不会看，但记性好，我很快能把谱背下来。老师一年之后才发现我其实根本不会识谱，再教的时候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

我已经养成习惯弹完一个键就去想下一个键位，弹得没有感情，而且他越是盯着我，我越是容易出错。老师很气愤，他觉得我糟蹋了古典乐，说我毫无艺术细胞，也没必要学了。

贝斯就不一样。

嗯。

没有很多人会注意到，没有很多灯光给我。

这样让你有安全感吗？

对。

如果是你这么帅的贝斯手，即使没有灯光，我也会注意到的，而且你冷脸的时候挺酷，靳执，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有一片女生被你迷倒。

……没有的，我不是招人喜欢的类型。贺谨池是，从小就是。

他只是比你擅长表达自己。

可是不会表达是很严重的缺陷。

是吗？

嗯，小时候选玩具，他总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喜欢的是哪个，然后说出来。

你不能？

我慢半拍，也不是很愿意和他争，所以总是让给他。玩具之外的事也一样，喜欢的乐队的演出票，冰箱里最后一个甜筒。其实后来我发现自己养成习惯，等别人都选完，我才会开口。

很被动。

是的。但是很安全，不会有什么争执。

不知道讲了多久，他们挨得越来越近，靳执看起来有点微醉了，低头靠在茉莉肩膀上，他很轻、很小心、很决绝地问：“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这问题杠在心里很久。

“不算。”

“可你亲他了。”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我不知道……可你总之还是亲他了。”靳执的语气很委屈。茉莉觉得他很可爱，掌心托住他的下巴抬起来，笑了出声，“我现在想亲你，如果你还清醒的话。”

靳执说：“我很清醒。”

茉莉：“贺谨池知道了会生气，而且他肯定只会怪你。”

“……嗯。”

“我自己没有那么多考虑，我只是替你想清楚，靳执，最好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和你只认识了半个月，他和你是十几——”

“你只要吻我就好了。”

靳执突然很顽固，眼里泛起水光。他讨厌茉莉这么冷静。

茉莉很慢地朝他的唇靠近，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那点恶劣：“不是喜欢让吗？这次不让了？”

她还准备说些话，但靳执已经控制不住，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上来。他不会亲，但很努力，紧闭着眼，边亲边流泪。

他的吻比他本人炙热一万倍。很久之后，茉莉让他张嘴。

“你也这样教他吗？”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靳执就不问了。吻到不能再继续，他撤开，在海风里把自己晾凉。茉莉盯着他，突然记起了什么。“明天是你生日吧？”

“不对，是今天。”

已经凌晨三点了。

“嗯。”

“有生日愿望吗？我能实现的。”

靳执低声说：“有。“

他说完就沉默了，茉莉以为他在思考要什么礼物，但其实靳执只是在给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心理建设。

“……你保证，今天要最喜欢我，所有人里面，最喜欢我。”

茉莉没说话。

“不行吗？”

靳执攥紧自己的手，他很可怜的望着她。

茉莉恶狠狠：“你说这种话信不信我亲死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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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