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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水符是谢知吟开的一个玩笑。
谢家善符,什么雷符雨符那都是信手拈来,谢家祖师爷从前便画出了召唤鬼神之符,耗尽了百年修为,引得天兵天将下凡问世,屠尽一方祸乱的妖物,自此,周瑶谢家名声大噪,这符咒之术便流传至今。
但自谢老爷子谢锦鸿开始,这符咒之术便陆续衰败,谢知吟原主这个不肖子孙更是离谱,整日寻花问柳,谢家的符文精髓只学了点皮毛,连边都没摸到。
谢知吟来时根本不知道这货一点本事没有,也是搜刮肚肠才摸出了这吟水符,并迅速的给人“实验”一番。
据说这吟水符能控制人身,令宿主为己所用,并且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施符者灵力有限,只能维持三日的效用,三日一过,便即失效。
说来也很离谱,在此世界之中,若是修炼符丹道,那灵力总会停滞不前,而修炼剑道,灵力虽一往无前,但剑修若是修炼符文,便很容易走火入魔反噬,这三道各有各的局限,倒是很微妙的平衡了所有世家,互不相犯。
但林檀越却不懂,手心上氤氲着水雾中的蓝色小鱼,不停的打着滚,他愣了一瞬,并未感受到身上传来的不适,才意识到这并非是阴辣狠毒的折磨法子。
他不知道谢知吟在搞什么鬼,但谢知吟能折磨他的侍婢,对于他这个道侣,那必定不会心思手软,眼珠转了转,他欺近谢知吟,瞳仁露出星星点点的惊喜:“这是,给我的定情信物吗?”
谢知吟脸色一红,心想这厮也太会撩了吧,遂板着脸呵斥道:“什么定情信物?”
他勾起林檀越下巴,“这是禁锢你的囚笼,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讨厌鬼,比如,你现在立刻跪下。”
话语刚落,林檀越浑身一沉,单膝跪在床前。
两人都愣了一下,谢知吟是惊奇这吟水符如此好用,而林檀越则是被突如其来的命令禁制弄的左右惊惶。
眼中满是冷漠阴沉,林檀越挣动手脚,但无形中仿佛有条绳子紧紧束缚着他,而绳子另一头,掌握在谢知吟手上。他抬起头,便见谢知吟冷眼打量着他,目光里掺杂着冷漠,探寻,打量。
莫非他知道我重生了?
心头警钟大作,林檀越抬起头,勉强笑道:“阿吟,我有些不舒服,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谢知吟勾着手指,眉眼中满是骄矜自傲之色:“你可以试试,我究竟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在誓婚仪式上,谢知吟一直很怀疑,这个书中天下第一大反派,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一朵痴情的白莲花,而且剧情扯得太远了,让他有种想要掌握一切的迫切感,他冷冷道:“林檀越,你莫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我?”
他揪住林檀越的衣领:“你心悦之人,难道不是救了你的闵月瑶么?”
烛火幽微,谢知吟咄咄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那些话语便毫不留情的砸在了林檀越心头。他久违的心绪被激荡,一时想起当年闵月瑶微笑的脸,一时又被拉回到现实凝视面前这个可恶之人。
北域时,城月坡下,少女持剑将他从万千噬魂魔群中拯救而出,那时林檀越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清丽脸庞,心头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三月以后,迎接林檀越回家的,却是早已坐上林家家位的林霁月,他什么也没问,只甩了一捆礼札到他面前,让林檀越履行前任家主定下的婚契。
重生回来,就算早已经历过这些事,林檀越心头还是忍不住弥漫起怒意。
他在魔境遇万人伏跪,早已无法共情,为何当年那个又蠢又笨的自己会傻傻的遵守诺言,当真和这个谢家纨绔成婚。
谢知吟有何等资格冲他嚷嚷叫嚣?
谢知吟根本不配提阿瑶的名字!
胸膛暴戾的情绪起起伏伏,他反握住谢知吟的手,谢知吟本能察觉到威胁,正想推拒,窗外黑影一闪,下一刻紧闭的屋门打开。
阴风扫的烛火翻涌,两人同时望去,便见那黑影裹着雾气,瞬息间越过无数飞舞的幔帐,一只长满尖刺的手伸进床帘内,谢知吟往后一仰,抓起被子猛地一扑,将这只生尸裹进了被窝里。
生尸在被窝里扑腾,只留下两条焦黑的腿露在外头,谢知吟苦于在床里,松软没有着力,只能和这生尸拉锯,并且捂死了被子不松开。
林檀越就静静的待在床前,装模像样的要来拉他。
也不知是不是谢知吟的错觉,但凡两只手挨近,林檀越的手总会后退几分,失之交臂。
就像是给予希望之后,又让人陷入绝望。
谢知吟不由瞥向他,却见他神色担忧,那份心疼做不得假,不禁迷惑了。
这个林檀越是成心的么,可他似乎又不像是故意的。
忽然,那傀儡暴动,扯破了被絮,钻出来,谢知吟眼睁睁瞧着那利爪挥舞在自己的头上,也不知来了什么气力,伸脚踹在它的胸口上,借机从床帘缝隙中钻出。
一只有力的手姗姗来迟,搂住他后退数十步。
谢知吟后背抵上僵硬的胸膛,皱了皱眉,身后之人挥剑,黑色幽光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那傀儡从头到脚断成两截,一只漆黑孥虫从它腹中跑出,大声嚎叫着爆裂开来,散在半空中。
离得太近,林檀越又闻到那令人厌恶的幽香味,可他不仅没放手,反而自虐似的箍的谢知吟腰间发紧,谢知吟喘不过气来,抬头便见少年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惊心的冷意,可低下头时,却换成了深情悲悯。
这神态,气质当真是转的比翻书还快,谢知吟也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可他方才有那么一瞬,总觉的这具身体展现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时,却听林檀越口中吐出三个字:“御傀术。”
“御傀术?这是傀儡?”谢知吟疑惑道。
林檀越“嗯”了一声,他蹲下身,查看傀儡的尸体:“御傀术是殷家最擅长的邪术,当年的横巫山大乱,就是殷家御灵失衡引起。”
横巫山,据说是当地的尸山,埋葬着不少野葬的村民,后来殷家叛徒出逃,御一山阴灵与殷家分庭抗礼,那场大战死伤无数,惊动了不少附近的世家善后,直至月余,所有的阴灵才被附近寺庙的高僧彻底往生超度。
殷家早已被林霁月亲手所灭,为何这御灵傀儡还会在林家出现?
思考间陆续又走进来几只傀儡,谢知吟从桌上找到自己的衣物,里面有几片符纸,他抓住乱跳的傀儡,在它额心贴上一符,他手忙脚乱,很有几次按不住生尸,差点被掐住脖子,林檀越无意瞥过,瞧着他不慎熟练的技巧,心头闪过一丝疑虑。
仙门世家统共修剑丹符三道,之前还有气魂之流,但后来开拓卓绝者太难出头,逐渐式微,流传下来的便只有这三道了,作为仙门上首的谢家,在符道上造诣颇深,最著名的唤鬼神符,可令神魂归位,便是谢家太爷所画出。
按理来说,谢家子子孙孙都钻研符道已久,为何这人似乎并不像是攻心此道的样子?
谢知吟还不知引起了怀疑,他第一次穿越,哪里顾得上熟不熟练,能把符贴上就不错了,再者,原主是个混不吝,脑海里虽有符文残像,但记着是一回事,演绎又是一回事,直至傀儡渐渐不动了,斜倚在床头,他才松了口气。
林檀越凑过来扶他:“阿吟,你灵力低微,还是换我来吧。”
还是反派贴心,谢知吟心头感慨,却推开他:“我自己来。”
他扯住红衣,刷拉一声,系好腰带,衣袂便有如轻蝶般贴在身上,刚穿好衣物,外面传来几道惊呼声,家仆和门客从外头涌出,二人对视一眼,夺门而出,便见不少傀儡歪歪斜斜在院子里乱晃。
这些傀儡有男有女,或面带微笑,维持着死前的模样,或紧闭双眼,好似梦游一般,不少门客正握剑和他们对抗,林檀越刹那间冲进了尸潮中,林家剑术卓绝,银光在暗夜闪的如雷电般迅捷,发出惊人的剑鸣声,谢知吟一介符道,灵力低微,正想找个位置躲避时,却无意间瞥见了林檀越的双眸。
少年红衣未褪,握剑横扫一排傀儡,头颅应声落地,他起落间自带浓郁魔气,所向披靡,不久,围困在院内的傀儡涤荡而空,而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覆满了杀意,也隐隐勾勒出莲花的紫色烙痕。
霎那间,厮杀声,刀枪棍棒之声仿佛与耳膜隔开 ,谢知吟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死死盯着林檀越,脑海中信息如弹簧般铺了整页,全是关于半魔的知识。
在魔境之中,全魔为尊,半魔为耻,而半魔即为残缺的魔物,魔气不稳,身上便会出现某种弱症,有的是魔气羸弱的隐形象征,有的是肢体上承受不住魔气的侵蚀,会骨肉剥离,甚至会吞噬魂魄,而更多的,则是身体上会分化出某种烙印。
林檀越眼中的六瓣莲花便是如此来历。
想来,这莲花约莫是某种神花,被栽种在了林檀越的神识中,而眼通明台,这黑莲魂体便清晰的透出在眸心中。
但这就不归谢知吟管了,他心头想的全是,好你个林檀越,总算让我找到了你的错处。
这家伙果然成了魔,而且还是个半魔!只是这书中的bug并未修复,林檀越的马甲没能在所有人面前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