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尤正想动, 时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gsgjipo
“你想阻止我?”
“值得吗?他如此伤你。”
她的笑戛然而止,一脸冷漠地转头看向时霁:“释空君,你是不是和祝行殊那只蠢东西呆的时间长了, 忘了魔族的本性是什么样的?”
时霁语塞。
岐尤挑眉:“情感和行为不一定要相同。我一直爱他。若他对我好, 这种爱会让我想要与他厮守;若他排斥, 这种爱会让我想要占有他;若他想要我死, 这种爱会让我想要几倍偿还给他。魔族本就是遵循本性行动的种族,我怎么想,与他怎么对我无关;而我怎么做,取决于他想要对我怎么做。”
若她正常, 恐怕当年也就不会做出囚禁作为自己师父的帝君的事情了。
时霁的后背慢慢变冷, 抓着岐尤的手更紧了:“在无妄乡里,你能杀得了他吗?”
“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将他的肉一点一点碾碎,将他的皮一条一条划开, 将他的血一口一口吮尽。最后的死亡是一体的, 一切毁灭后, 我仍拥有了他。”
岐尤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好的预感先于理性的判断,时霁下意识将折暮伞挡在身前。几乎同时,一股黑色的力量砸在伞面上!
“情绪的实体化。”时霁瞬间明白,挥开折暮伞。与此同时,岐尤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直冲向战况激烈的远处。
他怕的不是岐尤杀了帝君,相反, 他怕岐尤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让她弄死了自己,正好中了帝君下怀。帝君绝不是软柿子,时霁敢肯定他有后手。
轰——
地面开始更剧烈的摇晃。
土石崩塌, 求生的本能让仙族和魔族在这一瞬做出了比战斗更优先的选择。
战斗暂时停止。就在此时,岐尤像一颗不满于余烬熄灭的火星,冲入正回过神的仙族,奔向帝君,重燃战火!
濒临塌陷的洞穴、仙族的围攻、容易发疯弄死自己给仙族送头的岐尤……时霁猛地挥动折暮伞将掉落的石块劈散,被迫加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起来的战局。
突然,他的袖子被人扯住了。祝行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优先自保,别管那两个疯子了。”
突然,他们头顶的天光在瞬间消失。惊涛骇浪从头而降!
祝行殊注意到头顶动静的时候瞳孔紧缩。原来洞穴开始崩塌是因为外界环境的改变。仙族在无妄乡潜伏了那么长时间,不止挖了这么一个洞穴而已。
他们改道了河流,让河流没过洞穴。
这就是帝君的后手。
他肯定有自己逃生的方法。
没等时霁开口,祝行殊就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高声对周围的魔族说:“跟着仙族!别让他们脱身。”
就在他喊话的档口,一个仙族推了一下开关,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非常狭窄的开口,所有仙族都直奔这个方向。原本发现洞穴开始塌陷,魔族会本能地向洞穴上方攀爬逃生,知道河流改道真相的仙族早在地底做出安全通道,才会向下求生。而那些来不及向下冲刺的魔族都会被这深潭淹没。
但因为祝行殊及时的提醒,魔族也很快反应过来,在开口处拖住仙族,场面极度混乱。最终,仙族和大多数魔族一起掉入了开口。
时霁和祝行殊也及时跳了下去。他们进入开口的下一秒,头顶的开口闭合了。闭合前,珣愿刚好到开口前,正对上转头看的时霁。
然而,岐尤正好在他身后,浑身萦绕的黑色浓雾像无数条触手绕住了他。
逃生口在珣愿瞪大的眼中闭合。这一刻,倾泻而下的水流到达了洞底,将他们吞没。
.
一周后。
“之后,你们控制住了仙庭的人,一路从他们事先挖好的地底通道从别处出来。珣愿和岐尤呢?他们死了?”
时霁咳了声,摇摇头:“不知道。几天前祝行殊回到魔都,率大军重整旗鼓进入无妄乡。之前的那片营地被河流完全淹没,什么痕迹都没有。”
长久的沉默后,酒青突然起身,抓住自己头发:“我怎么这么心慌呢?这么多年,他们两个布了这么多局,会这么容易就死了?我还以为玉里的功法会左右局势,没想到直到最后你都没得到最初的功法。”
“虽然岐尤可以将存着的负性情绪实体化,但总体而言是无法调用大多数力量的,与凡人差异不大。在这样深的水中,很难活下来。”时霁说,“但与你所说的一样,我也很难相信。”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释空君,君上从无妄乡出来了,来找您。”
“我马上出来。”
酒青轻声问:“这是祝行殊身边的副手鲸衡吧?他怎么跟着你在樱城?”
“先前他把祝行殊的行踪告诉我。我们从无妄乡出来之后他怕被算账,到我这儿来避难。”
酒青:“……”
时霁走出房间的时候后院里的仙童都被打发走了,一个影子都没有。祝行殊背对着他,站在一片仙草圃旁。
时霁有些奇怪地四周打量,轻步走到他身旁:“一切顺利吗?”
突然,一股大力揽过时霁的肩,一双手臂将他牢牢禁锢在胸前。祝行殊的脸蹭着他耳后洁白的软肉上,灼热的呼吸打在他耳缘和脖颈后。
时霁微微怔住,之后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无妄乡里出事了。”
“发生什么了?”
“我们离开后,他们两个在水下发生了战斗。最后,岐尤把珣愿吞了。”
时霁轻拍的手停下:“她还活着?”
“如果她还活着,事情就简单了。岐尤吞噬珣愿之后想自杀,但她身上的负性情绪化作实体,有了自己的思想,在她自裁的一瞬间反噬了。”祝行殊的声音很严肃,“那股黑气,将岐尤和被吞噬的珣愿化成一团,炼成了一个怪物。”
“我们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怪物在哪里?”
“它和无妄乡融为一体了。它长出了根系,深入无妄乡的土壤,并迅速长大。”
时霁突然察觉到不对,一把推开他,捏着他的肩,仔细端详他的脸。
心慢慢沉了下来,手越捏越紧。
“你被影响了。那个怪物在无妄乡中扩张,污染了无妄乡,它将靠近的人都同化成了。”
祝行殊的眼白上布满血丝,瞳孔中央的一点红缩成针尖大小,呼吸粗重,肩膀紧绷。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祝行殊没有说完,但时霁知道他的后半句话:“你怕控制不住自己,变成岐尤那样。”
祝行殊和岐尤是本家,血缘相近。岐尤是个天生的疯子,祝行殊本来会成为疯子,但因为遇到了时霁,一切都不同了。然而,当刻在骨髓里的本性被挑起,祝行殊不一定能维持原来的样子。
“这次我带去无妄乡的队伍里不止有魔族,我还从‘混沌’里征集了部分志愿去的散仙。”
祝行殊突然岔开话题,让时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发生了什么事?”
“精神体较弱的仙人,被影响之后,突然袭击了周围的魔族。”祝行殊的声音干巴巴的,仿佛在压抑强烈的情绪,“而我的部下里,也有部分突然精神体不稳,主动攻击同行的仙族。”
“昨日队伍里发生了一件事。同行的两人原是一对双生狼犬修成的仙,哥哥堕魔后成了魔族侍卫,弟弟并未与哥哥决裂,后来加入了混沌,这次主动和哥哥一起去无妄乡。然而,那天晚上,巡逻兵听到了动静,发现哥哥站在自己帐前饕餮,帐篷里只有一团血肉。”
“调查后发现,并不是哥哥主动袭击了弟弟。而是弟弟在夜晚想要杀死熟睡的哥哥,被发现后,原本一直被认为宠爱弟弟的哥哥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且食之后快。事后,哥哥非但没有痛心、愧疚,并且理直气壮。后来,在他帐中发现了对犬仙极毒的药。如果那天晚上弟弟没有袭击哥哥,哥哥第二天也会毒杀弟弟。”
祝行殊的话拉着时霁一起坠入深渊:“这种同化不是单向的,而是特异的。魔族被怪物同化会变成岐尤那样,而仙族被同化后会变成帝君那样极端的排他者。”
砰——
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枝一阵乱颤,红叶杂着绿叶,从头顶纷纷落下。
祝行殊也从未见过时霁这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时霁收回拳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一个是极端的疯子,一个排斥疯子结果自己也变成了疯子。两个疯子就把局势扰乱成这个样子,如果三界中所有仙魔都变成他们两个的样子,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只怕不会再有半点安生日子了。”
突然,鲸衡慌慌张张的声音和望月朔月的响声一起闯进后院:“释空君,不好了,不好了,郎琳君身受重伤,来门前告状,说是君……”
声音在他进了院子看到祝行殊的时候戛然而止。鲸衡一脸“我不想活了”的表情,呆在原地。
祝行殊没管他,站在时霁面前,垂下眼睛:“是我打伤了他。”
“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全队出无妄乡那天,全都中招了。”祝行殊抬眼,对上时霁的双眸,“包括我。”
“但我还有最后一分的清明,下令让从无妄乡中出来的仙魔全都隔离。布置完一切,我已经快要失控了,只记得自己一路向你这边来,路上遇到了郎琳。”祝行殊非常有逻辑地将过程全都说完,“所以,我进来的时候遇到鲸衡,让他把周围的仙族都支走了。”
时霁叹了口气:“你现在看上去还有逻辑。”
“因为我发现,只有你能让我冷静。对不起,等我清醒,我会去给小师弟道歉。”祝行殊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在你面前,我才能记得自己是谁。”
时霁想要伸手安抚他。手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拉住,紧贴上自己的脸庞。时霁的掌心能感受祝行殊脸庞上的紧绷和温度。
“你在我这里待几天,不要出去了,等冷静下来再说。”
祝行殊却摇头:“不行。仙庭群龙无首,欲做临死反扑,我不能离开前线过长时间。”
“不行。你的精神很危险,不能再见血了。”
“我还有你。”
时霁苦笑:“我还没解决自己的问题呢。既不能用仙力,也不能用魔气,出了无妄乡,随便一个魔族或者仙人都能置我于不利之地,像是一个凡人进了仙魔两界。如果你真的失控了,我没办法。”他胸前藏着玉,出了无妄乡之后一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温度,再无变化。
“但你有一种力量。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时霁惊异睁大的眼中倒映出祝行殊微微扬起的头,以及他明显的喉结。时霁的双手被祝行殊抓着,抚上祝行殊的脖子,虎口掐住他的喉结。
魔族是非常有自尊且高傲的,从未有魔族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放到他人的手下。即使是最亲密的爱人,也罕有这样的行为。时霁说不出话:“你……究竟想怎样?”
“你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既可以让我清醒,也可以左右我。与其被那种疯狂和偏执控制,我更愿被你控制,被你审判。你是我唯一的师父,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很难想象,在岐尤、帝君死亡,珣玉自爆,酒青隐退之后,三界最强的存在,将自己的软肋完全放在一双失去力量的手下。
时霁的手指苍白,瘦弱纤长,仿佛要被这块紧贴着汹涌血液的皮肤烫成红色。
一道咒结成,环住祝行殊的脖子,也环住时霁的手,最后隐下不见了。这意味着,如果时霁想,他随时可以像现在这样远程掐住祝行殊的脖子,将他的命收入囊中。
“师父,求求你,替我掌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