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那黑影好像没有往这边走。xiaohua1000师父住在这儿,魔物怎么可能往这边走呢?”
“嘘。”郎琳忽然拉住彤鹰,“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都说了, 你走错路了。”
突然, 一声脆脆的响声在院子里响起, 隐约仿佛瓷片裂开的声音。
彤鹰惊慌:“不好了!我们将下弦放在师父的偏厢房里温养, 这歹徒怕不是闯入了厢房,打翻了下弦的瓷罐?”
一时间,所有弟子都惊醒了,没人再去追“黑影”, 全都将心思放到下弦上, 涌到偏厢房里去了。
庭院里重新落入沉寂。一直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撑住门框,僵硬的身躯从门里跌了出来。
幸好,没有暴露。
此时时霁身上的波动异常浓重,完全无法掩盖。他除了尽早离开、去到一个没人能发觉的地方, 别无选择。
然而, 府苑里遍地都是阵法, 遇到一丝魔气就会发出警报。这些阵法都是时霁自己设下的,此时却成了他最大的困扰。时霁思忖三秒,尝试抽出一丝已经完全魔气化的力量靠近阵法。既然折暮伞能识别魔化的力量,这些阵法是不是也可以?
一缕黑色的能量在精密控制下慢慢触上最近的阵盘,在心脏的快速跳动声中,阵法慢慢暗了下去。
时霁松了一口气。
咚。
时霁迅速转身,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然而, 随着视线慢慢向下移,心也慢慢沉到了底。
上弦目瞪口呆地站在时霁身后,手上捧着的药罐子跌落在地。他看到了刚才时霁调用魔气的样子。
上弦顿时手足无措, 慌慌张张地说:“仙君,我……我……”
时霁知道终于瞒不住他们,叹了口气,蹲下身,揉了揉他头顶的毛:“害怕?难受?失望?你直接说出来吧,我都明白。只是,你别和别人说。”
手心里的那颗毛绒脑袋没有动静。周围安静极了,上弦一声不吭。
时霁本就沉下的心仿佛被深深的冷水浸没了。
“仙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这几天熬的汤药就不放那几味与魔气对抗的草药了。”
时霁:“?”
突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时霁转头,看到望月和朔月同样目瞪口呆地站在身后。
他刚想开口,朔月一巴掌拍到望月头上,骂骂咧咧地说:“我就说,仙君最近行为古怪,肯定和魔族脱不了关系。你还把和魔气对抗的风铃符挂到仙君床头。”
望月捂着头:“之前对魔族深恶痛绝,天天挂风铃符的不是你吗?我就挂了一天就骂我。”
“就骂你怎么了?”
时霁一边哭笑不得,另一边却疑惑丛生:“你们……不感到奇怪吗?”
“仙君,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在您身边侍候。要说熟悉,没人比我们更熟悉您了。”朔月说,“那些小动作我们早就发觉了。只不过没有确认而已。”
望月扯长脖子:“仙君,不管怎样我都跟着您。某些中族情绪强硬的仙童就不一样了!”
头上又中了一记,望月捂着头。朔月哼了一声:“你别挑拨离间。”
“你之前不总是说自己最讨厌魔族吗?”
“咱们仙君,那能一样吗?”朔月翻了个白眼。
.
偏厢房。
地上趴着一个黑影,看上去痛苦万分。郎琳站在他旁边,冷哼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张手绢,十分嫌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小师妹,将这个家伙押到黑牢吧。”
“你怎么不自己押?”
郎琳像是没发现什么不妥:“他被我在地上抡了一圈。脏。”
彤鹰:“……”
地上的黑衣人虽然被弟子们团团围住,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刚才就是他特意往这边跑,将他们都引到时霁屋子周围的。
“这大概就是帝君的奸细。但他今晚兴师动众将我们引过来是为什么?”彤鹰不解。
郎琳没心没肺地耸肩:“管他呢。”
一大群弟子将紧紧闭嘴的黑衣人压了下去。突然,郎琳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在偏厢房里搜寻起来。最后在一个脏兮兮的角落里发现被碰掉的小盒子——里面放着还是一块月饼的下弦。
有弟子眼明手快,十分机敏地冲到郎琳前面,弯腰就要替他捡起这个脏兮兮的盒子:“小师父,我来替您捡。”
“去。”郎琳一把推开,“捡个盒子罢了。弄得我好像是仙庭那些废了的纨绔似的。”
“您不是怕脏吗?”
郎琳毫不在意地拿起地上的小盒子,拿手绢仔细将它擦干净:“咱们师父的小下弦,那脏吗?”
彤鹰,弟子:“……”
忽然,远处有人高声喊:“郎琳君,快出来看天空!出事了!”
郎琳和彤鹰对视,立刻动身出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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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个没人的地方,将果实咽下。”
时霁已经完全堕魔了,但在没有吃下果实前不能灵活使用全身由仙力变成的魔气。他怕自己吞下果实的一瞬间力量失控,弄出大动静来。
朔月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紧紧跟在时霁身后:“可是,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在帝君和岐尤的恩怨解决前、这一场闹剧结束之前,他们只当有个来历不明的魔头横空出世就好。等一切都平定下来,他们是否接受我,那也不重要了。”
到时候,三界都不需要“释空君”这样一个精神支柱了。那个时候,时霁想,或许他有其他的归宿。
上弦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后,眼睛中波动翻涌,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他们一路悄悄地避开人。时霁小心地接触府苑中的那些阵法,很快就到府苑群落最边缘的地方了。
“仙君!天上!”
随着上弦的一声惊呼,时霁和望月朔月停下脚步,同时扬起头。苍白的脸色,在阴沉无月的夜晚中仿佛蒙着一层灰色,在他看清发生的一切之后越发深沉,似乎直对深渊。
时霁收成一点的瞳孔间倒映出天空上翻涌的乌云和波澜。低语喃喃:“沧海境……怎么可能?”
祝行殊当年从仙庭缴获沧海境,将它用于封锁樱城的天地感应,让时霁被迫留在樱城。但是云崖他们从外闯入解救时霁的那一场战役中,沧海境被云崖他们收了起来,收于仓底,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朔月最先反应过来:“帝君手下高手云集,绝对不止那些货色,闯入府苑还要毛毛躁躁、发出动静。他们既然能潜入府苑,肯定有真正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沧海境。”
“不。”
朔月一怔,眼看着时霁闭上眼睛:“那个一直在我们身边的,是真的云崖吗?”
怪不得今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云崖的身影都见不到。云崖
忽然,一阵破空之声直直朝着他们而来!
时霁反应极快,大袖一挥,将攻击都挡下。定睛一看,他们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
朔月反应最快:“这边动静大,会把人吸引过来的。仙君先走,我们将他们引开……”他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一支毒箭直冲着他面门射来!
时霁眼神一凛,抬手挥开毒箭。
就在这时,看不见的远处,嘈杂万分。不出几息,被惊动而来的郎琳和彤鹰等人也都目瞪口呆地停在不远处。
时霁和他一直想回避的弟子们就这样在半空中对上了眼神——隔着一群故意将人引来的黑衣人。
时霁心下都明白了,无力地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失去了坚持的动力,晃晃悠悠地扶住身边的树。
望月不明白,挠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假扮了云崖,偷走了沧海境?可,他们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把人往仙君这边引呢?”
朔月恨铁不成钢:“白天的奸细会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就是误以为仙君不能出手——本以为仙君力量受限,所以才会这么猖狂。而现在,就在仙君情况最糟糕的时候,恰好有黑衣人出现,将弟子们往仙君门前引。这一切都是因为,帝君和他的走狗们早就知道仙君魔化了。他们,想要仙君暴露在自己最在意的那些人面前。”
望月的眼睛越张越大:“那为什么要仙君主动暴露?”
“因为,他想要折磨仙君。想要他面对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个场面……正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或许,他们的心肠还要歹毒。沧海境可以随着使用者的心愿选择性地封锁不同的波动。魔君当时闯入樱城时只封锁了天地感应,而此时,帝君用沧海境封锁了魔气波动和天地感应。也就是说,如今,仙君和弟子们都没有力量可用,而暴露身份的仙君孤身一人,没有依靠。”
“他们想要看看,仙君暴露自己堕魔,落到自己的弟子手里,无力挣扎反抗,越陷越深的样子。”
望月震惊地转过头,看向时霁的后脑勺——此时,时霁正对着彤鹰和郎琳,以及他们身后的徒子徒孙。这么多人看到这一幕,可能很快所有人都知道释空君堕魔了吧。
突然,那群完成了任务的黑衣人仿佛吞了软骨散、集体倒了下去。
“不好!”
砰!
黑衣人集体爆炸了!他们死前最后的力量全都对着时霁,如果时霁想要抵抗,势必会将身体里的所有力量消耗殆尽,在沧海境下无法补给,只能任人鱼肉!
“仙君!”在童子们的尖叫中,时霁在神识中咬破了那颗小小的果实。
数十位高手自爆的波动极为强悍,烟尘漫天,当尘土逐渐散去的同时,仙童们担心的尖叫此起彼伏。
“就算仙君力量完全恢复,也没办法在天地感应断绝的同时瞬间撑起这么强的屏障啊!”
“仙君,仙君,咱们快点趁此溜了吧!”
“仙君怎么又透支自己啊,呜呜呜。”
烟尘散去。挺直的身影依然伫立原地。背脊挺直,没有半点虚弱,也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直面弟子们。
时霁的脸上也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恍惚:“为什么,刚才一瞬间我的力量得到了补给?我的力量不是已经完全变成魔气了吗?”
郎琳挠挠头:“师父你本身就能从旁人的信仰中获得补给,不是吗?”
时霁眨了下眼睛。
“不论是魔气还是仙力,都是师父的力量。”郎琳扯了下嘴角,“当年,仙人和魔族对您的敬仰都会变成仙力;那现在仙人的敬仰变成魔气,也说得通啊。”
“你们……”
彤鹰打断:“所以师父,你为什么自以为我们会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