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拂拂袖子,转身就要走。xiashucom
祝行殊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
时霁微微侧过头:“你又做什么?我这不就远离你吗?”
祝行殊轻轻说:“没必要这么远。而且,我做好准备了,嗯。”
他一脸紧张准备的样子。
时霁一把调转浮尘,拿木质手柄那一端狠狠戳到他的额心。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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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个月,时霁都没有见到祝行殊。他平日主要有几样工作:接收投奔的散仙,帮徒弟们答疑解惑,偶尔给徒孙们上课。万年闲云野鹤的生活终究有个头。时霁闲暇时会感叹,想要躲,却终究是躲不掉的。
某一个早晨,鲸衡突然来。
鲸衡告诉他:“君上沿着线索,排查了所有军营,结果发现很多类似的符箓夹杂在正常符箓中。也就是说,之前仙魔大战中的负面情绪都会被传送给诸红之渊下被镇压的岐尤。”
时霁抬眼,看着他。
鲸衡继续说:“这些符箓十分奇特,只有两名长老和君上本人能销毁。君上这些天接触那些符箓十分频繁,甚至会因为受到影响而间歇失控。想请仙君帮助。”
“带我过去吧。”
祝行殊并不在樱城附近,而在都城。鲸衡带着时霁到了魔族主殿。
“那就拜托仙君了。”鲸衡替他关上门。
时霁绕过屏障,突然,一股异常暴躁的冲动从他脚下爆发开来!时霁眼神一凝,侧身躲过,抬手捻了一个咒。
然而,主殿中横冲乱撞的咒语并没有因此停息。它像是被惹怒了,绞住那股咒语,将它完全绞碎!
“祝行殊,你冷静一点。”
时霁的声音好像带着奇特的力量,原本在主殿中横冲直撞的魔气仿佛被凝固了,一下不动了。
主殿中没有仆人。时霁撩开帷帐走入房间,最里面只有一张样式浮夸华丽的卧榻,祝行殊靠在上面,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似的。
他的眉头微微中皱着。时霁知道,他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一直有心事。岐尤给他的阴影并不轻。
时霁走到他身旁的时候,祝行殊像是感受到了惊动,忽地睁开了眼睛!
时霁第一时间后退——祝行殊的眼睛不对劲,他的瞳仁原本只有中心的一点红色,此时这点红竟然占了瞳仁的一半!
轰——
一股烈焰毫无保留地撞到时霁刚站着的地方,直接轰出了个大洞。时霁落地后没有停留,身形飘忽,直接转移到祝行殊身后。
一双清明的眸子对上了红色的眼睛。
“你若不能自己清醒。我不会重新当你师父的。”
明明已经没有神智了。祝行殊听到这句话却仿佛通了电,浑身颤抖起来,像是一头草原上的雄狮失去了家园和族群,从骄傲的喉咙底呜咽出了一声。
他身周的暴动没有减轻,但瞳孔涣散,有些迷茫地看向时霁的方向。
时霁松了口气。他坐到祝行殊旁边。恐怕不是祝行殊让鲸衡去找自己的,而是鲸衡自作主张。但这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下。只有时霁能治住祝行殊。若是祝行殊受岐尤的气息影响再久一些,他也会变成岐尤那样。
到那个时候,三界都会遭受恐怖的灾难。
“深呼吸。”
祝行殊乖乖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时霁的双手推到他的肩膀上,用仙力将他体内那股躁动的恶意引出来。
“师父……”
一声轻声的梦呓在空荡的主殿中异常清晰。时霁忽得睁大眼睛。
一股奇特的力量混在恶意中,从祝行殊的身体中游窜出来,钻入时霁的手掌。眼前一片白光,时霁瞳孔也涣散开,比拉入了祝行殊的记忆。
好疼。时霁仿佛就是记忆中的祝行殊,能够感受到的所有感官只剩下脖子上的疼痛。他躺在地上,四肢被绑住。
女声在一旁响起:“他还不肯吗?”
“回君上,骨气硬得很。”
猛地一脚。小腹传来极度的疼痛。冰凉的手指拖起下巴,他听到头顶的女声温柔且和蔼:“我最喜欢吸食这样怨恨的情绪了,而且来自同族的情绪更是珍贵。我的同族不多了,你这样资质的更是稀少。我若是想,可以将你永生永世锁在这里,不断将所有酷刑加在你身上。你的怨恨真是美味。”
没有声音。
岐尤轻笑了出来:“即便如此,你也不答应吗?”
“君上,不用与他多说。”
“不不不,我可需要一个自愿的孩子。他是释空君的弟子,若是重回师门,可以成为我打入仙族的一颗钉子。整个仙族,只有释空君收了这么一个魔当弟子,除了他,我可再难找到好的人选。”
“君上,他的精神力很已经虚弱了。可以植入巫蛊。”
祝行殊突然睁开眼睛,像是一只困兽做出了令他们难以想象的挣扎——他将本源点燃了。
四周的魔立刻警戒,但是,祝行殊爆发出来的力量不是针对他们的。他用自己的本源加热了身上的锁链。滚烫的锁链烙在身上,激活身上每一寸神经,精神力在一瞬间达到顶峰,不给巫蛊机会。
直到死前的一刻,都不会给他们机会。
周围的魔都惊呆了,连岐尤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忽然笑了,抬手用魔气按住祝行殊:“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我改主意了,你别对释空君那么死心塌地了,当我徒弟可好?”
“君上,不可啊!”
岐尤饶有兴致地盯着祝行殊的脸。
“我同意的话……你就不会针对释空君吗?”
“当然。我想针对释空君只是因为他能给我带来最大的力量。”岐尤说,“但我发现,你似乎也能给我带来那么大的力量。”
“好。”
岐尤笑了起来,转头:“快,给我的乖孩子松绑吧。给他种一个伤蛊,这样,我的好孩子随时随地都能体会到痛苦,也能让师父我获得怨念了。真是个好孩子。”
时霁在记忆中发抖。他能感受到此时祝行殊的情绪。平淡,安然,解脱。单是记忆中被时光稀释过的痛苦都让时霁心闷难受,祝行殊在那时候遭受那样的苦痛却只剩下“不会对释空君出手”的轻松坦然。
忽然,烟灰和血腥的颜色在眼前弥漫。这是恶意和疯狂的情绪在侵蚀记忆。
一个五层大阵在精神世界中绽放——时霁从未有过这样快的布阵速度。
“我不说不要你了。”
“我知道你很委屈。”
四周,黑色和红色的侵蚀速度停止了。时霁站在精神世界中,轻轻地抬手,仿佛在空中触摸到祝行殊一直压在心底的情绪。那股情绪像是一只委屈的大猫,在他掌心蹭了蹭。
“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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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行殊睁开眼睛。只剩下最中间一点微小的红色。
“君上,已经布置好灵茶。”
祝行殊起身,眼睛半耷:“仙君来过了?”
“是的。”
“他在哪儿?”
“他先前一直陪在您身边,看着您安睡。后来樱城传信。他的小徒弟练功时走火入魔,他连忙赶回去了。”
祝行殊点点头,一口气干了茶。他身上的伤蛊存在了几千年,直到他后来对那种痛苦免疫,岐尤才遗憾地收起伤蛊。那段极长的时光给了他后遗症,让他比其他魔更容易受岐尤的情绪影响。
刚才,他像是睡了一觉。这是一个清醒梦,他能看到时霁来,知道时霁看到了自己的记忆,也听到了时霁说的“我不说不要你了”。
明明清醒了,反而比先前更烦躁。心里藏了很久的秘密,再也不能压抑了。
“我要去找他。”
祝行殊起身,头脑仍然恍惚。但他顾不上那么多,直奔樱城。然而,望月告诉他,时霁回来时已经很疲倦了,替彤鹰解决走火入魔的问题的后异常疲惫,已经睡了。
祝行殊回到樱城旁的大本营落脚,打算等时霁醒了,立刻去见他。
他等了很久,坐立不安,既想快点见到时霁,但怕打扰时霁休息。
“他醒了吗?”祝行殊在后院里有些烦躁地踱着步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走向一根树枝,从上面摘下一片红叶,奋笔疾书。
“前辈,他说他会陪着我。可我变得更加贪心了。若我永远不能告诉他我的心意,我会疯的。我到底该怎么办?”
没有想到,这一次红叶回信极为快速。
祝行殊一把摘过回信,看到上面的字后,浑身僵硬,呼吸急速起来。
“不要否认,你爱他;既然爱他,就不要让自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