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值灵愿节,仙族有燃灯祈愿、互通仙力纹章的习俗。zhongqiuzuowen府苑中空空荡荡,年轻一辈弟子们都被师父们放出门了,格外空荡。
时霁坐在前院中饮酒,童子们趴在一旁的木椅上。
望月从窗格中看出去:“仙君,门外有些冷清。”
“原本相安无事,仙人们过灵愿节也不打算避着魔族,甚至愿意让一些长相正常的魔族参与。”时霁放下酒杯,“但星城的事情一出,仙魔之间的隔阂一下增厚了。连灵愿节都过得不尽兴。”
仙童们叹了声。
朔月问:“仙君,您为什么要给那个魔头时间?要我看,他就会狡辩。”
月光洒在白墙的瓦片上,格外清亮。
时霁盯着酒杯中被风吹起波纹的酒面:“我希望这只是误会。希望他不要让我的侥幸落空吧。”
不知为何,他从梦境中感到了另一种情绪,仿佛柔软的毛料扫过皮肤,痒痒的,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忍不住想要得到一个令人欣慰的解答,但害怕自己的期望会遇到下一次失望。
突然,云泉一把推开门,面色凝重:“师父,又出事了。”
“发生什么了?”
“我门下弟子回报,城里出现可疑的踪影,怀疑是魔族暗中做手脚,想要在灵愿节上将仙族一网打尽。”
时霁顿住了。风吹过,院子中的樱花花瓣纷纷飘落,一片落到酒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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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聚居的街道上灵愿节的活动聚集了很多仙人,熙熙攘攘。
“师父,你为什么要遮掩自己?”云泉跟在时霁身后。
时霁拉低帽檐:“如果魔族真只是表面上和善、麻痹我们,大可不必露出马脚。”
云泉皱眉:“师父什么意思?”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趁着灵愿节将散仙们一网打尽,必定准备充分。现在露出马脚,太过刻意了。”
云泉:“师父的意思是,可能有隐情?”
“他们是故意引起我们注意的。”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
“魔族闯进这里干什么?”
“这是什么?!”
时霁和云泉闻声过去,看到一群魔横冲直撞,冲散了灵愿节的仙人们,然后直接撞上了街道最中央的传烟楼!惊呼声、嘈杂的尖叫中,各种波动的仙力轰然爆发,场面乱成一团。刚才闯入的魔族鸟兽散,挤入群体,找不到踪影了!
“□□不止这里一处!”云泉严肃说,“东街和后樱园也出现了类似的事情。祝行殊此人做事横行霸道,并不会布置阴谋、步步为营,见星城的事情败露,一面与您斡旋,一面就打算在灵愿节对仙人下手。不可犹豫,您现在一声令下,将师门弟子全都召集回来,才能稳住局面!”
就在这时,街上的仙人又发现了可疑的东西:“这些奇怪的黑球是什么?”
时霁远远一瞥,呼吸凝滞——这些黑球是一种罕见大阵“卧夜”的阵眼。一旦所有阵眼就位,可以直接将周围引爆!
他的拳头握紧。难道他的侥幸真的落空了?祝行殊真的在打一锅端的主意?
就在这时,他的仙力捕捉到一个转瞬即逝的黑影。他猛地回头,盯着黑影消失的地方。
“云泉,你现在回府苑,将弟子们召集起来。卧夜不难解,但很麻烦,你组织好人手。我要先去看看。”
时霁和云泉嘱咐好,立刻转身跟上黑影。等追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黑影竟然是鲸衡!时霁不清楚祝行殊的底细,没有贸然暴露,而是跟着鲸衡。
鲸衡为什么会出现在爆炸现场?
他行事这般小心诡异,又是为何?
时霁暗中跟着鲸衡,随着他抄小路回魔族大本营。随着他离祝行殊的府邸越来越近,心也逐渐沉了下去,指甲慢慢陷入掌心。
卧夜,真的是祝行殊的手笔?星城一事,也是他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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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衡落到挑台上,对着坐在大阵中央的祝行殊说:“君上,找不到。”
“为何?”
“我们的队伍中,内鬼不止一个。有高级别的统领替他们打掩护。今夜,内鬼中的驭兽师操控魔兽冲入灵愿节祈福的仙人群中,设下卧夜的阵眼。属下前去探查波动,结果被甩掉了。这个内鬼绝对身份和实力不简单。”
又是内鬼。
祝行殊皱起眉头。他们刚进樱城的时候,内鬼就对时霁出手过了。
“你回来的时候有暴露踪迹吗?”
“没有。”
他脚下的大阵亮起。
“我已经提前设下可以冲抵卧夜的阵法。但这件事不要声张,让事态发酵,将内鬼引出来。”
“是!”
“报!”亲信小步进来传信,“第四军团和第六军团排查出了可疑人员,被押解至堂下了。”
祝行殊眼神一凝:“我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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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霁跟着鲸衡到了山下,步伐竟有些沉重。突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魔气波动,循着波动,他走入山林,最后竟到了魔族临时搭建的外堂操场。
他一下就看到,远处走来了一群身影,为首的身影高大,在簇拥之下威严,带着煞气。
祝行殊?
时霁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他掐了一个咒,让自己的身形隐藏在暗处。
“君上,就是这几个了。”
祝行殊看了一眼:“这几个都是小喽啰,凭他们还当不了主谋。审过了吗?”
“回君上,审过了。嘴都很硬。”
祝行殊不满地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向下面被困成一团的几个魔头。
有的直接昏死过去,有的浑身瑟瑟发抖,还有的比较胆大直接喊了出来:“君上,我们是无辜的!我们绝无二心!”
甚至有一个魔头眼珠子一转,一下接一下磕头:“君上,我是您同族本家,怎可能背叛您?”
时霁在暗中皱紧了眉头。祝行殊这是在干什么?他离的远,虽然耳清目明,但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一头雾水,只见到祝行殊一脸阴沉,好似要杀人。
祝行殊喉咙底一哼:“看来,是我上位以来的声名太温和了。你们竟然都不把我当回事了。”
祝行殊身后的鲸衡打了个冷战。祝行殊上位之后废除了很多岐尤时代的旧习与暴刑,但这不意味着祝行殊是个仁君,相反,祝行殊的行事比岐尤要暴戾多了。
岐尤是阴晴不定、喜怒随心;祝行殊则是固守规则、雷厉风行的,任何踩到他警戒线的魔头都将面对几倍的酷刑。
堂下的几人也都傻眼了。
祝行殊淡淡地说了一句:“找人将他们吊起来。取来断仙水。”
断仙水是魔族独有的刑具。它可以让身体**,但是会保留痛觉;当断仙水蒸干,身体会慢慢恢复如初,但是痛觉仍会保留。这些魔头将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骨森森,又再次恢复原样。
“君上,君上饶命!”
“什么时候将主谋交待出来,什么时候给个痛快吧。”
“君,君上,这里面有黑蛟一族的独苗。要不要再看看……”
“老东西那边由我担着,难道我还没这个权力吗?”祝行殊眼神锐利,“这几个都是随军去星城的。枉顾军法,草菅性命。与他们造的孽相比,这时的苦痛算什么?既然他们觉得自己的族类比规矩重要,那就让他们自己想想是主谋的姓名重要,还是自己那点血肉重要。”
堂下刚才还淡定的几个魔头脸色苍白。他们都来自魔界最珍贵的几个族类,之前岐尤当魔君的时候,那点魔界珍贵血脉都让他们和岐尤站在一条船上,不仅不管他们,就算他们做的再过分,都给他们撑腰。
他没有半点犹豫,转头就走,周身都是凌厉肃杀之意。
时霁在远处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一怔,有些恍惚。
突然,离去的随从走向他的方向。他为了不被发现连忙离开,然而夜晚的山中巡逻的小魔很多,他不想引起注意,多次绕路,最后到了一口水潭旁。
就在这时,他听到声音。
祝行殊离开外堂之后往这边来了!
时霁左右张望,实在不想和祝行殊打上照面,干脆屏息跃进了水潭。
水潭并不冷。它的冰凉之中带着几分温和的滋养之意,与魔族的法力波动异常吻合。时霁沉入其中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个水潭,而是个用以疗伤的魔灵浴!
时霁忽得瞪大双眼,甚至吐出了气息,化成了两个泡泡。
这个时间,祝行殊来灵浴!
他顾不得被发觉,向上游去——现在打上照面,总比脱光了再打照面要好。就在他快要游到水面的时候,头顶探下一个黑影。
时霁:“……”
一瞬间,他的头脑里划过“变装”“打晕祝行殊”“趁快溜”等多个选项,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接着微凉的月光,他看到祝行殊光滑袒露的肩膀。
几道深重的疤痕,仿佛锁链,环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