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风平浪静,相较于过往数年中地府众人偏向于‘各自安好’的处事状态,一群人相聚于幽惶城中,明里‘为小冥主充当私塾先生’,暗里送小冥主上天,说说笑笑插科打诨,倒还真让着阴曹地府有了几分人味儿。
尤其是横插进来的一位新成员。
梵筠声坐在‘主战场外’,打着扇子悠闲地四下乱看。身旁掠过阵风,他抬起眼皮瞥了那人一眼。
“哟,南苋城主?什么风给您吹来了?”
这人带来的风都极具辨识度,香得令人难以忽视。
说句题外话,自那日成契后,南苋城主已搬至无冥城居住。只是每日还要回拟绘那边上工,来来去去麻烦得很,而她本人却乐在其中。
南苋没回答他,却凑近了些,梵筠声赶忙用扇子拦他,“哎哎哎,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靠这么近干什么?一会儿让我家那帅鬼看了,得吃醋,回去又要闹我。”
“吃你个头!”南苋轻哼了声,才不理他,继续凑过去。梵筠声也不逗她了,任由她在自己耳边小声道:“你那后院中的独活,究竟有没有驻颜养魂的起效?”
梵筠声不打扇了,惊奇地看着她:“南苋城主真是对本殿好生关注,不知道还以为你喜欢本殿呢。”
他摘下今日鬓边的那一朵,将剩余的短茎在指尖轻捻,“我这独活...养魂嘛,却有其事。只是不知,这驻颜的功效是谁造的谣?”
南苋却十分坦然:“多了去了。早年人人都说,你那独活就是用来麻痹视野,蛊惑人心的妖器,若没了独活,你便只是一只皮相丑陋的狐狸。”
狐狸哪有丑的。梵筠声听了半点也不恼,当即将那朵艳丽欲滴的独活鬓在了南苋的发间,“喏,给你了。”然后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面镜子,怼到她眼前,“看,有变化吗?”
南苋看着自己发间那朵多出来的黑紫色花朵,对比了下自己的一身胭脂色,摇头:“暗色与我实在不搭。”
那是自然。南苋生得明艳张扬,和她毫不遮掩的性格一样。只不过一旦事情牵扯上了未赴,她就会变得别扭起来。
就和芙倾一样。
想到这个...这几日他们尽是忙着处理小冥主的事情了,也不知芙倾近来心情如何。
迟何被押进梦华,去芙倾那儿,梵筠声安慰也不是,帮着大骂一句痛快也不是,毕竟怎么做都显得他两边不是人,干脆就什么也不干预,让人自己平静。
南苋得了独活的真相,有些懊恼,梵筠声便问:“怎么了?如此钟爱独活,不如这七阎殿给你当好了。”
他想起一些往事,笑道:“阿鱼也是你的人吧?把他安排到我手下,难不成就是为了打探独活?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南苋城主。”
事已至此,南苋毫不遮掩道:“从前厌恶你,可偏偏就只有你能与未赴勾肩搭背,说说笑笑。而且据我观察,几乎你身边所有人都对你百般关怀千般纵容,本城主才不信是因为你有什么‘人格魅力’,肯定是暗地里搞得鬼。”
我搞什么鬼了...真是...
这话有点难听,又有点好听。说来说去意思就是:你梵筠声魅力无限,是黄金楼的团宠,所有人都稀罕你。
梵筠声还挺受用。但受用之余,他此时的表情却一言难尽:“你何时见过我与五哥说说笑笑...不是...城主大人你还吃我的醋啊?”
南苋看着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嘴上却没停:“就算没有说说笑笑,却也只跟你在一块儿时表情放松些,不像一尊冷硬的铁卫。这还不够让我吃醋?”
梵筠声小声驳斥:“那你是没见过他在阎王面前乖顺可爱的样子...”
说到这个,南苋语气一转,“是...是挺可爱。”
梵筠声:哟哟哟。就知道你觉得他可爱。
“但是他现在生我的气了,我没辙,才来找你。”
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梵筠声眉头一挑,精神了,“怎么说?”
南苋有点难为情,拉着他走远了点,然后道:“前几日,他和我一同回城主府迁移一些必要物件,撞见了我养在后院的一众...美艳小倌。”
南苋城主活着时就是那瓦子里的年轻老鸨,虽不事风月,却惯爱豢养这些小美人,养起来便上了瘾。
这不,到了地府成了一方城主,没了人界那些束缚,又有了权力地位,养起美人儿来就更方便了。
那会儿去檐下赌场,梵筠声也是见识过的。南苋审美确实不错,手下的男男女女绝非俗物。
梵筠声装作似懂非懂:“那来找我又是...”
南苋就说:“我想若独活有那...蛊惑人心之效,就找你借一些,起码能借着这功效让他软和一些,先别生气。”
噢,先蒙蔽双眼,再进行诱骗。
“若是无那功效...也无妨。便找你借上一束,扎起来捧到他跟前,哄哄他。”
噢噢,拿花束去哄人,有理有理。
“那如果哄不好,你打算怎么办?”
南苋城主直接破防大叫:“我养的那些小倌又不是给自己的,那不是为了...为了金子,才养来供别人消遣的吗。凭什么哄不好!他哪有那么大脾气!”
“要是哄不好,本城主就跟他打一架,打到他好为止!”
梵筠声叹为观止,他把扇子一合,悠然道:“南苋城主,依本殿看,打架可取,但得分地方。”
“什么地方?”
七阎殿道:“你们最好打到床|上去。”
“......”
出了这衰主意的梵筠声以为大事不妙,正准备开溜,却没想到南苋双手一合,拍得震声响,干劲十足:“好主意!那你先带我去你院里摘花,我待会送完花就这么干!”
忽然就斗志昂扬了起来...真是可怕的女人呢...
“哎可是我还要去...”去隔壁院子看丁漓衙官怎么样了呢。
不过也没事儿,反正等会儿给南苋摘好花还要再过来的,晚一时也没什么。
一进七阎殿府,刚还开开心心出来迎接的阿鱼一见南苋,脸忽地拉了下来,慌得扫帚都丢了。
小小衙差以为自己大祸临头,眼睛一红差点就要哭出来。
他们这些衙差鬼差信息接收没那么及时,还不知道南苋城主已‘嫁’进了黄金楼,和一众阎殿也算是‘一家人’了。
前几天听说南苋城主带着下属们来了黄金楼,还以为是来找茬的呢。
南苋一摆手,“别急,一家人不分你我,那事就这么过去吧。”
那事儿是什么已不言而喻。实际上阿鱼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时南苋的手下。七阎殿待他实在太好,独活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功效,一来二去,早已忘本,只觉得自己是七阎殿府的人。
直到今日南苋登门,他才想起来。
但还不等他错愕或是求饶,目光上移——他看见南苋城主的鬓边竟带着一朵独活,而今早七阎殿戴出门的那朵却已不知所踪。
毫无疑问,是花儿易主了。
阿鱼大惊:“您...您...您怎么又和南苋城主搞到一起去了?!”
“......”
原来阿鱼这看事情只看表面的性子,是随了他的原主子啊。
“别乱说啊,南苋城主现在可是本殿的嫂嫂,今儿个是来后院摘花的。”
摘花...阿鱼很快又想到了最初受命来到七阎殿府,受得究竟是什么命。
这傻孩子似懂非懂得跟在他俩身后,嘀咕道:“原来是因为我忘了使命,所以南苋城主亲自来取花儿了吗。”
嘀咕完良久,他才忽然意识到刚刚七阎殿跟他说的前半句。
“......”
阿鱼一个飞窜,跑到前头去摘花了。
*
摘完花儿,阿鱼在旁边用枯褐色的长藤条捆成了束,梵筠声则施了几个用来讨人欢心的小法术在上面点缀,最后南苋蹲在那里验收成果,捧着脸晃来晃去的样子看来是非常满意。
她把花儿偷偷从侧门带回了五阎殿府,说是还没准备好,要酝酿一下措辞。
梵筠声也多摘了一朵藏在袖子里,打算待会儿接人的时候变出来讨帅鬼开心。
返程路上,地府的天色又明亮了许多。上一回这么亮,就是迟何被押入梦华那日。
如此明媚到让人难以忽视的日光,却出现在地府,梵筠声总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刚到幽惶城门口,就见阎王急匆匆地走出来,小老头急得胡子都歪了,也没注意到他俩。
梵筠声跟南苋对视一眼,南苋自觉侧身绕了过去,去哄她那一根筋的新婚小夫郎。
“今日解散这么早?”梵筠声举扇一栏,阎王的步子便顿住。
事态紧急。这个时候,任何人来拦,阎王都不会理会,随便敷衍打发两句了事。但偏偏拦的这人是梵筠声。
阎王摸着胡子,思索了片刻,便把梵筠声一块掳走。
“筠声,来得正好,同我一道去。”
梵筠声一头雾水的,怎么今日总是在半路被人‘打劫’?
“究竟怎么了?这是要去哪?”火急火燎的。
阎王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沉声道:“明砚衙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