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站,黄金楼顶层。
梵筠声得了未言许可,先去观摩他那金光闪闪的小金库,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心说这就是他们黄金楼里最该有的东西啊。
他躺金子里翻滚了会儿,戚岁安也被他推着在金子里滚了会儿,心满意足了才开始办正事儿。
“无冥史谈,拟绘新编...哟,这儿还有一本《黄金楼秘辛》?让我看看是什么秘辛...”
《黄金楼秘辛》,作者,驻楼者谁。
翻开第一页。
‘且说这黄金楼伫立于无冥城正中,是地府的权势交杂之所。外人看来,这楼内必是血雨腥风,明枪暗箭不断,殊不知楼里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们,私下里却是济魂堂的常客。’
‘无他,只因这些大人啊,神魂皆不全,刀刃越利,刀柄上的划痕裂纹便越多。这是立于顶端的必经之路,是位于人上的代价。’
‘不过那位七阎殿除外,他就是个运气顶好的滥竽,拿来充数罢了。’
梵筠声啪的一声合上书,这动静引来身旁认真阅读《无冥史谈》的戚岁安的侧目,于是他忍了忍,又把书翻开。
就见下一句:
‘外人皆道黄金楼护短,那梵筠声便是黄金楼唯一的短。’
这话还是在讽他没用,但他不怎么生气,甚至有点受用。
他靠过去,揽着戚岁安的肩膀。
“岁安,我短吗?”
戚岁安:“?”
这是什么问题?
他抬起头,“你指什么?”
“你目之所及处。”梵筠声从上到下指了一遍自己。
戚岁安认真地打量了起来,然后戳戳他的衣袖,“里衣短了点。”
梵筠声开始抖包袱,指着《黄金楼秘辛》上的那句话给他看,“那恐怕不止,人家说我是‘黄金楼唯一的短’,必然有更显著的原因。”
戚岁安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一个危险的位置,他道:“不短,也...不算显著。”
毕竟藏在衣服之下,当然算不上显著。
梵筠声一愣,泼皮如他此刻也不禁局促起来,“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没意思,逗人者终被逗。他摊牌了,“这人就是在暗讽黄金楼护短,而我这个法术白痴,就是那个‘短’。”
听了这个解释,戚岁安又顺着他的手看了一遍那句话。
好学的小魔君又要开始模仿造句了。
他甚至模仿了书里的第三人称,一字一顿道:“你也是戚岁安唯一的短,他会护着你的。”
梵筠声别过头,把书彻底合上,闭着眼往后一丢。
“你...你先护好自己,去挑件武器去!”
*
翌日。
冥主那边的消息回得挺快,一大早,幽惶那边派来辆通体黄金的马车,来接戚岁安去榭居。
梵筠声看着那马车,沉默了。
人家幽惶随便派的小马车都这样儿,那他们前几日去幽惶时那自以为郑重其事的排场,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也不怪人家幽惶城的衙差拿鼻子看人呢。
戚岁安先一步上了马车,梵筠声跟着要上去,被拦了。
...好眼熟的场景,这回轮到他被拦了是吧。
那衙差朝他微微颔首,还算讲礼:“此行为新晋衙官考核之行,七阎殿不必同往。”
梵筠声顺着台阶退下去,朝帷幕间探出的脑袋挥挥手,没再说什么。
那仿佛移动金库的马车渐渐驶远,梵筠声打着扇子,去往黄金楼。
又是上工日,又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奇葩祈愿,他感觉自己像个吉祥物,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停止争吵。
完成祈愿的小鬼们嚷嚷着要和他同行,问他去哪,他想了想,道:“厉刑司吧。你们要和我一道去吗?嗯…也不错,咱们一道去看二阎殿剥人皮怎么样?”
小鬼们的脸色僵了,心说七阎殿人虽好,爱好却奇葩。于是战战兢兢地同他摆手道别,几个小家伙跑得飞快,很快没了影。
梵筠声四下望了望,这边是无冥东街,少有商铺店面,基本上都是府邸住宅。
他拐过一个巷子,突然想起迟何的府邸就在这附近。
虽然他以前也经常突然来访,而且结局一般都是被迟何赶出府去。
但是!他这次是有充足理由的!
他顺手帮迟何“清扫”了黄金楼的桌案,虽然迟何也从来没用过。
他还说要让迟何帮他画几幅岁安的画,虽然还没有得到画师本人的同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魂归日那几天在人界酒楼中,他往外眺望时,那个像极了迟何的素色人影......
理由十分充沛。梵筠声合起扇子,当机立断,拿石质扇柄敲响了六阎殿府门。
咚咚咚。三声过后没反应。
正常。他上次来敲了少说三十声,后来成功进去了才知道,原来府里的衙差早就听见了,就是不敢来开门。
梵筠声问为什么,却只见六阎殿府上上下下的衙差鬼差们神色惶恐,最后还是那位管事的衙差一脸受气包的样子,跟他说:
‘因为只有七阎殿大人您会敲这么多下,但是每次您来之后,六阎殿大人的创作思路总会被打断,工作效率变低,脾气就会变差,我们就要遭殃。’
梵筠声:“......”
他在门口清咳了两声,朝府里传音,“来个小家伙开开门,我这回保证不打扰你们家大人,我就是路过,进来坐坐,顺便赏赏你们家六阎殿大人的字画。”
过了会儿,门动了。开门的是个面生的小鬼差。
梵筠声略感惊奇,“哟,怎么不是符离开门?你们不是什么事儿都推给他干吗?”
确实是这样。迟何对自己的日常起居不上心,府里的鬼差都是其他官儿挑剩下的,胆子特小。
迟何爱画爱得痴迷,赶起工单来却暴躁得很,朝院子里吼一声,这些鬼差们就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一排排可怜兮兮的眼神汇聚到府里唯一的衙差身上——也就是符离。
大人正在气头上,但有要事禀告,符离就站在迟何寝居前,掐着时机进去,好让自己尽量不被骂。
府里若是来客人了,尤其是七阎殿,那可要拉响警报,因为他们家大人生气总是慢人一步,七阎殿在府上时他不觉得,甚至还能看到自家大人少有的和颜悦色。
可七阎殿一走,迟何大人回到桌案前,看到被耽搁了的工程或是画作进度,就要开始发飙了。
七阎殿,乃是六阎殿府上下最恐惧的人。
开门的小鬼差对眼前这位大人有点心理阴影,声音直打颤。
“符、符离大人正在六阎殿大人寝居中侍奉,暂时脱不开身...”
“哈啊?”梵筠声回忆着,品味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你们家大人不是不让人进他寝居么?”
不知怎么,脑中又出现了那个素衣身影,他问:“迟何怎么了?受伤了?”
小鬼差依旧颤声,分不清是撒谎的支吾还是单纯的害怕。
“不、不是,大人没有受伤。”
梵筠声侧身绕过他,径直往迟何寝居去。
身后的小鬼差大惊失色,“七阎殿大人!您不是说只是来看字画的吗!书房在那边啊,大人!”
鬼差的声音渐远,梵筠声轻车熟路地绕过前院,来到那间与府中其他屋子并无二致的寝居前。
他也没进过迟何的屋子,往常都是在院子里或者书房里笑闹。这叫梵筠声犹疑了会儿。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贴在门边,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然后是瓷质汤匙碰撞碗壁的声音。
“大人,这是今日的药。这是最后一副了,小的明日再去济魂堂开些新的。”
迟何闷哑着声音,“不必太多,三副即可。”
“您确定吗?”符离语气间满是忧虑,“您的伤并没有好转的迹象,是不是...”
“我的话,你听就是了。”
迟何撂下这么一句,对面的符离就没了声响。
也是,这也就是六阎殿大人病着,要是换做平日,谁敢反驳他那就是找骂。
符离端着空荡的汤碗,起身推开门,见梵筠声在那杵着,差点惊呼出声。
“嘘。”梵筠声及时制止了他,小声问:“他怎么了?”
“这...”符离的表情开始纠结。
府里其他的鬼差只道每次七阎殿大人来了他们就要倒霉,但只有符离知道,是因为只有七阎殿大人会时刻记挂这自家主子,才会时不时上门闹上一番。
虽然事后他会跟着府里的鬼差们一同分摊自家大人误工的怒火,但也比冷冷清清的好。
府中的小鬼差们都觉得自家主子发起火来很可怕,但他并不是冲着谁的,他是冲着自己。
主子太克制,太憋闷,需要有人引出他的情绪,让他那些沉积的心绪得到排解释放。
七阎殿大人是自家主子的挚交,他犹豫了半晌,忽然觉得七阎殿这时候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也不知道主子遇到了什么事,也不敢问,那便…便交给七阎殿大人吧。
符离重新端正了手里的汤碗,道:“大人您自己进屋问吧,小的先行告退。”
第一桩千年纠葛来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