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刑司今天当值的是个衙差,阎王和梵筠声都十分心照不宣的朝里头环顾了一圈,没见着芙倾的身影。
丢掉了那两张契纸,阎王顿觉身心都舒畅了些,抖抖袖子,看着梵戚二人,道:“你们是同我一道去阎下苑,还是打道回府?”
梵筠声笑道:“您要是想和我们一起回七阎殿府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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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下苑里还是老样子,鬼差衙差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各有事做,朝他们行过礼便匆匆退去。
刚一进前厅,梵筠声就听见有什么东西飞快转动发出的唰唰声。
阎王似乎也听见了,四处张望在找那东西的来源。
这两人几步之外的戚岁安从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上拿起一个小玩意,道:“是这个,魂针。”
那东西到了他手上立马就停止了转动,乖顺地好像只是一个外表稍微独特些的司南,仿佛刚刚那动静与它无关。
“这是...”阎王回忆了一下,随即道:“这是府中鬼差从那两名魔族身上搜出来的物件,样式新奇,地府不曾有。”
“嗯。”戚岁安重复了一遍,同时加上了后缀,“这是魂针,是魔族特有的法器。”
阎王还算意料之中地点点头,“那便说得通了,我知你是魔族。”
先前细看这鬼魂的时候便知道了。那么他能看出魔族身上的法器也属正常。
戚岁安点点头,仍旧补充了一句,“对,但并不全对。”
“嗯?这是何意?”
旁边的梵筠声已经开始笑了,就听戚岁安平静的开口道:“我是魔君。”
“哦,你是...”阎王下意识回了给“哦”,顿住,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不、不是,你是什么???”
小老头的长白胡子开始颤抖。
一场和谐又温馨的复盘就此开始。
*
“这么说来,那两个魔族的目标,其实是你?”
戚岁安想了想,严谨道:“也不算。因为在他们眼中,我已魂飞魄散,他们在地府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找寻与我相近的魂魄,加以替代。”
阎王拧着眉头,直至胡子都被自己扯掉了几根,才道:“这件事,不要再让旁人知道。到我为止,明白吗?”
且不说这魔君身份,就凭他一届生魂,靠着一些荒唐际遇入了地府,若是被查出来,估计就得扔下轮回井了。
梵筠声积极地点着头,问了个自己都觉得挺逗的话:“话说回来,依您看,若是我们与魔族交手,您觉得有几分胜算?”
这个我们指的是他和戚岁安两个人。
阎王先是对着梵筠声嘲笑了一句,“你这学不来法术的泼皮哪来的胆量算上自己?一边玩儿去。”
随后打量着戚岁安,思索道:“如果他真的有那种能力,又有如此魂力,只要有心为之,必能令整个魔族倾覆。”
梵筠声听了后面那话,忽然燃起了熊熊斗志。但他也不能对前面那句视若无睹,便道:“可别小看我,打明儿起我便要认真修习了,你且等着瞧吧。”
*
梵筠声原本的修习法术计划并没能成功实施。
当天晚上,他拉着戚岁安的手,同他介绍自己仓库里的各种稀奇宝贝,戚岁安听得很认真,每一件都会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细看,生怕错过梵筠声说的哪一个细节。
讲着讲着,梵筠声的目光落到了一个通体黑色的木盒上,靠近了闻还能闻到那上面浓郁的香气。
梵筠声的目光僵了僵,下意识将那盒子往旁边搁置了些。
戚岁安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便问:“那个盒子,不是先前的那两个小鬼赠你的么?为何不讲。”
“那个...我们都知道来历,就不用讲了。”他又默默地把那盒子往旁边推了推。
戚岁安不解地偏过头:“你不是,很喜欢那两只小鬼吗?”
活学活用得多了,戚岁安现在已经完全知道“喜欢”一词的含义了。因此他才如此笃定地说梵筠声喜欢他们。
“嗯...是喜欢。”梵筠声闪躲的目光里夹杂了些心疼,他拉着戚岁安的手也不晃了,“可我更喜欢你,这也是当时就说了的。”
欢欢福福送的礼物他固然喜欢,但是一想到戚岁安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环形血痕,再联想到他那暗无天日、被锁链与铁|铐禁锢住的、不得自由的过往,他再看见那副黑紫色的手|铐,心里就拧巴地绞痛着,滋味难以言说。
戚岁安似有所感地回望着他。
说实话,他对于“被人心疼着”这一事实还没有习惯得很好,无法像对“喜欢”的感知那样迅速,因而有些迟钝地继续活学活用着“喜欢”一词:“你喜欢的人,我也会去喜欢。事与物也是一样。”
就像你信任的人我也会信任一样。
你在地府最信任的人是阎王,那我便把我的身世来历都全盘托出,讲给他听。
梵筠声的嘴唇开始颤抖,拉着他的手也开始颤抖。那个“心疼”好像终于化作了实质,落在了戚岁安心上。
他便又道:“那两只小鬼不是说,这‘手镯’是有情人一起带的吗?”
“那,我们便一起戴上它吧。”
于是乎,第二日,头一天返工的七阎殿带着那个熟悉的男宠回到了黄金楼。
楼下守门的两个鬼差愣了半晌,随后默契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呆滞道:“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的那个赌注?”
另一个答得很快,显然是早已想到了这个,“我记得...我们是不是赌的,七阎殿和他那个男宠下一回进楼里的姿势?”
他们当时也没想到后面会出那事儿,一转眼七阎殿都好多日子没过来上工了。
然而今日...
旁边的鬼差悠悠道:“那他们刚刚...算是什么姿势?”
另一个道:“用手|铐连着...也算是拉着吧...你给我五十功德!”
这结论立马换来高声反驳:“不、怎么能这么算呢,他们也没碰着手啊,我觉得不算。”
“那他们更没有抱着啊!”
两个鬼差就这个赌注的输赢吵了起来,最后气得各自侧向两边,谁也不搭理谁。
一人撅着嘴气道:“这赌注作废!谁都没赢!”
“切,作废就作废,赌不起的胆小鬼!”
“你...”
他们又吵了起来。
赌注的对象梵某戚某正坐在楼上的桌案前,戚岁安安静地研墨,梵筠声则奋笔疾书,笔下是昨日向狄老板承诺的澄清契文。
为了方便,他俩将手铐卸了下来,放入识海。
刚开始磨墨的时候,戚岁安很是认真地问梵筠声:“我见阎王身边并无研磨侍者,他每日批那么多文书,莫非是自己磨的墨?”
梵筠声轻快地拿笔尖蘸着墨碟,道:“那当然不是啦~且不说好大爹每日要耗费多少墨条,若叫他自己磨,那文书也不用批了。”
“那是...?”
“当然是用法力呀。”梵筠声边写边解释道:“将法力倾注于墨条之上,再稍加催动,它便能自己磨动起来了。”
戚岁安了然地轻点了头,赞许但疑惑:“是个好办法。那,为何我们不用?”
听见这个,梵筠声笔尖稍顿,狡黠神色一闪而过,随后转变为一层浅淡的委屈。
“我喜欢你来替我磨墨,不可以嘛?”那双明媚妖艳的眼殷殷切切地望着戚岁安:“岁安,你不愿意吗?”
这眼神像是一根软绳,通体纤柔,顶端却系着钩子。那股感觉涌上来时,戚岁安再一次设身处地,明确了这个感觉的定义:喜欢。
那根软绳不依不饶地朝他持续钩缠着:“不是你磨的墨,我连提笔都不痛快,更难下笔。为了我的办事效率,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
戚岁安招架不住,于是道:“你喜欢...就好。”
因为...我也喜欢。
在楼底下张贴好契文,梵筠声拍拍手,看时辰已是午时,便打算带着戚岁安去西街讨点馋嘴。
楼门口的寻幽铃忽然响了,梵筠声正一副看热闹的态度,心说又是谁来活儿了?这大中午的,真惨。
然后他就看见大壮捧着一份祈愿书四处张望,看到他之后目光算是落定了,然后直直地朝他走来。
梵筠声下意识往自己后面望了一眼,没人。
呃,难道说......
几步后,大壮停在了他跟前,微微倾身,“七阎殿,戚公子。”
戚岁安礼貌地朝他颔首。
回过身的梵筠声无处挣扎,但表情依旧闪躲,带着一点希冀问道:“大壮,你是来同我问好的对吧?”
就是问个好是吧?行了本殿知道了,你小子问完了就可以退下了。
大壮看透了他似的,想笑但憋住了,把祈愿书递给他,“七阎殿,有小鬼祈愿。”
“啊,我知道啊,但是你不该放到未赴桌上吗?”
可能是未赴还在忙梦华缺漏之事?
也是,今日他本来打算把举荐书当面交给未赴的,结果进了楼里一看,还是没人。
想到这儿,他微叹,“也好,本殿闲了这么久,是该办点实事了。”
他接过祈愿书,便听大壮解释道:“其实五阎殿大人倒也没有很忙,听说今日是被南苋城主请去喝茶了。”
梵筠声接那祈愿书的手一抖,“?谁?”
“南苋城主。”
“南苋请谁???”
大壮耐心地答着:“五阎殿大人。”
“然后呢?”梵筠声完全不掩饰惊愕,紧攥着戚岁安的胳膊,跟捏棉花似的,“南苋请了,未赴就真去了?”
大壮挠挠头,似乎对他这种明知故问的态度不是很理解,“那是自然,不然今日五阎殿大人的桌案前怎么会没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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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