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窈妧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疯狂挣扎着,虽被禁锢,仍不顾一切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即将消逝的那身黑袍。
她的指尖堪堪够住黑袍人的头巾,头巾缓缓落下,露出老妇人布满皱纹的面容,尽显沧桑。窈妧瞪大双眼,震惊与悲痛满溢。看着黑袍人坠入无边黑暗,窈妧凄厉悲鸣,然而水隔绝了声息,四周却寂静无声。
谢悬拖着窈妧在水中艰难前行,身影渐远,身后只余无尽黑暗与寂静。回到暗河之上,窈妧失魂落魄地瘫坐,泪水奔涌,哭声随着潺潺水流在空旷处回荡。
谢悬拧干湿衣衫,运起灵气蒸发水汽,转头看向窈妧,漠然道:“还有闲情为别人哭?落在我手中,多为自己打算吧。”
“你杀了我师傅,为何不杀我!”窈妧怒目圆睁,悲愤交加。
谢悬冷笑:“你师傅伤我在先,你又算计我在后,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只许你们作恶伤人,不许我反击?”
“我师傅只是想制住你,并非要你性命,你却下狠手!”窈妧紧咬嘴唇反驳。
谢悬:“事没成自然随你说。你师傅夜袭我时招招致命,哪有留情?若不是我机警,此刻非死即伤。看看我脸上红印,难道事我自己摔的?”
窈妧怒视着谢悬,“那又如何!我师傅已经被你害死,你若要报仇,就把我也杀了吧!”
谢悬正欲开口,忽觉蹊跷。窈妧可绝非甘愿为他人赴死之人,她虽口口声声求死,状似恨他入骨,实则试探自己是否会真的杀了她。
凌云仙姬的成长历程与前世的万俟飏极为相似,然而,与万俟飏在青云山备受上下众人重视不同,凌云仙姬却在崛起之后遭到宗门的打压。以她的师傅灵柔真人为首的朝华宫长老们,一边享受着凌云带来的诸多名利好处,一边又因畏惧她声名过盛难以掌控,双方围绕着权力展开明争暗斗,关系可谓极其恶劣。
后世那些以凌云仙姬奋斗故事为原型的话本在四处流传,只要其中有她师傅出现,无一不是以反派角色示人。在这些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凌云仙姬从未出面予以否认。
可以说凌云师徒关系从头到尾一直是冷淡疏离的。要说她会为了灵柔真人求死,谢悬半点不信。
想通此节,谢悬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缓缓说道:“没想到你竟还是个‘孝子贤孙’?可我怎么听说你师傅待你并不好?”
“好了,别装了,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放心,我不会轻易杀你,你也不是一个容易死的人!而且你借着茶棚的茶伯作掩护,伪装成孤女,不光是想掩饰你的身份,更是故布迷阵掩盖你们朝华宫今趟只派了你师徒两个来对付我的这件事,可对?”
听到“朝华宫”三字,窈妧沉默下来,低头不语,眼神复杂。谢悬也不催促,两人僵持,唯有暗河“哗哗”的流水声在耳边回响。
“为何从一开始你就似乎对我极为熟悉?你究竟是谁?”窈妧抬起头,悲伤的表情瞬间散尽,“我明明将迫魂钉打入你脑后,为何你能安然无恙?”
“你问这个……”谢悬从脑后发辫中捋出黑色石片,“无他,唯得子得先罢了。”出门后他并未束发,一直只是随意把发辫扎在脑后,没想到在此处竟立下奇功。
那晚篝火边,谢悬看似假寐,实则神识全开,监视着窈妧的一举一动。看到窈妧郑重其事地藏着一根针,他猜到此针用途,于是决定将计就计,钓出幕后大鱼。他提前藏入磁铁,不断露出破绽引诱窈妧出手,等磁铁吸住毫针后就装出被控制模样。
为了表演逼真,他还特地在后脑勺刺了一个洞。
窈妧见了磁铁,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苦笑着说:“技不如人,输得不冤。”
“至于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青氲山谢悬。”谢悬说道,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如同一只餍足的猫玩弄猎物。
“哦,原来就是那个被人唆使与自己师尊疏远的掌门大弟子,久仰久仰!”窈妧毫不客气地说道。
谢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还未反驳,窈妧又道:“你也说得没错,我师傅待我不够好。她弟子众多,难以周全照顾,但已尽力。做弟子的应理解体谅,而非稍有不如意就不满。毕竟谁也不能奢求时刻被放在首位。可有的人不懂,只知责怪他人,不反思自己狭隘自私。”
谢悬面皮一紧,心头刺痛,刚欲发作,忽想起一事,转而得意:“确实,我不懂同门众多的难处。我师尊只收徒三人,自小疼爱我们。即便我年少犯错,也从未见弃。唉,他老人家心慈疼我,没办法。”
看着窈妧眼中怒火暗蕴,谢悬暗自点头。极度的强韧,绝不放弃任何求生机会,永远占据主动。虽年少稚嫩,但这般才是传闻中能逆风上青云的“凌云”,而非那菟丝花般攀附的“窈妧”。
于是他说:“好了,废话不必提,谈笔买卖。你是聪明人,我也欣赏你,咱们敞亮些。你知道我此行有目的,不如与我同心协力,助我达成目的。我承诺保你安全,将来好处分你,这岂不比在你那师门苦熬资历强?意下如何?”
谢悬这番话十分诚心。一来窈妧身上谜团众多,他想弄清楚当年“玉阙”丢失的真正缘由;二来,不可否认窈妧有能力有气魄,若能也将她收至麾下,无疑将大大增强谢悬应对未知敌人的信心。
窈妧果然止住泪水,沉思许久,却苦笑着说:“你是算准我走投无路,才这般说的吗?可我若叛出师门投靠你,被宗门发现同样是死路一条,恕我不能答应。”
谢悬诧异:“此话怎讲?”
窈妧说道:“朝华宫分内外门,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平日靠师傅庇护立足。如今我与灵柔真人同领任务出门,若我独自毫发无损归去,势必引起宗门的猜忌,长久定然再无生路。”
“原来如此。”谢悬挑眉,暗示道,“不过,谁说掉下去就会死,你师傅又不是凡人。”
窈妧眼中升起希冀之光:“你是说……”
谢悬神秘道:“那峡谷中甬道暗流众多,水下四通八达,修士气息悠长,只要憋气敛息,说不定又从何处被冲出水面,磨难或许会有,但总归性命无忧。”
这是真话。前世谢悬为躲避师门追捕,也曾掉落那片峡谷,七冲八冲不知怎的被冲到“玉阙”秘境门口,误打误撞便得到了秘境。
窈妧终于高兴起来,露出真心笑容:“真的?太好了!”
谢悬也笑,心中想的却是:若她师傅没中针,那些话倒也没错。但她眉心中针,动弹不得,运气不好被冲进死路,恐难逃脱。说来也是造化弄人,那人对付他时但凡心慈手软些,也不至如此。
但他要哄着窈妧做事,这些话自然不会说。他问:“你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窈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好吧,我同意与你合作。但你需记住,我虽走投无路答应你,若你背信弃义,我宁死不让你如愿。我会全力助你达成目的,也望你遵守承诺,护我周全,将来好处不可食言,同时替我保守秘密。毕竟,我也是在赌上自己的性命与未来。”
谢悬同意,点头应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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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达成一致,再度沿着地下暗河前行。灵柔真人带来的明灯早被水流冲走,他们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缓缓前行。
暗河之水伴随流淌,洞壁闪烁微光,钟乳石错落垂挂,姿态万千。水珠自钟乳石尖缓缓滴落,洞穴之中,空气湿冷且逼恹,偶尔一丝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异响回荡,令人不安。他们一路前行,四周景色变幻,时而狭窄如峡谷,时而开阔似厅堂。
在某些地方,暗河汇聚成潭,水面平静似镜,映照着洞顶的奇妙景致。脚下路难行,高低不平,乱石当道。狭窄处需侧身挤过,石壁擦过衣衫带来刺痛。窈妧紧紧跟随。在这幽暗的地下世界,本是敌对的二人此刻相互依傍,共同探寻前路。
历经漫长而艰难的跋涉,在谢悬的引领下,窈妧总算走出了地下世界。
他们刚踏出地下的那一刹那,温暖的阳光宛如金色纱幔般倾洒而下,久违的光明与温暖扑面而来。窈妧微微眯起双眸,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抬眸环顾四周,入目皆是如诗如画般的美景。连绵的青山仿若翠色巨龙蜿蜒起伏,山上绿树繁茂,清澈的溪流潺潺流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阵阵馥郁芬芳。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青草的香气、花朵的芬芳以及泥土的味道相互交融,令人沉醉其中。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云雾忽降,袅袅婷婷,如梦似幻,这里寂静无声,仿佛仙境,没有丝毫人类活动的痕迹,似乎已被时光遗忘,只有大自然肆意展现着它的壮美与神秘。
不知走了多久,云雾忽开,一块足有两人长高的玉璧出现在面前。这块玉璧通体洁白,光芒纯净,时而暗淡,时而璀璨,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谢悬与窈妧对视,谢悬率先道:“这玉璧神奇,应是我所寻机缘所在。为表合作诚意,窈妧,你可先上前探查。”
窈妧微微浅笑,眼底谨慎:“这话可就不对。既然合作,应一同行动。贸然让我先去,若有危险,这合作不就难以为继吗。况且这玉璧虽神奇,但我们一无所知,不知藏着怎样的危险。还是先观察,再做打算为好。”
谢悬点头:“言之有理。”他走近玉璧上下左右细细查看,装模作样道,“看起来是个封存在天然玉石中的启动阵法。”
转头看着窈妧,神色凝重地说:“须用鲜血激活。”
窈妧微微蹙起眉头,迟疑地说道:“用鲜血激活?这并非正统阵法,会不会有危险呢?”
谢悬回应道:“目前来看,这是唯一办法。既然诚心合作,不妨一人提供一半血液,共同激活这个阵法。如此一来,既能降低风险,又能提高成功机会。”
窈妧沉吟良久,终于微微颔首,说道:“好吧。”
谢悬道:“好,那我们开始吧。”他的佩剑在地下间歇泉喷发时不慎遗失,于是四处寻找锋利的石片。这时,窈妧递过来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
谢悬大为佩服,问道:“这些物件你都藏在哪呢,明明没看见你藏什么,却能源源不断地往外掏东西,真是佩服佩服!”窈妧想起那晚的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了一眼谢悬。
谢悬接过刀片,划开掌心,将血液抹上玉璧。玉璧没有任何变化。“可能这点血量不够,轮到你了”,说着他又将刀片递还窈妧,窈妧二话不说接过割破手掌,学着谢悬将血液抹在玉璧上。
当谢悬和窈妧将各自的鲜血抹在玉璧上后,那原本纯净的玉璧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神秘的力量。起初,玉璧微微颤动,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嗡鸣声,好似沉睡已久的远古之物被唤醒。
紧接着,玉璧表面开始闪烁起奇异的光芒,光芒由微弱逐渐变得强烈,玉璧的表面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仿佛在绘制着一幅神秘的图案。
随着纹路的不断增多和交织,一个圆形的图案逐渐清晰起来。在图案的中心,一个小小的漩涡开始形成,漩涡缓缓旋转,不断扩大,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入其中。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从漩涡中射出,照亮了整个空间。光芒散去后,一个神秘的传送法阵从玉璧中缓缓浮出。传送法阵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符文和图案,符文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久远的故事。法阵的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同一个神秘的门户,等待着人们的踏入。
“谁先?”谢悬微微示意。
“你……不,还是我先吧……”窈妧犹疑片刻后,终究率先踏入法阵。谢悬神色淡然,无可无不可地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