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说完,吴臻便像是被扎了身子,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下了床榻,背对着她艰难地说了声好之后便匆忙离去。
男人的背影依然高大,只是那脚步却微微有些仓皇,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吴臻没有直接回太极宫,而是去了玉梅苑,青石板上还有一层薄雪,吴臻木着脸直接躺了上去。
刘仕急忙下跪大哭,“陛下,您就心疼疼自个儿吧,冻坏了身子,苦的可是您啊。”
吴臻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仰头望着天空,突兀地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的心一样,一片空白。
刘仕哭着凑上前,“陛下,您是天下的主子,您若是真的喜欢,直接要了就是,谁敢说您的不是?”
吴臻还是没有反应,过了好长时间,突然开始大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她跟着我有什么好?不仅要受后宫的陷害,还要忍着前朝的谩骂,百姓的唾弃。”笑声越来越怪异,“最后啊,连天下最下贱的奴才都可以踩上她一脚,说她是婊子,勾引自己的姐夫。”
“朕是皇帝,没人敢指着鼻子骂朕,可她呢?”吴臻用雪糊在脸上,像是在洗脸上的污垢,“她无依无靠,上无父母庇佑,下无兄弟姐妹爱护,还有个时时视她为仇敌的姐姐环伺一旁,你说说她可以依靠谁?”
朕自诩爱她护她,可也挡不住那谣言肆意流传,挡不住宫妃试探,前朝逼迫,”吴臻俯身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缝滑落,“朕不是不想,朕害怕,害怕护不住她。朕宁愿远远看着她,也不愿把她锁在这深宫里以泪洗面。”
刘仕算是听明白了,皇帝最大的担忧还是楚安芝的安危。也许皇帝身在其中看不明白,可他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他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分得清什么是黑的,什么是白的。
安芝小主分明也是喜欢陛下的,至于哪种喜欢,何须分的那么清楚?总归是一辈子赖在一起分不开的那种,这不是夫妻是什么?
刘仕擦了把脸,“陛下,那若是安芝小主也有那个意思呢?”您还忍心推开她吗?最后一句到底还是没敢问。
吴臻面色已恢复了正常,边说边起身走出玉梅苑:“朕了解她,她不会做让楚安羽不开心的事。”
刘仕暗暗摇头,这倒确实是,也不知皇后给安芝小主吃了什么药,这安芝小主见了皇后就像是猫见了狗,见了皇帝还敢亮出来爪子,偶尔还会挠一挠,见了皇后,别说亮出来了,就是那爪子也恨不得自己剁了。
自那日吴臻离去,楚安芝一直卧病不起,太医说是心情志不舒,气郁失畅,这才导致邪气入体。
徐曦墨总觉得狸奴失踪一事有些蹊跷,皇帝搜查了整个皇宫都没有踪影,可青天白日里,狸奴怎会平白无故的不见了呢?她本是想找到狸奴让楚安芝开心,可现下她也没有丝毫头绪。
既然狸奴不可能毫无缘故地消失,那么宫里定然还有一些地方没找,而这些地方就是冷宫等禁地。小喜这几日暗中探查,这宫里总共有三处冷宫,还都是先朝时期留下的,住的都是先朝的妃子。
其中两处的主人已经去世,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处冷宫,里面住着的是先皇的宠妃张贵妃,后不知因犯了什么事,被当今圣上吴臻关在此处。
徐曦墨趁着夜黑风高之际,躲过宫里的禁卫军,偷偷潜进张贵妃所在的那处院子。
今日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的,她竟然一路顺畅无阻,不仅没有禁卫军阻拦,院子里的门扉也被轻易打开。徐曦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事已至此,再撤退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快有半人高,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西北脚上有一古树,看起来有上百年,旁边还有一枯井,深不见底。
里面悄无人声,静谧得如同进了鬼域,徐曦墨的后背悚然发抖。但她还是钻进草丛,匍匐着身子一处一处小声喊着狸奴的名字,抱着狸奴会回应的希望。
突然,后面的草丛有了动静,也不知是风吹着草丛发出的簌簌的声音,还是其他什么。徐曦墨不敢回头,心里不停安慰着自己是风,不是鬼。鬼是没有声音的,况且鬼也不一定全是害人的,何况她没有做亏心之事,鬼不会伤害她的。
越是害怕,越忍不住仔细辨别传来的声音。她试探着继续往前,可她动一下,后面的声音也动一下,她若是不动,后面的声音也突然像是消失了一样,十分诡异。
徐曦墨有些想哭,趴在地上撅着个屁股,哭唧唧道:“来者是人还是鬼?”
后面传来一声怪异的轻笑。
徐曦墨更加害怕,身子不住的抖,声音倒是大的很:“我,我可不怕你!我天上有神仙庇佑,地上有威猛的大将军保护,”随即忍不住哭了起来:“要是下了地底下,还有阎王照顾。”
“我自幼福星高照,别看我是一个小小宫女,可是我一直都有贵人相助。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夫君爱我爱的死去活来,若是让他知道你伤害我,他就算是追到地底下也不会放过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后面的笑声越来越大,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骗人精,羞不羞,谁是你夫君?”
这声音好生熟悉,徐曦墨止住了哭声,挪了挪屁股,掉了个方向,这才慢慢仰着脖儿抬头瞧,眼前那人一身黑衣,蒙着脸。
可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徐曦墨就算是真的到了地底下,也一眼能认出那人是宇文珏。
徐曦墨站起来,也不知是赌谁的气,撅着个嘴巴一声不吭地就要爬在宇文珏身上。只是对于宇文珏来说,她的个子太小,抱着人家的脖子反复跳了好几次都没跳上去。宇文珏只好蹲下身子,无奈的像抱小孩子一样将徐晞墨抱了起来。
徐曦墨双腿立马环住宇文珏的腰腹,双手也牢牢抱紧宇文珏的脖子,小脑袋瓜毫不客气地埋在宇文珏的脖颈里,嘟囔道:“你快吓死我了。”然后又先声夺人:“你半夜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语气里带了几分宠溺。
徐晞墨大言不惭道:“我当然是帮皇帝办差事喽。”
宇文珏挑了挑眉,“正好,我也是。”
徐曦墨继续说:“我是来帮陛下找狸奴的,你呢?”
宇文珏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巧了,我也是。”
徐曦墨看着天上的圆月,“我很喜欢月亮,就像喜欢你一样。”
宇文珏想也没想便答:“刚好,我也....”
徐曦墨捂着嘴偷偷笑,宇文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好了,我们去办正事。”说着就抱着徐晞墨走向正堂。
徐曦墨窝在宇文珏的脖子里,眨了眨大眼,没头没脑地说:“其实我想说,如果我有阿耶的话,你真的和他很像。”
宇文珏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竟然比天色还要黑,心里堵着一口恶气,“我八岁的时候可没这个本事把你生出来。”
徐曦墨抚着宇文珏的胸膛,“没事的,日后你长本事的机会还多着呢。”
宇文珏的脸色变化莫测,勾唇笑道:“你是不是一日不勾引我,一日便不得安生?”
徐曦墨学着宇文珏的样子挑了挑小眉头,“我若是不勾引你,你怎会喜欢我?”
宇文珏也挑了挑眉,调笑地小声说:“我何时说过喜欢你?”
徐曦墨抬头认真地望着宇文珏,左手放在宇文珏的心口,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因为我们的心,像是连在了一起,你听,它们跳的一样的快呀。”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摇头晃脑地嘴里模拟着心跳的声音:“砰,砰,砰......”
宇文珏看着那张白皙柔嫩的小脸,还有那一张一合的朱唇,眼眸渐深,他很想,很想将她融在自己的身体里,日日享受着她的娇俏,是只属于他一人的秀媚。
这时,里面的门突然打开,一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女人阴森地看着月光下对望的两人。
“你们在做什么?”
徐曦墨扭头一看,被眼前的女人吓了一跳,宇文珏将徐晞墨护在自己的怀里,徐曦墨靠在宇文珏的肩头,紧闭着双眼,眼皮底下的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就是不敢看人。
“在下宇文珏,给贵妃娘娘请安。”宇文珏话里恭敬,实则站着没有丝毫请安行礼的动作。
张菀柔斜了一眼还趴在宇文珏怀里的徐晞墨,冷笑道:“把你那宝贝儿放下来吧,我看她胆子大得很,也就只有你觉得她胆儿小。”又哼了一声:“真他娘的虚伪。”
徐曦墨抬眸,宇文珏正好看了下来,她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她是在骂你?”
宇文珏心说,她是在骂你,不是骂我,但却点头,“嗯,”顿了顿又补充说:“她是在骂我。”
徐曦墨垂了垂眼,又抬头对着宇文珏说:“可她是个女人,怎能说话这么糙?”
宇文珏忖了忖,斟酌着说:“女子也可以说糙话。”
徐曦墨点点头,有样学样:“真他娘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