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后主 第45章 第 45 章

清晨，度老魔迷瞪着眼儿踩过坑洼的门槛儿，灰色的衣襟“刺啦”在柱子的铆钉上挂了个口子。他也没当回事，划拉划拉继续往巷子里探头看热闹。

“是契炎大人的手下吧？”

“鹰兽图腾，没错！”

“我类个乖乖，什么人能劳动鹰首卫呐！犯什么事儿了？”

笼着袖子的那个朝着被带走的人努努嘴：“还是那样，街上斗法，这是第几个了？”

诸人摇摇头，在巷子里呆的时间最长的老黑魔擦着万年都擦不亮的银灯球儿感慨：“多少年没遇过这样的事儿了。世道变了，我就说一代不如一代，街面上连个血刺呼啦的热闹都少见了，那还能是魔么？”他总结道：“一代不如一代！”

有人笑他：“您老可别把话说劈叉喽，咱们魔界如今那是如日中天，您这招牌都换成银柳草涂的拉，一个子儿没少赚啊！”

“你们懂什么！”黑魔嘟囔着甩袖子进了自家铺子。

度老魔瞅了瞅自家门面，盘算着要不到拜月节自家也换银柳草的招牌，也好气派气派。

双耳巷是魔界的王都中不起眼的一条小巷。就如同人界所有繁华热闹的大城，有光鲜的铺面，四通八达的街道，豪奢的卖场——这里只是其中枝枝叉叉中最微不足道的，无人问津的小枝叉而已。

那是在六天之前。

第一次见鹰首卫的时候他下巴半天没合上。隔壁买假药的花面魔信誓旦旦：他们巷子绝对窝藏了上仙界的人，至少得是个金丹！

然后他就被带走了。

罪名不是买假药，是有人在他铺子前面打架，原本好好看着热闹被误伤波及，花面魔大怒加入战局，就被一起锁了。

“真是吓死魔了。你知道鹰首卫的牢房多可怕！”花面魔回来后整个魔都不好了。隔壁牢房的惨状他可是听了一整夜。

“那他犯了什么事儿了？”

“据说是拐带凡女炼药。”花面魔不屑：“啊呀，炼药就炼药，他还给那凡女下迷情蛊，确实不是东西。”

“就是！”

众人啧啧称奇，魔界当年进犯人间不假，大都是为了凡间的洞天福地争抢资源，也有魔用人炼器炼药，但公平点说，论起当材料，那妖族和上仙界的弟子可比人族好用多了，谁家好魔用人族当材料啊......绝壁是没本事没实力的的魔才去干的事儿。

用迷情蛊，呃，谁家好魔用那玩意儿！这简直跟去那什么什么地方自己硬不起来要用助兴要一样，肯定有魔会用，但是说出来，嘿呦，那个魔瞧得起呦——

回头人家议论起来：“你知道那谁谁么，找个女人都要给人家用迷情蛊——”

魔女们听了瞬间下头好么！

啧啧。

“那后来，怎么说的？”

“没收作案工具，苦役三百年。”花面魔一张花脸面无表情道：“反正出来后是用不着迷情蛊了。”

反正度老魔琢磨着，事儿头有点不大对。他能在这巷子里把生意做这么多年是有些实力的，小心低调，把禁售那些高级货锁的严严的，只管到点儿开张到点关张，主打一个绝不惹事——

“这铺子可真好看。老板，有血灵花卖么？”

门前的少女言笑晏晏的问。度老魔愣了下，掀起眼皮子，又慢慢放回去，像听不大清似的慢吞吞道：“三品的卖完了，只剩下几株四品血灵花。”

“想不到我运气还真好。”少女去摸荷包：“是干花么？”

“祖传手法阴干保存，药性绝对好。”度老魔从柜台下面掏出一只木盒子来，一打开，里面衬着雪白的绒布，四朵红艳艳的有巴掌大的花朵立在其中，果然保存完好。

少女拿出手中的卷轴特意比对了下，不错，一模一样。

“我全要了，多少钱？”颜七在心中飞快的计算所需要的材料，说不定一次做不成，有半成的损耗也说不定，多准备些应该没错。

“二十——啊不，十六个魔晶。”

颜七拿魔晶的动作顿了顿，该不会看她不是本地人，宰得一刀是一刀吧？不过初来乍到，欺生这等事在哪儿都一样，这么一想便罢了。颜七爽快的数出来十六个黄豆大小的小魔晶。

度老魔没吭声，只取了其中一枚，拉开那个陈年老柜台里的抽屉，一枚，两枚，三枚，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魔晶很快堆成了一堆。

“客人需要新的储物袋装么，小店免费送一只。”他说着，另找了几只新的储物袋，示意颜七可以在里面挑一个。

“这些......都是找给我的？”

颜七有些不敢相信，她拿的全是最小的白色魔晶啊？

她之前还特意查过魔界晶石的换算，复杂了点，但颜色越深越是瑰丽便越价值越高，这个她是知道的。这一路逛过来，所看到路人大都也都是白黄两色魔晶来结账的。可见白色魔晶才算通用。

度老魔不紧不慢道：“您拿出来的魔晶虽然个头不大，但是纯度极高，所蕴含的灵气也十分充足。”原来魔界的货币听说跟上仙界的灵石有点像，不似云梦，都是金贝银贝的，很好区分。晶石以魔力纯度来区分。用惯了的人一眼便能区分不同出来，更不用说上手探查更是精准。但是颜七一来不熟悉魔界的晶石，二来，亦无灵力可以探查其中蕴含的能量。

颜七接受了店主的好意，重新选了个储物袋，将找来的各色晶石放在里面。打定主意再买什么东西可以用这里面的来付账。临走时倒忘了自己穿着女装，拱手向店家道谢：“您做生意可真实在！”

等颜七走远了，隐在一旁看热闹的闲人恨铁不成钢：“放着肥羊都不知道宰？”

度老魔泪流满面：“这辈子都没人夸我实在，这生意做的......四块魔晶都不敢赚啊......”

“不过是个没灵力的女娃子，手面又大方，她又有那么晶石，你收了能怎的？她还能过来摆你？当咱兄弟街坊吃素的？”

那邻人不信。

度老魔靠在柜台摆手，两眼发直：“你懂个什么！”

那女娃子是寻常魔女装扮，但这街面上，他在这呆了半辈子就没闻过这么纯正的人味儿！一个人族，大摇大摆的在魔族街面上闲逛。他能从老魔君时期苟到现在，靠的就是他这鼻子！这女娃是人族没错，但是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本能的感到惧怕，没错，是惧怕。还有她身上那衣服，他早年帮人倒卖过假的银丝檀，所以有幸见过几缎真品，他敢说自己见过的那真品，压根儿比不上她穿的那身料子，虽然裁剪已经极尽简单，样式也都是街面上最常见的，但那流苏的上的坠角，腰间镶嵌的毫不起眼的暗扣，那都是上上珍品！

最重要的是那个卷轴——谁家好人拿着七品禄宝卷啊！号称有求必应，什么消息在上面都找的到。肯定认主了，不然能被个没灵力的女娃使唤？

若是哪个大魔的爱宠，豪奢些不足为奇。无非花费些魔晶。但是七品禄宝卷，绝不可能！他就不信她这一路走过来没有人打这宝物的主意！

“唉，我恨我这双眼，它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度老魔摇晃着脑袋步履蹒跚，背影怎么看怎么失意。

颜七却很是高兴，出来一趟材料这样快就找齐全了。收起卷轴，先择了个看起来热闹的小摊上坐了休息。说起来魔界的风土人情当真和云梦大不相同。这里白天短，真正的夜晚也并不长，最普遍的便是似暗非暗的黄昏状态。魔界的天空很是绚丽，所以无是晚上还是近黄昏时，都不会让人觉得阴森，反而很是热闹，漂亮。

尤其是像现在，有些铺面上的各式各样发着光的灯芯草已经挂上去了。天色稍稍暗下来，招牌上自动就显出点点荧光。虽是偏僻的地方，青石板路却是十分规整，亦是人流如织。颜七点了一碗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汤，都不顾上喝，光看来来往往的人，啊不，魔了。

这感觉十分新奇。因为她预想中的魔界，虽不至于青面獠牙那般狰狞，总归有些可怖之形，事实上是她狭隘了，这里更像是另一个异域风情的人界。魔族和妖族在审美上很相似，更喜欢展示自己的高大，强壮或是美貌。服饰更加华丽奔放且富有创造性。比如她现在已经在街上看到不下十几个露肤的妖娆美人了。可能真是种族天赋，那胸，那腰，那腿，别说男人了。她看着都舍不得移开眼。

颜七一面瞧着街面上的热闹，一面舀了汤来喝，没留神一口汤送嘴里哗啦一下吐出来，一股子怪味道冲鼻而起。颜七皱着脸用帕子擦着嘴巴，肚子里却是愈发空响乱叫——要不还是等回魔宫再吃吧？

“五十年份的上品仙灵草贱卖了啊，买够三包送特质虎骨粉一包，正宗玉斑虎虎骨啊，吃啥补啥，腿软腰酸小孩儿尿炕都能治哈——”

颜七缓缓扭过头，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没等她找出发生这人，伴随着“刺啦”一声，熟悉的香味传过来，勾起记忆中的味道：“深海大鱿鱼！纯正深海大鱿鱼！今日特惠买两只触手送香煎鱿鱼串啦！还有来自深海藻泥做的护毛膏，不顺滑现场剁手赔钱了啊！”

......

这熟悉的叫卖方法，这顾头不顾腚的兜售方式，颜七的脖子循着声音一格儿一格儿的转过去，正好远处那人正好看过来，双方都是一愣。

“虎哥！”

“颜七！”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虎三虎目含泪，蒲扇一般的大掌差点把颜七拍进地里。

“我还以为我跟老尤我俩不好混，没想到你更不容易。”虎三啧啧称奇：“都扮上女人啦！”

颜七：......

半刻钟后。

颜七左手虾皮鱼肉馄饨汤，右手香煎鱿鱼串，桌上是芝麻酥饼，搀着层薄薄的肉馅儿正好提味儿，还另有一碟子店家送的糖渍果子。虎三和尤八爪坐在一旁，仗义的拍胸脯：“敞开了吃，不够咱再要！”

颜七顾不上回嘴，趁着热烫将最火一口汤汁儿喝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饭吃的真是痛快！

方才虎三不由分说就要带着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坐下了。位置在几条小道中间。其中曲折十分刁钻难寻。怪不得她没看见。八爪生意也不做了，俩人就这么眼巴巴的瞧着她。话说这种异乡之地遇到熟人，且眼看着人家甚至还不如自己混的好的那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彻底把他俩点着了。

“话说回来，你俩怎么一起过来了？”颜七擦擦嘴：“八爪就算了。虎哥不是陪着嫂子去妖族传承之地找族老了么？怎么又到魔界来？”

“这不是没法子么！”虎三有些尴尬：“是回妖族了，就我跟你嫂子吧，咳，路上闹点不愉快，这婆娘挠我一脸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就把小的留给我了，崽子弱的很，啥都得一点点喂。我都想不起来虎十二他们是咋个长大的了，为了抢食而天天打架，结果这个得亏就他一个，不然他谁都抢不过！”说起这话虎三满肚皮的愁：“我这带着崽子也不好意思回去。回头人问我花色不一样我咋个说嘛，就一个人带着崽儿来这儿了。”

颜七听了半天，简直是目瞪口呆，合着这俩千辛万苦来这儿，到现在还是“黑户”呢？

“你不知道带我们绕路偷偷潜过来的那个掮客有多黑心，”尤八爪对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简直痛心疾首：“触手都剁没了，费了老大功夫才重新长出来。要不是我辛苦带来的海藻泥没销路，我才舍不得剁手呢！”

颜七含着嘴里的鱿鱼串，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啊呀，凉了不好吃了！”尤八爪催她：“够不够，不够还有！”

颜七看着八爪胖乎乎的圆脑袋上的蓝色图腾，好奇道：“这是什么新功法还是......”

“你说这个？”虎三指着脖子上明显的黑色图案：“粘上的，不然咋个装魔族。好使的很，哎你要不要，我从一个货商手里弄了不少。”

颜七忙不迭拒了。

“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