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后主 第11章 第 11 章

拜月节之前，答应银郅的那批芨芨草液总算做出来了。

“您这派个士兵来就成了，哪能劳烦思明大人亲自来呢！”

颜七客气的不得了，对着思明客气极了。她可是见过这家伙眼都不眨一下杀人的样子，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是个狠角色。

颜七口中的思明大人没理她，自顾自的打量着进宝堂的陈设。阿凤端着晾好的草药从后院出来，颜七忙跟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回里面去。思明见状挑了挑眉：“他也是你们进宝堂的伙计？”

颜七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老鹰护小鸡状对思明喊：“这可是我们老板的侄儿！”

........思明瞥着被颜七护在身后清瘦但是明显高她许多的阿凤，明显被噎了一下。阿凤却并不惧他，清亮的眸子看着思明一举一动，明显的防备之意。

老安腰间挂着打好的酒葫芦，醉醺醺的晃回来：“咦，有客人？”

思明看着鼻头通红的老安，再看看颜七背后俊美的青年，这两人从头到脚连一根儿头发丝儿都没半分相像的地方。嗤笑着移开眼。颜七忙催促着阿凤回后院去。也不知道阿凤是怎么被扯到后面去。颜七谆谆教诲般的叮嘱：“他来的时候你可尽量别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人。外一被....咳，总之，别出来。”

阿凤往前面往了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颜七舒了口气，安抚的想要拍拍颜七的肩膀，呃，有点困难。就顺势拍了拍他的胳膊，阿凤柔顺滑亮的发丝触手生凉，丝缎一般。

颜七羡慕的啧了一声。她的头发就不行，干枯毛躁，得亏是道士一样挽着，这是她仅会的一样了。索性也看不出来。不过也奇怪，小黑鸟不应该是秃的么？

大约是颜七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很想一瞧究竟，阿凤红着脸下意识结结巴巴道：“绒羽.....都长出来了。”

“......哦”

颜七干笑一声，她刚才一定比思明更像变态。

没错。这是小镇上的传言。银郅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干将思明不近女色。很有些生冷不忌的样子。没办法，颜七不得不防着些。不然人家人多势众，阿凤这样子明显就是招祸。

“还有，那什么，你别买凉糕了，肉脯也不许买。”颜七轻咳一声：“那都是你自己干活儿挣的，你自己攒着花。咱们铺子里没那多规矩。”

这段时间颜七几乎没有花钱的机会。大约是因为相处过，还是颜七在阿凤还是小黑鸟的时候，把人家当盆栽碎碎念个不停。口无遮拦什么都说，比如等有钱了小镇上最贵的凉糕吃一份倒一份之类的。

阿凤自从发现可以和碧青一样接外面一些活儿干挣外快的时候，颜七的屋子里从没断过零食。有时候是凉糕，有时候是三色酥和冰酪，有时候是张家的卤味何家的烧鸡。总之，每日变着花样给颜七买新鲜吃食。铺子里又极有眼色，颜七和碧青眼中看不到的琐碎活计他都能注意到，因而来的最晚，却是老安心中最得意的第一人。对颜七，横挑鼻子竖挑眼，简直和碧青是一对逆子。

再看阿凤，啧，那就是心肝肉一般，要不是阿凤不喝酒，他那酒都能给这认下来的便宜侄子分一半！颜七得了金贝和炎石，心里的高兴劲儿上来，又想赶快打发这不好惹的人，就颠儿颠儿的亲自给思明装了一大包进宝堂的特产百用虎皮膏药。在后者无可无不可的眼神下，客客气气送人出门。

呼........若非不得已，她半点都不想跟军中的人打交道。

颜七把目光投向后院里晾晒的草药，心情大好。老安慢悠悠的拧着他的酒葫芦：“去卖草药？”

“嗯！碧青说换了钱，大家都添两件皮毛衣裳。不然冬天太冷了！”颜七托着下巴：“本来我是要跟灵草铺子打听能治碧青断尾伤的那味药，碧青说不治了。反正也不影响。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老安半晌没吭声，要是其他灵草还能想想法子，偏偏是魔界的灵草。

“不是因为灵草难得，而是能够重塑骨肉的灵草难得。”老安叹了口气：“行了，你别操那么多心。过几日过节，镇上人多事多，怕是不太平，也别跑着瞎打听了。正经买些好酒好菜，添置东西，你们乐一乐。年轻人，该多些朝气，别把日子过的跟我这老头子似的。还有阿凤，”

老安似笑非笑的斜了颜七一眼：“你那别扭差不多得了。阿凤一来，你那骨头是愈发懒了，那小子也是好脾气，我要是正经收这一个省心徒弟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偏人家半点口风不透，就安心当个伙计这么照顾你，你出门不耐烦人家跟着，该到点儿了不见你回来，一趟趟的出来瞧，简直跟隔壁没断奶的老虎崽子似的.......”

“小虎崽儿可比他有趣多了。至少知根打底。”

颜七嘟囔。她那点别扭早就没了。不过大约是年纪越大越是心硬。她愿意毫无保留的救助小黑鸟，却并不怎么情愿和阿凤产生什么交集。他不属于小镇。

这点老安和颜七心里都晓得。

“还是年轻啊.....”老安叹了一声：“你以为我看见你那时候，你就像是能安稳在这镇上当一辈子药铺伙计的人？”

“我怎么不是！”颜七梗着脖子噎人：“有吃有花有小虎崽子时不时摸一摸，这日子不能再好了！”

就是缺钱。但你要说过的窘迫，那倒是不至于。

“我自然是安心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的。”

这是真心话。但颜七有些恼的点，并不是老安不信她，而是老安信她。她从不觉得老安是弱者或者愚昧之人。可老安的眼神和动作无不像是前世那些觉得她的话太过稚气的大人。

他们信她，却觉得她天真。

但她真的觉得这样岁月静好，偶有一笔小钱可以花一花的日子，真的就是她喜欢的。她脑子里好像很抗拒去想过去，如今便算是神仙日子，还有什么求的？

但阿凤不一样。即便是做着最普通的事情，也不难看出，他的一举一动受过良好的教养，他不是这镇上的人。

既然不属于这里，又何必徒生牵绊？

“年纪不大，心思倒是重。”老安觉得平时挺灵透的人在这点很是倔强：“朋友，师长，亲眷，总有走散的一天，众生茫茫，到头来仍旧是一人。但你就敢说，哪怕是他们陪你走过的一段的路程，都是没有必要的么？”

颜七没吭声，老安拍了拍她肩膀：“守好家，碧青的事情不必去想了。我要出门一趟，”老安有些忧虑的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轻叹一声：“行了，你爱怎样怎样吧，又不拘着你，虎三上次来赔罪，私下和我说了，他们家小虎崽子快生了，到时候给你抱来一只。”

老安出去的背影有些佝偻。颜七眼睛发热，抿着嘴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掌心。依稀还能想起来当初那只小老虎崽子暖呼呼的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虎三那时候来要人，自己发了疯一样，大有他们家母老虎来了也要誓死一战不撒手的意思。她看着崽子伸出粉嫩的舌头慵懒的舔了舔自己湿润的鼻尖。只觉得心中空的的一大块东西全部都补足了。

跟在山上看到虎十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是同一只虎，同样也喜欢，同样也想摸一摸，捋一把。但是不一样。颜七闭了闭眼，那个时候，自己状态，何止是魔怔，简直是癫狂。

颜七甩了甩头，刻意提高了声调：“阿凤，咱们出去卖药草！”

灵草铺子带着水晶石墨刻眼镜儿的老掌柜枯皱的如风干的橘皮。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用拖的长长的声调慢悠悠道：“金贝一百二十一枚，银珠六百枚。”

颜七在心里默默数了数，比碧青告诉自己预估的价格还要高些。灵草......涨价了？

这倒算不上好消息。

“若是有山上发现的珍贵灵草，我这铺子照常收的，跟老安多少年交情了，价钱绝对公道。”

“石叔，那你这意思，不单要收，还要多收灵草了？”

掌柜慢慢掀起眼皮：“没法子，外面货供不上，如今苍渊和离国都在备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彻底撕开脸打了。药材自然涨价不少。”

从灵草铺子里出来，颜七回头看了看她身后的招牌。这是小镇上唯一一家收灵草和各种材料的铺子。难怪老安让她不要再打听消息了。魔界丢失重宝，全界戒严，连中州城都有魔兵驻守，就是想其他法子求药也是不成了。

颜七自己想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阿凤一直关注着自己，前面驼铃声响，后面接连几辆摇摇晃晃的马车迎面驶来，阿凤眼疾手快的将颜七拉到一边。正要问她有没有伤到那里，眼神蓦然一正，警觉的望着擦身而过的马车，阿凤神色凝重的皱了皱眉，不是恶灵？

可是方才有一瞬，他觉察出比恶灵更邪恶肮脏的力量。却又消失不见了。

“阿嚏！”

颜七抽了抽鼻子，嘟囔：“什么香粉儿味儿这么重。”转头看阿凤眼睛里的疑惑，后者很快回神，关切的打量着颜七身上有无受伤。

“没事，就是没留神绊了一下。”颜七豪气的拍了拍荷包：“走，带你买好吃的！”

张家的风腌酱鸡那是多少年的手艺了。颜七毫不客气的要了好几只，又要了几块牛肉，让店家细细切了，用荷叶包好。老安走之前说怕是这几日大约会有大雨，别到时候再做不成生意，干脆多买些，也省得花朵做饭辛苦。回头熬点白粥就着清口酱菜就行了。

就这么一条街走过去，没一会儿阿凤手上抱着提着就满满当当，颜七自己两个胳膊也没闲着，左手酥饼点心，右手蜜饯果脯，一路招摇着直接从后门进了院子。

绿油油的菜圃生气勃勃，长的十分喜人。院子里静悄悄的，花朵从后院的屋子里探出脑袋，又飞快缩回去了。颜七先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了，她做事想来不慎细致，喝个水也是一样，大咧咧的，正待用袖子擦，一方折的十分方正的帕子递了过来。阿凤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颜七灿然一笑：“谢了！”

她把点心分出一包，放在后院窗户旁。对着阿凤不解的目光，颜七笑笑：“她怕生，平时能不出来就不出来，没事，等咱们走了她就出来了。这会儿正歇晌呢。”

颜七躺在躺椅上，捻一片姜糖片嚼着，看着碧蓝瓦亮的天啧啧出奇：“这样好的日头，怎么会下雨呢？”

阿凤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声道：“有水汽的，大约雨势不小。”

“老安也是，早不出远门晚不出远门，偏生在这时候。听他那语气，怕是下起来没完没了。算了，回头跟碧青说真是下的大了就关了铺子，咱们找尤八爪打叶子牌去。”颜七随口道，再一看阿凤神色凝重，算不上轻松。

“怎么了？方才就觉得你怪怪的。”

“镇子上空，有恶兆。”

颜七瞪眼看着阳光普照的院子，阿凤眼中的认真不是假的，但她是人族啊人族，又没有开天眼。比不得他们可以未卜先知。当下泄气：“是么，我还想晒被子呢。话说回来，你呢，你又是什么？”

颜七的话让人猝不及防。阿凤沉默半晌，欲言又止。他究竟是谁？没有了诸多光环，没有了绚烂辉煌的羽翅，取而代之的巨大的遮蔽天日，代表着不详的恶凤之相，受尽驱逐。

“阿凤，我是阿凤。”

颜七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想起的却是当初她跟老安说的话。

颜七 ，不管她之前是谁，以后，她就是进宝堂的颜七了。

“我改主意了，既然要变天，正好吃锅子，就是准备东西麻烦点。”颜七看着阿凤慢慢亮起来的双眸：“那个，你要不要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