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一边上台阶,一边左顾右盼,全然没有发现这条路上除了摊贩只有她一个人。
两边的铺面上都摆满了褐色的小木牌。木牌外形、大小都一样,上面刻了不同的字。
摊子虽然多,顾客却很少,只零星几个摊位前有顾客,但都背对着姜澜,看不清表情和动作。
小贩们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客人少而受到影响,邻摊位的歪着脑袋聊天,也不上前推销自己的商品。
姜澜一级一级地走上去,注意力全在两侧的摊位上。但如果这时她回头,就会发现身后的小贩们已经收起来笑容,森冷的视线全部汇聚在她身上,只嘴巴依旧动个不停,发出聊天的声音。
走到一半,姜澜靠近了左侧的一家铺面。
铺面上也是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褐色的小木牌,这次距离比较近,她看清了木牌上雕刻的花纹。
看起来像是一种文字,但姜澜不认识。现在有很多商贩为了吸引顾客,在商品上雕刻一些其他民族的文字,和衣服上印英文字母差不多一个意思。她没有多想,打算随便拿一个。
小贩看着姜澜伸手,嘴角忍不住咧到鹳骨了,但就在她的手指距离小木牌不到一厘米时,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横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姜澜的手腕。
姜澜抬头,看到了手的主人,是个青年男子。
姜澜最先注意到的是青年的眼睛,她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词:清冽。
青年的眼睛像一汪泉水,清澈见底。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不是个坏人。这是她脑海里出现的第二句话。
青年穿着非常简单,只一件纯白的长袖T恤和运动长裤,皮肤不算多白皙,但比姜澜见过的大多数男生要白一点。
他的右手紧紧抓住姜澜的手腕,然后向上发力。
姜澜吃痛,顺着他的力道把手收回来,正要开口斥责,青年给了她一个非常严厉的眼神,吓得她立刻把话憋了回去。然后青年放缓了神色,伸出另一只手,把食指在自己嘴唇上点了一下,示意不要说话。
姜澜被他的气势骇住了,乖乖点了点头,少年便松开了钳制着姜澜的手,转身面向铺面。
小贩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两侧嘴角高高勾起,虽然是个笑容,但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姜澜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微微转头,看到四周的小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停止了交流,脸上凝固着一样阴测测的笑容,注视着他们俩。
姜澜打了个寒颤,思维终于回归了,一股寒意和恐惧涌上心头,直觉告诉她当下的情况是不正常的,青年的出现似乎打破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打破。直觉也告诉她,这时候应该乖乖闭嘴不动。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脚尖却向右侧移了移,不动声色地朝青年靠近了几分。
青年微微蹙眉,仔细地扫视了一遍铺面上的木牌后,眉头便舒展了。他伸手指了指铺面最边角的一块木牌。
姜澜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这块木牌上面没有刻字。
小贩的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也只能把那块空白的木牌拿起来,递到这二人面前,青年很小心地捏住顶端的红丝带,然后从小贩手里抽出木牌,没有碰到他的手。
少年拿过木牌,将它翻过来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朝小庙扬了扬下巴示意姜澜跟他进去,然后也不等她做反应,抬起脚就往前走。
姜澜一刻也不敢停留,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他们很快走到了小庙前,青年在门口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型遮住了姜澜的视线,虽然好奇,但她也不敢探头看,更不敢绕到青年前面。
青年扫视了一下庙内环境,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姜澜紧随其后,进庙时她习惯性地高抬脚,落下时却一个踉跄,这才注意到居然没有门槛。
大门建成了庙的样子,但进去后发现,这只是个小小的院子。
里面没有殿宇建筑,只院子正中有颗大柳树。树干有五个人粗,繁茂的枝叶像一把大伞,覆盖了小院一大半的空间。柳枝上挂了很多小木牌,和院外摊位上摆的木牌一摸一样。
姜澜旅游时去过不少寺庙,里面也有这种挂请愿牌的树。微风吹过时,牌子上的红绸随风飘扬,好像人们心中美好的愿望也随着微风飞到天上,被神佛聆听。
但这个小院子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一片死寂。柳枝密密麻麻地下垂,上缀满木牌,远远看过去,柳树的树冠像一个女人的头颅,下垂的柳枝则是她的头发。女人的脖子被埋进土里,披头散发,哀怨四溢。
这下就傻子都知道,他们应该是误入了非人生活的境界了。类似“鬼市”、“异界”。
姜澜缩了缩脖子,内心本能的排斥靠近柳树。她甚至动了原路返回的念头,随即回了下头。
“嘶!”姜澜刚要发出惊叫,一只手横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僵硬地挪动眼珠,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青年。
青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两人看向大门。
之前在台阶上的那群小商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小庙门口。
这群“人”僵硬地堵住了庙门,一个个脸色阴沉,眼神怨毒,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也难怪姜澜看到这幅场景差点叫出声了。
青年等她的表情稍微缓和些,便松开了手。
姜澜忙自己捂住了嘴,生怕一不小心再发出声音来。
青年看了看门口的“人”,又看了看身后的大柳树,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拿着木牌朝柳树方向走了两步,这时发现门口“人”的眼神不对。
他们似乎对青年不感兴趣,全死盯着姜澜。
青年看着手里的木牌沉思片刻,把木牌交到了姜澜手里,并朝柳树方向指了下,示意她过去。
姜澜瞪大了双眼,然后捂着嘴一个劲儿的摇头。
青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指指手上的木牌,再指指柳树。
这是让她把小木牌系在树枝上?
姜澜满脸为难,仍旧摇头。
青年也不催促,只举起木牌看着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青年不急不躁,但姜澜有点绷不住了,她用余光瞄了眼门口,那群“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从庙门出去原路返回的话,这些“人”应该是不会给她让路的吧......
姜澜感到浑身发麻,再看看青年,对方依旧在等她接过木牌。
看来她今天非得把这个木牌系上去了!
姜澜一咬牙,接了过来,但正要往大柳树方向走时,青年却又拦住了她。
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挂了?
姜澜用眼神询问,但青年没有看她,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扁长的长方形玉条,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把直尺,不过比直尺要窄一些,尺身雕满了花纹。
她被“尺子”白皙细腻的色泽吸引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它和尺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略圆润的一端钻了个孔,另一端则成锋利的锥形。
接着,让姜澜更惊奇的事发生了:只见青年握着“尺子”往下一甩,尺身迅速拉长变宽,变成了一把......这是什么?一把玉剑?但是......好像也有点像刀?
青年一手持“剑”,一手拦在姜澜身后,示意她可以去挂木牌了。
姜澜还在傻傻地看着青年手里的剑,直到对方轻推了她一把,才反应过来,捏着木牌转身往柳树走去。
目前她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明白。而身边唯一看起来不那么诡异,像正常人的就是这个青年。
还是按照他的指示做吧。
青年侧身站在她身后,这个角度余光可以同时看到门口和柳树。
随着姜澜距离柳树越来越近,他注意到,门口那群“人”的表情开始逐渐变化,从怨毒渐渐变成了微笑。
而另一边,姜澜已经站在了距离她最近的一根柳枝前,探身把木牌往上系。系绳子时她只用拇指和食指,其他手指缩起来,尽量不要碰到柳枝。
木牌被系到树上的瞬间,青年握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时刻准备进攻。但紧接着,他就看到,门口那群“人”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一副沮丧失望的样子。那个“卖”给他们木牌的小贩表情变化尤其大,撅起的嘴甚至都能挂油瓶了。
绳子很快绑好,姜澜迅速抽回手,然后退到青年身边。她自然也注意到了门口“人”群的变化。
这是不高兴?
但看起来表情没之前那么可怕了啊。
这算好还是不好?
姜澜眨眨眼看着青年,对方做了个口型,很简单,是:闭眼。
姜澜眼皮跳了一下,短暂的犹豫后还是乖乖听话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眼皮被冰冷的硬物轻轻扫过。
嗯?
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眼皮仿佛被胶水粘上,怎么都睁不开了!心中一阵恐惧,她挥舞双手想抓住青年,对方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姜澜喘了几口气,但还没完全平复下来,青年已经握着手腕,牵引她往前走了。
根据感觉,应该是庙门的方向。
一、二、三、四......
她在心里默默数步子,数到十的时候,她的脚踢到了一块硬物,是门槛!
进来时明明没有的呀?
青年的脚步放缓了些,似乎在等她。
姜澜立刻想到了门口站着的那群“人”,她的头皮再次发麻了起来。但青年往前拽了拽她的手腕催促。
姜澜心一横,高高地抬脚迈过去,再收回另一只脚。
落地还没完全站稳,手腕的力道再次传来,她被青年拽着继续往前走。好在身体两侧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姜澜很想睁开眼睛看看,门口那群“人”是不是还在。这时候不得不佩服青年的先见之明了,任她怎么好奇,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对方牵引着她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姜澜在心里粗略估计着距离,突然手腕上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姜澜忙伸手前抓,但什么都没抓到。
心里正茫然无措,突然头顶传来鸟类的清啼,然后一只手“啪”地搭在她肩膀上,姜澜感觉眼皮一松,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