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鹤自魔界结界处离开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位紫衣女子和一位身着盈柳色衣衫的女子便出现在魔界结界处。这两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魔界护法--绛风和炫雨。
炫雨正向绛风不满的嘀咕:“真不知道咱们家小祖宗是怎么想的,不过区区一个领主叛乱,还要咱们两人去收拾,我道那小子多厉害呢......”
绛风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往处理这种事,她们二人去一人便足以应付。那日魇杀下令让两人一同执行任务,她们都以为那领主本事了得,到了方知虽是厉害了些,不过也不至于需要她们两人前来。
尽管绛风也未猜透魔尊心思,却还是劝诫炫雨:“尊主既然这般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咱们只管做好手头的事便好,其它勿需妄自揣测。”
“也是吧。咱们小祖宗的心思又岂是我们猜得准的。”话讫,炫雨深叹一口气,有些感伤:“要是凤娘还在就好了......”倏然掩口,惴惴看向脚步乍滞的绛风。
绛风艳然的眸子倏然黯淡,不过也只是那一瞬的失神,她没有责怪炫雨,却也不再言语。
炫雨唇线紧抿,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也含了淡淡忧伤。她再次轻叹一口气,却是结印开启结界。两人甫一进入,绛风便察觉到一丝异样。于是止步,眼中寒芒顿生。
炫雨疑惑:“绛风,怎么了?”
“有外界的气息。”
“什么?我怎么没察觉到。”说着,炫雨巡目四顾,还是并未发觉异常,但是她相信绛风的直觉:“是谁这样能耐,闯进魔界竟未惊动警鸣?”
绛风捏了灵咒巡视四周,面色有些凝重:“我确定有人进了魔界,而且只有一人,只是此人掩了气息,我一时还未探出此人身份。”
“看来这人修为不低啊!只是他这般小心闯入冥界,目的为何?”炫雨疑惑。
绛风略略沉思后,突然眸中寒芒一凛:“走!”话讫,人已御风而行。
炫雨一脸懵然:“绛风,去哪儿?”可早已不见了绛风踪影,炫雨樱唇一嘟,一边埋怨绛风不等她一边追了过去。
绛风化为本元,来到濯幽宫后宫,正门处有四名魔兵守卫。
因为此次执行任务,绛风和炫雨都离开大挪宫,绛风便嘱咐素儿小心伺候尊主起居。
前几日与素儿通信时,得知尊主带回一位姑娘安置在濯幽宫后宫。以素儿的身份自是不可能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只知道叫做“凤依依”。以绛风对魇杀的的了解,他断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位姑娘到大挪宫。又联系那日魇杀提及魔茧的话,绛风猜测这位姑娘定与魔茧脱不了干系......而且这位姑娘姓“凤”,这个姓氏对绛风着实有些敏感,只是那时,她并未多想......
可当她看到窗页上被烛光映出的侧影时,心跳骤然停滞:凤娘......
心念起,本元已自门缝中飘入房内。
此刻凤依依正与素儿闲聊,忽然发觉烛光摇曳,抬眸便见一位紫衣美人婷婷而立房中。只是这位明艳动人的美人美目中竟含了让她这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看了都心下一疼的思念......
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她是认识我吗?
正在凤依依不明所以时,素儿已然下跪行礼:“素儿拜见风护法!”
风护法......
提起风护法,凤依依倒记起那日闲聊时提及是不是素儿一直在照顾魇杀起居的事,这才晓得魇杀一直是魔界两位护法绛风和炫雨伺候的。素儿是绛风的侍婢,只在绛风和炫雨都不在大挪宫时才来濯幽宫伺候。
莫非她便是素儿提及的绛风......可是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出现在我房内?
未及凤依依开口询问,一道绿影倏然而至,停在了绛风身边,凤依依禁不住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这门难不成是摆设吗?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走正门......
那绿影自然是炫雨。
炫雨甫一站定,便有些生气的埋怨绛风:“绛风,你怎么来这儿了,害我好追......”却不见绛风回答。
顺着绛风失神的视线看去,炫雨着实吓了一跳:“凤娘,你......你没死......”
话音未落,人已将凤依依一把抱住,紧紧的抱住,声音激动的哽咽:“原来你真的没死,太好了,我可想死你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寻你,却怎样也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你已经......你为什么从来不联系我们......”
她抱得太紧,紧的凤依依有些透不过气,好不容易挣开她的怀抱,却看到面前这位绿衣美人一脸的泪光。
未及凤依依解释自己的身份,绛风长袖一拂,跪在一边的素儿倏然而倒,不省人事。
凤依依吓了一跳,冲过去扶起素儿,一脸焦急地喊“素儿”的名字。
“她没事,有些事,她不方便知道。”绛风冷然开口,眸光冷凛的盯向凤依依:“你不是凤娘,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哭得激动的炫雨被绛风这句话击得哭声戛然而止。她仔细端详起面前这位酷似凤娘的姑娘,这样仔细瞧来,不论是身量、还是眼神儿似乎都与凤娘不太一样:“你是谁?为何冒充凤娘?”
炫雨幻剑瞬出,直直指向片刻前还紧紧拥抱的姑娘,那眼神儿哪还有半分片刻前的惹人心疼,有的只是浓浓的肃煞之气。
凤依依很是无语,好像一直都是她们在自说自话,自己根本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你们口中的凤娘是魔界曾经的隐护法,那我便是她的女儿--凤依依。”凤依依的音量并不大,但却字字如惊雷般炸在绛风和炫雨心头。
炫雨幻剑顿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这个酷似凤娘的小姑娘:“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你是凤娘的女儿......”
炫雨还在震惊中,绛风却倏然出手探向凤依依灵脉,把凤依依个好吓......
从凤依依灵脉中不难探出凤尾花的本元,那本元对绛风太过熟悉,绝对是凤娘的本元,错不了。而且这张脸绝非灵术所造:她果然是凤娘的女儿......难怪尊主会要我和炫雨去处理叛乱,原来他竟抓了凤娘的女儿......却又派了素儿服侍,他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我们知道这些?
“你母亲呢?”绛风美眸难掩激动。
凤依依神情黯然:“娘亲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
“什么?去世?”炫雨惊呼出声,绛风身子禁不住颤了颤,险些站不稳:两百年了,她一直心存幻想,希望凤娘还活着,如今她好不容易知晓好姐妹的消息,还未及欢喜,却又听到这般噩耗,虽然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但真正听到时,还是受不住......
“她......她是因何过世?”绛风难掩眸中悲伤。
“爹爹说,我出生时染了风邪,娘亲是为救我而去世的。”凤依依说这话,心里的愧疚多于悲伤,如若不是自己的降生,娘亲就不会去世,爹爹有娘亲的陪伴,一定会更开心一些......
“风邪......”绛风和炫雨相视而看,眸中藏了只有两人才懂的深意。
“依依,可否让我为你看看脉象?”绛风走近凤依依。
凤依依虽不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但看到她们提及娘亲时的悲伤和思念,想来也无恶意,于是应声:“好!”便抬了右手。
绛风只探了片刻功夫便收手,面上无甚波澜,却是问凤依依:“依依,你父亲可是莫亦楼?”
凤依依点头应声:“是!”
她的父亲果然是莫亦楼,可是这孩子却从了“凤”姓,莫亦楼对凤娘当真是情深意重......绛风很是欣慰,转瞬间似又记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甚为严肃的问凤依依:“依依,可是尊主带你回的大挪宫?”
凤依依应声。
“你与尊主相识已久?”
提起与魇杀的相识,凤依依不禁面露羞色。
绛风却是美眸轻颤,轻轻拉了凤依依的手,温和而语:“依依,我们两人与你娘亲自小一起长大,情同亲姐妹,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寻你娘亲的消息,却始终无果。今日看来,你父亲怕是也不曾与你提及我们二人。”
莫亦楼确实从未与凤依依提及绛风和炫雨,他希望凤依依一辈子都不会与魔界扯上关系......
“依依,你父亲的事,我们已经知晓,很抱歉,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你们在那个地方,所以没能救得了你父亲。”
“风护法言重了,父亲的事太过突然,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们。”
“依依,你父亲将你保护的很好,以后,就由我与你炫雨姨娘来护你。只要我们两人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日,定护你一日周全。依依,相信我们。”绛风美丽的大眼睛里只有真挚。
炫雨忍住满目晶莹,再次紧紧抱住凤依依:“凤娘的女儿便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让你出事。”
凤依依虽不明了她们两人与娘亲昔日情意的真假,但今时今日,有魇杀在,她们没有理由蒙骗她,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从绛风和炫雨的话里,凤依依莫名感到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可这里是魔界,这里有魇杀,难道仙道门果真要因为自己与魔界开战吗?
如是想着,凤依依不为自己,却开始担心魇杀的处境,她不愿魇杀因为她而犯难。待有了寒殇消息,自己或许真的该离开了......
想到离开,凤依依只觉万分不愿,她不愿与魇杀分离,可她现在的处境又岂能由着自己任性而连累魇杀......
守门的侍卫看到绛风和炫雨自凤依依房中走出,显然大吃一惊,忙行礼问安。
绛风轻“嗯”一声算是回应,便与炫雨一路无话的出了濯幽宫。
炫雨憋了一路,刚想说话,却是抬眸便看到了一袭玄衣,仰首望月的魇杀。
今夜十四,月亮虽不甚圆满,但却十分的明亮,那如碎银般的月光就那样肆无忌惮的笼在魔尊身上,以至于让绛风和炫雨清晰地看到了魔尊英俊清冷面上的落寞与忧伤......
绛风和炫雨心里咯噔一声:很明显,魇杀已知道她们二人见了凤依依,或许连她们的谈话都已一清二楚。
绛风心里苦笑:我早该想到的,在魔界哪里有什么事能逃得过魔尊的耳目......
想着,她与炫雨相视一看,便已双双跪下磕头请求:“请尊主放过依依!”
魔尊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仍在静静盯着看似近在眼前实又远在天边的这轮明月,声音也还是一贯的清冷:“理由?”
绛风眸含忧伤地望着面前这位高高在上却孑然孤寂的魔界尊主:“你还恨着凤娘!”
这不是问句,而是真真切切的肯定。所以,魇杀漂亮的眼睫轻轻动了动:“恨?我不该恨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稳,就似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但绛风还是听出了他的愤怒,就似沉寂已久的活火山,表面平静,内力熔浆却早已炽烈翻滚,蓄势喷薄......
“凤娘她是逼不得已才......”
“逼不得已?这便是她可以背叛我的借口?”魇杀语声淡淡地打断炫雨的话,急得炫雨脱口而出:“背叛?凤娘她从来就不属于魔界,谈何背叛......”
“炫雨,住口!”绛风喝住炫雨,抬眸平静看向一脸淡漠的魔尊:“尊主,凤娘没有出卖过你,她对你,只是抛弃,没有背叛......”
“抛弃?哈哈......”魔尊面上在笑,紫眸中却早已是恨意昭然,“绛风,她曾承诺过我,没有父尊的命令绝不弃我,可她却为了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弃了我,这难道不是背叛......”魇杀难得解释,眸中的恨意已漫延至面上,本就没有多少血气的脸色更是苍白,额上的紫色骷髅也愈发狰狞。
绛风却是释然而笑:“你总算说出来了,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说出你的委屈。”
魔尊一怔,握紧的拳头却是略略而松,面上的恨意龟裂出一丝丝孤寂:“绛风,你真是有本事......”
话音未落,只闻一声风起,绛风已被魔尊扼住了脖颈,那般用力,扼得绛风根本喘不上气。
“绛风,你不会以为本座舍不得杀你吧?”魔尊一脸狠戾,语气却是淡淡。
炫雨大惊失色,提手便已扣住魇杀那青筋暴起的手臂,绛风厉声喝住她:“炫雨,不得无礼!”
“绛风......”炫雨也知一时情急冒犯了,虽收手却仍焦急万分。
绛风却毫无惧色,她反倒觉得此刻一脸狠戾的魔尊甚是可怜:“魇杀,你在害怕,害怕自己爱上依依,爱上那个曾经抛弃你的女人的女儿......”
“闭嘴!”手下猛得用力,绛风差点儿便被他拧断脖颈。
炫雨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霍然出手,使力抓住那只因暴怒而略略发颤的手臂。
魇杀眸光一紧,扬手一甩,便将绛风和炫雨都甩了出去,砰然坠地,虽是被劲力撞得一阵眩晕,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炫雨扶起绛风,看着她颈上鲜红狰狞的指印,心疼得只想甩魇杀两个大嘴巴子:“绛风,你还好吗?”
绛风抚住脖颈,略略喘气,轻轻摇头:“无碍!”便看向面前一脸痛楚的魔尊。
向来沉稳的魔尊终于不愿控制自己的表情。
绛风说得都对,他怕自己爱上那个有着跟自己恨了二百多年的女人八分相像的姑娘......
他怎么能爱上她?他本来只是做戏,将那个天真傻气的小丫头一步步带回魔界,在时机成熟时,把她送到魔茧面前,饲了魔茧,他便能得到魔茧至高无上的魔力,他便能杀了渺胤,灭了仙道门,杀上仙界,成为唯一的六界之主......
可是在魔茧感应到凤依依的所在,一遍遍召唤那丫头时,他竟犹豫了,在魔茧的一声声“依依”的呼唤中,冷情自恃的魔尊脑中浮现的却是他与凤依依自相识到如今的一幕幕,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一切的一切竟让他有了不舍......
他拼命告诫自己凤依依不过是一枚棋子,何况她还是那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的女儿,她本就该死的,他怎么可以为她不舍......
为了让自己死心,他安排了凤依依看到自己杀人的场面,本以为小姑娘至此便害怕了他,对他不再亲近。对害怕自己的女人,他最是厌恶!那自己便可以心安理得的送她去死。可是,那个小丫头却只是发着抖的对自己告白,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只因为她爱他。那一刻,无所不能的魔尊突然对这个小姑娘束手无策,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发热,原来被人爱着,心会变暖......
可未及开心,他突然想到小丫头会死,她会被饲了魔茧......
当脑海中闪现凤依依被魔茧蚕食的画面时,魇杀面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反悔了,他不愿意小丫头去死了,他突然觉得身边有这个小丫头来爱自己也很是不错。至于六界至尊,他是魔尊魇杀,除了魔茧,他一定会有别的办法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不过早晚的事......
于是,魇杀调动周身灵力来抵挡魔茧对凤依依的召唤,并以元神相抗呼唤凤依依回神。
幸好,魔茧魔力还未及极盛,他才得以一次次将凤依依从噩梦深渊中拉回,并在她房外守护,直至她安睡。
却不想昨夜竟被她撞见。
也就在昨夜,他听到凤依依提及她的噩梦时,那虽已尽力掩饰却依旧心有余悸的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的样子,他竟有些心疼,心疼小姑娘的害怕......
那既然选择了让她来爱自己,就不让她害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