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殇自是明白仙道令的威力:也便是自此刻起,他与依依便成为整个仙道门追缉的对象。
仙道门的势力遍布六界八荒,从此刻起,他们会一直被追缉,直到将凤依依带回空寂山。
但是寒殇不怕,也不能怕,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凤依依落到渺胤尊者手中,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于是寒殇深深向玉箫鹤一揖:“寒某向来恩怨分明,你对我的恩,我铭记于心,将来若有用得着寒某之处,虹玉君只管说来,只要不牵连依依,寒某绝不推辞。但空寂山逼死我师父之仇,寒某也必定会报!”
玉箫鹤却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无奈:无奈这世事纷扰,无奈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从袖中取出一白色小瓷瓶抛与寒殇:“此药有助于你疗伤。”
寒殇也不矫情,收药致谢,却终是将心底疑问再次讲出:“你......你为何要帮我们?”
玉箫鹤微微一笑:“或许是莫前辈为护你们而用了‘千生护’,却自始至终未伤我空寂山一人吧。我总觉得莫前辈身上有师尊的风范,所以任性了一次......”
寒殇怔怔看着玉箫鹤,一时更是看不懂他,心里却很是感激:“若你不是空寂山门人,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玉箫鹤苦笑:“或许吧!只是可惜我是空寂山弟子。下次再见,便只有敌我相对了。”
寒殇内中一动:是啊!目下的情势,纵有万般理由,怕也无法消除他们之间的恩怨......
玉箫鹤略略沉思,斟酌开口:“恕我直言,莫姑娘身上魔气太过招摇,你们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寒殇深深看一眼怀中的凤依依,语气难得疲倦:“人生在世,好走的路并不多!”
玉箫鹤微喟道:“也是!不过莫前辈既是用这般昂贵的代价救下你们,望你们能够善待接下来的生命,勿入魔道。”
听到“勿入魔道”这句话,寒殇不禁嗤然:“‘勿入魔道’?难道魔道中便无良善之人,难道正道中便无邪恶之人?孰黑孰白,孰正孰邪,谁又能真正分得清,拎得明?”
寒殇的这番话让玉箫鹤一时哑然,他自小接受的价值观只有非黑即白,正道即正,魔道为邪。尽管他也对此产生怀疑,却从未有过寒殇这般直白的异议,他突然有些烦躁,无意与他在此争论孰正孰邪的事。
“莫前辈遗言,他相信他的女儿不会成为苍生遭荼的罪首,我相信你也是如此。言尽于此,珍重!”
话讫,玉箫鹤拱剑一揖,寒殇亦回敬一揖。玉箫鹤便作辞离去。
寒殇服下玉箫鹤送的药丸,看着怀中依然昏睡的凤依依,心中一片迷惘:“师父,你说你相信依依不会成为众生遭荼的罪首。可是我该怎样做才能护住依依,不让那一切发生......师父......”一向坚强无畏的寒殇在这一刻再次泪流满面,难得脆弱......
伴着一声悲凄的惊叫:“爹爹......”凤依依一脸惊恐的自噩梦中醒来,蓦然坐起。
寒殇被她吓了一跳,拥住全身发颤的小姑娘,轻拍她脊背,柔声安慰:“依依,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凤依依这才慢慢回神儿,眼泪早已决堤而下,她从寒殇怀中抬眸:“寒殇,爹爹呢?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话讫,人便要起身,寒殇却一把将她按回自己怀里,忍住满腔的悲伤,声音却止不住的发颤:“依依,依依,师父......师父......他......他不在了......”
“你胡说,爹爹怎么可能......爹爹最疼我了,他不会丢下我......我要去找爹爹,对,去找爹爹......”凤依依此刻早已濒临崩溃,语无伦次。她其实早已记起玉箫鹤说的话,只是不愿意相信,更不敢相信,那样疼爱她的爹爹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她......
“依依,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爹爹......”凤依依捂住耳朵便往外跑。寒殇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不顾她歇斯里底地哭喊、挣扎,紧紧抱住她,不停在她耳畔低喃:“依依,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直至凤依依哭得脱力,才将她揽了,席地而坐。待凤依依的哭声终于低了下去,只余哽咽时,寒殇才从怀中取出那颗灵珠,交与她。
凤依依有些诧异地接过灵珠,当看到其内鲜红的凤尾花时,黯淡红肿的眼睛倏然闪亮:“这是爹爹的东西,对不对?”
寒殇点头,将玉箫鹤在这里发生的事简单讲给凤依依,只是隐瞒了有关凤依依入魔的一切。
凤依依听后,心情复杂纷乱:爹爹怎么那样傻,尽管爹爹不是那赋乾的对手,可若是想脱身又岂是他们拦得住的,可是他宁可使用“千生护”也不愿伤一人性命......
见凤依依一直失神,寒殇便注灵力于灵珠,灵珠在灵力的催动下越来越闪亮,伴着倾护的再次铮鸣,倏然飘至半空,散出淡淡红光,在朦朦红光中,莫亦楼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还是那样亲切的微微笑着。倾护第一次因灵珠而铮鸣时,寒殇便感觉到了灵珠内里似乎有所隐藏。只是因为当时玉箫鹤在场,寒殇只有将铮鸣的倾护按了回去。此时看来,果然是师父留有遗言......
凤依依看着那缥缈的影像,再次失声痛哭:“爹爹......”口中喃喃着,人已不自觉上前,想要拥抱那至亲的人,却是生生扑了空:“爹爹......”凤依依泪如雨下,人却已瘫坐在地,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虚影,悲伤漫天笼下,凤依依只感觉心都已空了,只剩悲痛,漫遍四肢......
“依依......”那缥缈的虚影也似乎看到了女儿的悲伤,温言安慰:“依依,不哭,当你和寒殇看到这个梦结,爹爹已去寻你娘亲了。你们都不要伤心,人总是要死的,何况爹爹还能见到你的娘亲,算起来也是值得开心的事。只是抱歉,依依,剩下的路爹爹不能再陪你走下去。还好,你身边有寒殇......切记不必为我报仇,这条路是爹爹自己选的,与他人无关。爹爹只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
依依,让寒殇陪你去寻哈苦婆。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寒殇,抱歉,本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却不想竟让你因我们而遭难。但是,恕为师自私,依依还是要托付你照顾。辛苦你了,寒殇......”
话说到这里,影像已渐渐模糊,伴着莫亦楼的再次叮嘱:“依依,寒殇,不论怎样,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影像随着话音的缥缈终究消失,连同那朦胧红光也一并消散,惟有那骤然落地的灵珠见证了这一切的真实,也残忍的证实了莫亦楼是真的去世的事实。这并不是玉箫鹤的谎言......
凤依依再也没有自欺欺人的借口,只是紧紧将那颗灵珠按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父亲最后的慈爱。她不再歇斯里底,却是无声泪流......
这样的凤依依却更让寒殇担心,可无论寒殇怎样安慰,她依旧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被悲伤淹没......
没有人比寒殇更能体会凤依依的悲伤,当年母亲的离世,他同样悲痛欲绝,那时的他可以脆弱,可以崩溃,因为他已生无可恋。但是,现在的他不可以,他得振作,他得护住他的小姑娘......
寒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样安慰此时的凤依依,正在一筹莫展时,凤依依说话了:“寒殇,我想回栎陵山将爹爹和娘亲葬到一处......”
寒殇本该阻止的,尽管凤依依的想法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但现下时候不对。现在的寒殇灵息紊乱,根本没办法应付仙道门的人。他不怕死,但他怕护不住凤依依。可当他看到凤依依那一脸的悲伤,阻止的话怎样都说不出口,最终却是拄剑站起,尽量使身形稳当:“走!”
凤依依知道寒殇一定会陪自己去,但她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爽快,毕竟他伤得不轻,毕竟在这样危险的情形下,自己的做法明显任性......
“你身体......”
“无碍。但是,依依,若此次我们能顺利从栎陵山下来,能否答应我,振作起来,我们去寻哈苦婆。”寒殇难得的面色严正。
凤依依神情却又黯了黯:“哈苦婆?寒殇,你跟我说实话,我的病真的只是风邪吗?为何我伤了人,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
寒殇被她问住了,这些本就是一直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的,该怎样对她说呢?
见寒殇一脸纠结却不说话,凤依依却笑了,笑得很是凄凉:“不能告诉我吗?我就是一个妖怪,对不对?”
“依依,别乱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你的病真的只是风邪,只是最近因为你体内平白增了五十年的灵力修为而导致灵息紊乱,加重了病情,这才导致你伤人而不自知。”寒殇最终决定隐瞒,他跟莫亦楼心思一样,只希望凤依依一生平安喜乐。
“为何我体内会平白多了五十年灵力?”
“我不知道。依依,你仔细想想,近段时间可有谁给你渡了灵力?”
寒殇其实想到了叶子陌,但因为依依对叶子陌不一般的感情,又想起那日叶子陌救依依的情形,寒殇只觉得自己很是小人,所以根本无法开口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没有,这段时日,除了爹爹和你,我只接触过叶子陌。如果他向我渡灵力,我不可能不知道。”未曾想倒是凤依依先提及叶子陌。寒殇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如此看来,我们的对手很是厉害。他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将我们逼到无路可退。”
“也就是说,那个渡我灵力的人便是害死爹爹的罪魁祸首。”凤依依红肿的双眼中恨意昭然。
“所以,依依,我们必须尽快去寻哈苦婆,请她治好你的病,再想办法找出那个人,为师父报仇。”
“可是,爹爹这么多年都没能治好我的病,那个哈苦婆她就可以吗?”
“依依,师父既然相信哈苦婆,想来她定是有一番能耐的,而且哈苦婆擅蛊,说不准能从你身上看出那些灵力的来源。”
“真的?那个哈苦婆有那般厉害?”凤依依明眸一亮。
寒殇应声:“云疆蛊术玄妙至极,不同于寻常灵术修为,定是能看出我们所不能看到的东西。”
“好,待安葬了爹爹,我们就去寻哈苦婆,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为爹爹报仇!”凤依依找到了活下去的支撑,整个人瞬间精神很多。
寒殇很是安慰:“还有空寂山,也定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凤依依自是跟寒殇同样的心情,盈盈水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