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凤依依才抽泣着从寒殇怀中抬头:“寒殇,你身体还撑得住吗?我想去寻爹爹,我怕爹爹他......”
“我无碍,走!”说着,便拄剑起身,可是身体却不给面子,因为伤重而太过虚弱,竟是一阵踉跄,若不是凤依依及时扶住他,怕是真要跌回去。
“寒殇,你这样不行......”
“无碍,走!”寒殇有些焦躁地打断凤依依的话,一脸决绝。
凤依依却不走了,寒殇这样的身体又怎能再对敌。当初执意留下寒殇,本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家,却不想竟连累他至此。
凤依依很是惭愧:“寒殇,对不起......”
“依依,永远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你我之间,没有对不起,没有谢谢,这些不需要。”寒殇竟有些恼了,“走!”话讫,竟使力拽了凤依依的手走。
“你们要去哪儿?”蓦然传来的陌生声音令两人心下一凛。寒殇下意识已持剑护在凤依依身前,厉声一喝:“谁?”
话音刚落,便见一袭白衣紫襟紫冠的玉箫鹤跨进门来。寒殇看到他进来,本以为会看到一众空寂山弟子,却不想只有玉箫鹤一人,心下不禁松了口气。
凤依依对玉箫鹤本人没有什么印象,但对他这身空寂山的校服却是印象深刻。不待寒殇说话,她已是恨然:“我爹爹呢?你们把我爹爹怎么了?”
玉箫鹤看着面前这位红衣似火,面挟愤怒却又不失小女儿清丽的小姑娘,怎样也无法与那夜邪魅冷狷的妖女联系到一处。内中一时怅然,但他并不擅长说谎,亦不懂此事该如何委婉:“抱歉,令尊已然过世。”
“什么......”这句话无疑于晴天霹雳,重重炸在凤依依和寒殇身上、心上。
凤依依一阵趔趄,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惨白,目光涣散,脑中昏昏沉沉,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甚至都不知道眼泪该怎样从眼眶中钻出来。语言更是不受控制,只余喃喃:“爹爹,爹爹......”
寒殇却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本就踉跄的身形此刻更是无力支持,拄剑跪倒在地,布满血丝的眼中瞬时血红一片。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凤依依,脑中只有莫亦楼的面容和话语一幕幕闪现。
那样儒雅、仁善的一位医者,他教诫自己:要善待一切生命;他不介意自己的来历,收自己为徒,并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却从未要求过徒弟任何事;他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那样的大好前程,隐居于荒郊,却两百年来无怨无悔,不忘初心......他教诫自己:无论做任何事,但求无愧于心......
想到这里,寒殇突然回魂一般,泪水夺眶而出,他拄剑奋力起身,双眸赤红的看着眼前这位白衣紫襟紫冠的空寂山弟子,愤怒、仇恨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但却不待自己有所动作,凤依依突然掠出,直冲玉箫鹤而去,那身形疾如鬼魅,竟是让玉箫鹤也未及闪躲,杀气弥漫中被一把扼住脖颈,那力道之大竟是硬生生抵着他退了十步之远,压到了破庙的石柱上,本就腐朽不堪的屋顶被这般冲击,瓦砾簌簌而落,登时庙里灰砂乱起,呛得本就被掐得呼吸困难的玉箫鹤一阵肺堵,萦绕在他周围的杀气太过凛然,迫使玉箫鹤艰难抬眸却看到漫漫杀气的主人如烈火般赤红的眸子里却如死水般沉寂。
如花般美貌的姑娘面上没有愤怒,没有仇恨,什么都没有,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只有她额上如血般鲜红的彼岸花灼灼而闪。
玉箫鹤盯着那朵冥界之花只看了一瞬,便似看到了一条赤红的吐着长长毒信儿的碗口粗的蛇正从那朵花中探出头,倏然袭向他,凛得他直直打了个寒噤。亏得他灵力深厚,才没被那彼岸花搅了心神。
右手攫住扼住他的那只手臂,在探出这姑娘虽然杀气狠戾,但却灵气不足后,左手迅疾捏了法诀,只是向抚住他的那支玉腕上轻轻一点,凤依依却是如烫着一般,玉手一颤,被玉箫鹤抓了机会一个疾转,逃了她的禁锢,却在电光石火间禁了凤依依的行动。双眸精光一闪,右手食指已抵上凤依依额间的彼岸花。
点点银光顺着他的食指源源不断送进凤依依额间。他这才略松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却不想迎面突然刺来一剑。
玉箫鹤眸光一凛,一个侧转却是赤手夹住了迎来的剑锋,瞬时鲜血沾满剑身,滴滴滑落。
玉箫鹤却是眉头都未紧一下,右手食指仍抵在凤依依额间,动都未动一下。
他眸光沉静地看了一眼剑身的主人--面色惨白,身形不支的倾护剑主人--寒殇:“剑是把好剑,可惜目下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话讫,眸光一沉,夹住剑身的手略一使力,便将剑连同他的主人一同震了出去。
寒殇踉跄以剑拄地,目中寒光一片:“放了她!”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话讫,便见凤依依身子一阵颤栗,伴着额间彼岸花的隐去,倏然而倒。
玉箫鹤收手,刚要伸手扶她,却不想重伤的寒殇竟比他动作还要快,凤依依已然倒在他怀中。
寒殇目中一片惶乱:“依依,依依......”
抬眸,刚要质问玉箫鹤,玉箫鹤却先开口:“放心,她只是力竭而晕,并无大碍。我方才已用灵力暂时压住她体内的魔气,只是玉某修为有限,怕也压不得几日。”
寒殇闻言,紧皱的眉峰略有舒展。
早就听闻空寂山有一门灵术专门压制魔气,只是极为耗损灵力。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一直对他们追杀的空寂山弟子居然舍得用此法救凤依依而不是直接杀了她。虹玉君的侠名果然不是虚的。
他本应该对这人道谢的,但莫亦楼却死在他们手里,他应该杀了这个人的,但此时此刻,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你不是来抓我们的!”寒殇用了肯定的语气。
玉箫鹤一边用灵力抑住手上的伤一边淡淡开口:“此次不是。”
他用了“此次”,立场已是明确,只有这一次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不抓我们?”寒殇抬眸看着面前他看不懂的空寂山弟子。
玉箫鹤答非所问:“莫前辈为了护你们离开,用了‘千生护’。”
“什么?”寒殇心神俱震,他自是听莫亦楼提起过“千生护”,但莫亦楼并未传授他此术,言此术太过霸道,早已列入千守门禁术,不能相传。
寒殇当时倒未在意,却不想莫亦楼竟以自己永生永世的轮回为代价来护他们离开......如此想来,他不传寒殇此术,应是怕寒殇有朝一日为了心中所护亦会毫不犹豫使用此术,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心疼自己的徒弟,哪怕明知寒殇倾心所护的只有凤依依一人......
“千生护”一出,莫亦楼断无生还可能......寒殇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此刻再次滑出眼角,收都收不住......
玉箫鹤轻叹一口气,取出袖中浅浅闪光的透亮灵珠,交与寒殇:“我想这应该是莫前辈的遗物。”
寒殇黯淡的眸子倏然闪亮,他轻轻放开怀中的凤依依,用略略发颤的双手无比恭敬的接过那颗灵珠,轻托手中,伴着倾护的突然铮鸣,原本淡淡发光的灵珠乍然闪亮,这般情况,此灵珠实属莫亦楼已是无疑。
握住隐隐发烫的灵珠,寒殇眸光倏然一闪,随即按住依然铮鸣不止的倾护,抬眸,看向玉箫鹤,语气诚恳致谢。
玉箫鹤面上闪过一丝歉然:“不必客气,莫前辈的去世我们着实也有责任,只是我想我们之间真的有所误会。”
“误会?你指什么?”寒殇的语气仍然生冷。
“虽然莫姑娘伤了我两位师弟,但还好两位师弟已无大碍。师尊之所以坚持要请莫姑娘到空寂山,只是想确认一些事。”
“何事?要确认何事?栎陵镇上那些人并非依依所害。”
“这个,我方才与莫姑娘交手时已察觉她手上并无人命,那些事自是与莫姑娘无关。”玉箫鹤实话实说。
“既是如此,你们究竟要确认何事?”
玉箫鹤面有难色:“这个,在事情未有定论前,恕我不能相告,但师尊绝不会随意伤害无辜......”
寒殇突然冷笑,目光灼灼看向玉箫鹤:“很多事情,即便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但是,师父用生命护下的依依,你觉得我会轻易让依依去空寂山?”
寒殇的语气很是平淡,但玉箫鹤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那种不可撼动的决绝,他知再说无益,却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师尊已下了仙道令,你们逃得了这次,未必能逃得了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