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流火漫无目地的四处流浪,他不曾计算时日,也不曾计算路程,自己都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也不知到了夜里是否有地方歇宿。
他对于人间的一切不闻不问,心中总是想到无双取走摩合罗时的情形。有时他会想,璎珞早在一百年前就死去了,能够重新复活不过是幻术的原因,虚假的生命总有一天会烟消云烟,而无双是她的转世,由她来结束自己的前世也算是天经地义吧!有时他又会想,若是无双不取走摩合罗,璎珞还会活下去,也许“活”这个字并不合适,但至少她还会存在。
他走走停停,遇到有酒馆就会进去喝两杯,喝到后来自己都不知喝了多少酒。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醉了,本应该沉醉如泥,但偏偏又似很清醒,但若真地清醒,却偏又醉眼朦胧。
人间的感情,是否一定要朝夕相对,才能彼此维系?或者千年之后,千里之遥,也不会有所动摇。
他全未注意到自己进了一座城镇,迎面走来一人,那人一眼见到他,脸上立刻现出惊喜之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原来是你!”
他睁开迷迷朦朦的双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那人英气勃发,身具威仪,正是久违了的周猛。
流火微笑道:“原来是周公子。”
周猛哈哈大笑道:“一别经日,阳羡的百姓都在思念先生,感激先生为我们除去了水怪。只可惜先生一去之后,就音信杳然,本以为此生都无缘再见先生一面。”
流火自嘲地一笑,喃喃自语道:“原来我走回到阳羡了。”
周猛道:“既然先生来了,一定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流火微笑道:“正好有一件宝物本是周公子传家之物,被我占据良久,也该归还了。”
周猛道:“是什么东西?”
流火微微一笑,手一翻,手中便多了那把湛庐剑,“就是这把宝物。”
周猛呆了呆,“湛庐剑?!为何会在先生手中。”
流火笑笑,“周公子上当了,以前的事不过是一场骗局。”
周猛一怔,他并非是笨人,听流火如此一说,再前后联系,便已经心中有数。但他却并生气,反而仰天笑道:“原来先生是和那妖怪串通演了一场戏给我看。”
流火点头道:“正是如此。”
周猛皱眉道:“但先生本领高强,就算想要取走湛庐剑,也无人能阻,为何还要大费周章。”
流火淡然一笑:“因为我也是个妖怪。”
周猛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他见流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流火所言是真是假,追问道:“你真是一个妖怪?”
流火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我是一个妖怪,周王庙中的凛然正气使我不能接近,我才想办法骗你将湛庐剑取出。”
周猛心下便有些相信,但见流火的神情,并不象有恶意,又主动将湛庐剑交还,他便也去了恐惧之心,问道:“既然你是妖怪,为何还要借用这把湛庐剑?”
流火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忽然闻到酒香扑鼻,转头一看,见两人正站在一家酒馆旁边,他道:“我借了你的剑许久,就请你吃顿酒,一边说一边告诉你原因吧!”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自己所做的事情从来不需对人交待。但这些日子,孑然一身,在江湖上独行,只是反反复复地想到无双和璎珞,越是想越是心乱如麻,情之为物,最是使人黯然魂销,他虽然意识坚定,但每每想到两人,仍是忍不住心如刀割。
两人进了酒馆,一边喝酒,流火一边讲起过往的事情,一百年前,乃至一百年后,他也并非一定要说给周猛听,其实不过是借个机会,说给自己听罢了。
故事太长,一直讲到深夜,酒馆之中早已没有别的宾客,周猛也早吩咐老板自行休息,两人也不需人侍候,自己取酒饮用。
周猛本也是好酒之人,而流火无论喝多少都是半醉半醒。两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只知到了最后,身边已经堆满了酒坛。
故事说完之时,周猛打了个酒嗝,长叹了一声道:“这位无双姑娘到底是不是人呢?”
流火笑笑,“我也不知道。”
周猛道:“无论她是否是人,但你真地忍心不再见她吗?”
流火默然,真能不再见她吗?心中为何总是有所牵挂。
周猛道:“依你所言,虽然无双姑娘行事古怪,但她的心中却是真心爱你。”
流火笑笑:“她的心思世上根本无人能懂,我和她相处这么久,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只是听我说,又怎么会知道?”
周猛道:“我只是想,她为何一定要在你的面前杀死那位璎珞姑娘?当璎珞姑娘重新复活以后,她已经离开了。可是她却仍然要在你面前这样做,是否她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你知道的?而且那位璎珞姑娘只怕也已经和她串通好的,否则以璎珞姑娘那么大的本事,怎会全不还手就这样死去呢?只怕这位无双姑娘就是为了将你逼走。”
流火呆了呆,心里想到,难道真是如此吗?无双想要做些什么?为何不能让我知道?
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关心则乱,无双和璎珞都是他最关心的人,只要有关她们两人的事情,他便会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
周猛道:“无论如何,如同这样的女子,我真是闻所未闻,可惜我周猛无福,这一生都不可能见到无双姑娘一面。”
流火诧然道:“你想见她?”
周猛哈哈大笑:“我不是自夸,周猛也颇见过几个女子,其中也不乏国色天香。但如此聪明怪异,与众不同的女子,我却连想都不曾想过。若能让我见她一面,就算是死也无憾。”
流火哑然失笑,却又轻叹道:“可惜连我都不知她现在哪里。”
周猛道:“我听人言,刘将军已经消灭了北方的秦国,将姚氏尽数虏至健康,他这样做,全是为了一位名叫姚无双的姑娘。但这位姑娘却宁愿眼看着姚氏宗亲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也不愿嫁给刘将军为妻。后来刘将军终于无法勉强这位姑娘,便放了她。现在这位姑娘已经回到长安,又传出夏国的新帝赫连勃勃要娶这位姑娘为妻的消息。我本来不知这位大名鼎鼎的姑娘有什么本事,居然可以令两位英雄倾倒,心中也如同世俗之人所见,以为这位姑娘不过是普通的狐媚罢了。现在听了你的描述,我才明白为何这位姑娘会有如此大的魅力。”
流火皱眉道:“赫连勃勃?”
他一直迷迷糊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居然完全不知道。
周猛便将前后事情略一陈述,“赫连皇帝和无双姑娘的婚事在即,难道你真地任由无双姑娘嫁给他人?”
流火苦笑道:“她若不想嫁人,又有谁能逼她?”
周猛道:“但这位姑娘如此大事宣扬,是否就是为了让你知道?”
流火默然,无双并非是那种欲迎还拒的女子,或者别的女子会用这种手段引起男人的重视,无双却一定不会。她总是如此强悍,比男人们都强得多,让普通的男子见了她便不免害怕,退避三舍。
他抱起一只酒坛,狠狠地喝了一口,“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里便难免有一丝悲哀,我甚至不知你的心里是否有我。
流火走出酒馆的时候,周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酒量再好,也会有醉的时候。
流火却惊奇地发现,他似乎已经不能真地醉酒了。
他在凌晨的街道上行走,心思无可避免地转到无双的身上,她要嫁给刘勃勃吗?她每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