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威尔的话,塔夫有片刻恍惚:
“你说什么?”
又一个建议?威尔和米佐拉是属于同一个拉斐尔研究小组的吗?
威尔别过脸,模样更加难为情。毕竟,正是因为他,才让塔夫和拉斐尔有了交集。他清了清嗓子:“我很高兴拉斐尔解决了你的问题,完成了约定。”
塔夫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威尔眼睛微微睁大:“难道拉斐尔没有告诉你,你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算是告诉了。”塔夫莫名对威尔产生些类似同病相怜的感情,“但还没有完成。”
威尔眼睛睁得更圆:“算是?没有完成?”
“我要求他加入我的业余剧团。”塔夫便干脆把惊喜直说了,“他是我们正准备的这出剧的主演之一。期末考试周结束之后,你想来看我们的正式演出吗?能看到拉斐尔在台上唱歌跳舞呢。”
威尔嘴巴也张圆了。
“拉斐尔把我、我们、还有整件事当成一出戏看,我便让他也体会一下上台演戏的乐趣。”塔夫叹了口气,
“这是我最初的想法。至于现在……让我举例来说,我去赛艇俱乐部那次,是给他送剧本顺便讲台词。”她说着倒有几分好笑。
“拉斐尔同意了?”威尔大脑仍停留在一分钟前。
“是的。”塔夫被彻底逗笑了,“虽然不大情愿,但是他同意了。”
威尔又怔了一会儿:“我会去看的。谢谢你的邀请。”
“总之,就这这么一回事。”塔夫短促地呼出一声,“接下来起码两个月,我恐怕每周都得和拉斐尔打一次交道。”她语气忍不住带上些促狭,“所以,你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威尔顿时手足无措,含糊道:“我刚才,并不是……”
“开玩笑的。”塔夫笑着说,“我得感谢你。谢谢你的提醒。”
“不不,这是我应该的。”
塔夫又安抚他几句,威尔这才道:“我的确还有一个关于拉斐尔的……提醒。”
“我会牢记。”塔夫立刻说,“一有机会就写下来。”
威尔差点再次忸怩起来,轻咳一声说:
“拉斐尔的帮忙或善意,从来不是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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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免费的。”
塔夫解释说餐厅并不参加“第一杯我们请”活动时,重新想起威尔的好心提醒,又立刻微笑望向面前的这对年轻情侣。
其中一人看样子想要换一家店,另一位则面露尴尬,因为他们已经看了一阵子菜单和鸡尾酒单,塔夫也替他们端来了水,又介绍了几种饮品。
塔夫笑笑,先回后厨,给他们更多空间。等她再次来到桌旁时,两人已经离开,还留下半个金币的小费。
塔夫把金币丢到小费盒里时,餐厅经理兼引座员弗兰摇摇头:“其实没必要给小费,换家店而已,这算不得什么。不过学生嘛,总是脸皮薄。”
塔夫嗯一声:“我们要不要写个告示?”
弗兰耸耸肩:“感觉反而会误导?招牌上一般都是说‘有’什么活动,而不是反过来。”
她们最后也没做任何主动提示,不过好在那对学生情侣只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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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多,送走最后一桌顾客,塔夫留下一起把椅子摆上桌子,从弗兰口中再次听到盖尔教授的台词:“不用继续帮忙了,你快去做年轻人该做的事吧!”
塔夫有点好笑。
有什么事是年轻人“该做的”,或者只能是年轻人才能做的?
“当然是没什么后果的找乐子和犯错误!”弗兰叉着腰,
“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别人只会说,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能继续和这种烂人约会?而且是再一次!?”
几个人笑成一团。
“真是太小瞧我了,我可是比他们还无法相信。”弗兰笑着耸耸肩,“但无法相信之后,我只会重新踏进同一条河,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其他河!”
最后她冲塔夫挥了下手:“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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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生意只能算普通的餐厅相比,这天晚上镇子上格外热闹。
镇中心的广场还有现场弦乐演奏,音乐旋律缓慢抒情,走到码头仍能隐约听见,塔夫看到一对正依偎着慢慢摇晃跳舞的老夫妇,忍不住微笑起来。
越过两位老人仍然浓密的银白色发卷,她望见拉斐尔。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英俊的眉眼一瞬舒展,虽然目光立刻移向船坞方向,唇角却慢慢翘起。
塔夫莫名开心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然而拉斐尔却转身进了旁边的酒馆。
他其实没看到她?塔夫走到酒馆旁,看招牌正是她和拉斐尔约定的地址。酒馆里面人更多更热闹,乐曲也更快活。哪怕在门外,她也能闻到烟草、酒精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兴奋的味道。
她正有些犹豫,拉斐尔已经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个宽边高脚杯。烟状的白雾贴着杯沿的粗盐粒漫出,杯中的湖蓝色晶莹透亮,像一团冰晶。让她想起派对那晚——的门把手。
塔夫忍不住弯起唇。
拉斐尔一眼找到她,也笑了,走到她身边,又递出杯子:“霜冻玛格丽特。”
“我听说这个最近很受欢迎。”塔夫问,“给我的?”
“第一杯免费。”拉斐尔说。
“这次不再是一张支票了?”
塔夫在拉斐尔略微怔愣时用手指碰下杯子,被冰得立刻缩了回去,又笑着说,“先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拉斐尔轻轻挑了下眉毛。
“我知道这杯不是免费的。”塔夫微笑瞧着他,没有说这忠告来自威尔,“我碰巧清楚有哪几家餐厅参加今晚的这个活动。酒馆可不是其中之一。”
拉斐尔说:“需要你诚实反馈对这杯特调的看法,再由我转告老板。”
“听上去很划算。”塔夫摇摇头,“不过还是谢谢了。”
“酒量不太好?还是不喜欢?”
塔夫不常喝酒。除了最主要的健康考虑,她也有点担心影心。如果自己也没事喝两杯的话,影心恐怕会借机喝得更多。结果几年下来形成习惯,只要在学校,她就很少喝酒。不过当然,这种事没必要同拉斐尔细说。
“你试过任何酒精饮料吗?”拉斐尔介绍起来,“鸡尾酒的口感比烈酒要更容易接受些。”
“我酒量其实很不错,也喜欢各种酒的口感、味道和风味,还有喝酒之后微醺的感觉。”塔夫笑了笑,“这种组合可有点危险,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有很大可能朝酗酒发展。所以我尽量少喝,或者干脆不喝。”
“我理解你的想法。”拉斐尔把杯子收了回去。
这倒让塔夫有些意外。
“符合期待。”拉斐尔微笑说,“可以擅长,不能痴迷。”
塔夫一下记起拉斐尔邀请自己的那天晚上的事。她当时就没有多么理解或赞同,现在更是如此,立刻反对:
“这可不一样。”毕竟,一个是兴趣,一个酒精成瘾。
“表面上也许不同,但本质并没什么区别。”拉斐尔扬了下杯子,“翼猫在那边,我们可以出发了。”
塔夫快步跟在拉斐尔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两者有很大区别。一个对你有好处,一个对你没好处。”
“那是因为沉迷酒精要容易得多。”拉斐尔偏过头瞧她,脚步略微放慢,“如果真的发展到同等程度,痴迷造成的影响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忘记时间,忘记周围。”
“听上去倒是很美妙的沉浸式体验。”塔夫反驳,“此外,你完全可以不擅长一件事,但仍享受甚至痴迷其中。”
“一杯就倒的人顶多算嗜酒,而不会酗酒。”拉斐尔又瞥她一眼,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哦?你是在指歌舞剧?哪怕不擅长,但在一旁指挥时却也还是很投入。”
“喂!这讨论可没有必要发展向针对个人。”塔夫大声抗议,又小声嘟哝,“而且我只是四肢不太协调。”
两人已经来到码头更深处的一艘货船前。拉斐尔停下脚步,笑着朝她举了下高脚杯:“沉浸其中的感受是相同的。”
“怎么会相同。”塔夫冲他伸出手,“我会如实分享我的感受以及看法,哪怕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
“我很期待。”拉斐尔说完就皱起眉,“酒沾到了盐粒。”
“混在嘴里都一样。”塔夫手已经抚上杯身,摸了满手凝结在上面的水珠。拉斐尔却又固执起来,不肯松手:“而且霜冻融化了些。”
“之后也会化。而且这不是给我的吗?我都不介意。”塔夫佯装要把嘴唇凑近杯口,“那我直接这样喝好了?”
成功拿到酒杯,她得意地啜了一小口,惊喜:“真的很好喝!难怪受欢迎!”
龙舌兰酒独特的辛辣和微苦,新鲜青柠汁的酸涩,两种锋利凶狠的味道被盐粒更好的带出,又被龙舌兰糖浆冲淡,最后被浓郁的橙子芳香融为和谐却依然浓烈的一体。
咽下后,除了微苦的柑桔气息,口腔里还始终萦绕着龙舌兰酒那特别的、带着点焦糖甜意的兰草回甘。
真是太美妙了。
而且有点熟悉。
像是拉斐尔的味道。
忽地,那一小口酒像是一团火,从胃部烧起,又顺着食管向上重新点燃整个口腔。
塔夫清楚知道,这焦灼感绝不仅仅来自烈酒,脸一下涨得通红。
拉斐尔似乎一直看着她,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的脸红:“你的酒量真的不错吗?”他半是打趣地问,“是客观上的不错,还是主观上的不错?”
“那是因为我挺久没喝了!”塔夫转动杯子,唇蹭着杯口另一处的盐,接着很有气势地灌下一大口,把肚子里的那团火猛地浇灭下去。
她抿抿嘴,“虽然好喝,但这感觉同上次排练顺利、以及欣赏阿斯代伦表演的时候相比,当然还是不一样的。”
拉斐尔半启着唇,看上去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哼出一声。
塔夫立刻强调:“更准确来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和跳舞相比呢?”
“哈?”
“我们跳舞的时候。”
“那更不是一回事了。”
“练习跳舞的时候,你同样投入。”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都是被你逼迫的!”
“是吗?你明明很享受沉浸其中。”
“才没有!你的记忆是被法术修改了吗?是你硬拉着我跳的,还不许我停下!”
“我当然记得。你笑得喘不过气。”
“……!?”
他这是选择性忘记她又踩又踢了他多少下?
拉斐尔有没有忘记塔夫不清楚,反正她是已经彻底忘记他们之前在说什么了。
……
“还要再喝一口吗?”拉斐尔最后笑着问,“我们可以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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