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走上前,接过塔夫双臂:
“再高一点,左手需要放在我肩膀上。”
“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塔夫嘀咕,“是因为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高。”
“原来是这样?”拉斐尔低笑。塔夫正调整手的位置,动作一顿,刚想说那句话可不是恭维,又听拉斐尔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别紧张。”
“我没有紧张。”塔夫立刻反对,摆好手,“我顶多只是僵硬。”
“保持住这种兴致。”拉斐尔手轻轻揽在她腰旁,“放松。随着我移动。”
他带着塔夫向侧边迈开一步,两步,后退……
“啊呀!”
“真是抱歉!”
“喔哦!”
“我不是有意的!”
塔夫感到拉斐尔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虚放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更是捏成拳又迅速张开。她忍不住好笑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我告诉过你的!”
“你是在跳舞,不是在同一头公牛或血甲魔做对抗。”拉斐尔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间冒出,“我会带着你。而你,你只需要跟着我。”
重新听到这句“你只需要”,塔夫想起二人初见那天,扁扁嘴,不过瘾,又低头做了个鬼脸。
拉斐尔却像是能看到她的表情,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脖子挺直。别绷那么紧。放松点。”
“我很放松!”他可真是个讨厌鬼。
“那就继续。”讨厌鬼不客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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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注意保持挺拔姿势,塔夫腰背脖子都开始僵得有些发酸。
“你干嘛这么严格?”她已经不再去数这是踩拉斐尔的第几脚,见他仍拖着自己,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干脆耍赖说,“我只是不擅长这个。总得让人有缺点才公平嘛。”
“你只是需要更多练习。”拉斐尔垂眼看向她,微微挑了下眉,“以及,有人在各方面都是完美的。”
他是在指他自己吧。塔夫瞥拉斐尔一眼,摇头笑着反驳:“很可惜,如果这个人真的这么认为,那谦逊就不会是其中之一。”
“当然是在好的方面完美。”拉斐尔眉毛扬得更高,“过分的谦逊可不是。”
“……”这家伙。塔夫这回大大方方地冲拉斐尔翻了个白眼,身子跟着他旋转四分之一个舞步。
“看,当你不再专注于同我对抗,身体放松下来后,这几步不是很不错吗?”拉斐尔心情很好地瞧着她,还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诶?真的。”塔夫也有些惊喜。
然而,她的大脑一想起跳舞这件事,就立刻指挥四肢做点别的。比如,在下一个半步旋转时,狠狠踢在拉斐尔脚踝上。
“糟糕!”塔夫脚尖都有点疼,“你没事吧?”
“……”拉斐尔只是哼一声,继续踏出下一步,但明显没有之前那样稳。
“抱歉!”塔夫无奈又好笑,“我们先停下。你要检查一下有没有踢破皮吗,你的血可是很珍贵,能用来写契约。”
拉斐尔又气又笑,再次咬着牙:“没必要!”但他总算没再继续踏舞步了。
也不知道他们跳了几曲,塔夫都有些喘不过气,不过现在是笑得喘不过气:“你跳得很好。是我不行。可你总不能要求我一下就变成舞蹈高手,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想到一个办法。”拉斐尔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怎么才能让你放弃?”
“站到我脚上。”拉斐尔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不太好。你的鞋子怎么办?”
“别这么担心。它们已经被你踩过太多次。”
“……”
塔夫终于笑着叹了口气:拉斐尔可真够固执的,在这种事上也是,然而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拉斐尔却似乎把那声叹气再次理解成她的让步,见她仍纹丝不动,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向他。
塔夫及时错开半步,这才没有直接踩到拉斐尔。
“需要瞄准的时候,反而踩不准了吗?”拉斐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塔夫没有抬头,看着拉斐尔说话时喉结小幅度向下一压。她也几乎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动,鼻端则是极淡的古龙水的味道,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她觉得自己脸颊又一次微微发烫。
也许她是真的有些害羞了。但才不是因为拉斐尔,只是因为这太过亲昵的姿势和距离。
“我累了。拉斐尔。”塔夫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和平时的很不一样,听上去有些哑,怪没精打采的。
拉斐尔松开她,动作快得仿佛是她是一块导电体,而她的声音则是刚刚落在上面的闪电。他又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距离,正巧撞在沙发上,迅速用手撑了下才重新站直。
“我是累了,不是得了传染病。”塔夫打趣说。
拉斐尔仍半侧着头看向身旁沙发:“休息一下。”
“休息之后也不再继续跳了?”塔夫向他确认。
拉斐尔没有说话,直接走到靠墙的柜子,关掉留声机,又上起发条来。
他看上去很专心,塔夫一时不便打扰他。而且她也的确感到累了,便直接坐到沙发上,伸长腿又拉伸下,舒服得轻轻叹了口气。
不等她收回手脚,拉斐尔已经循声望向她。塔夫微感尴尬,慢慢端正坐好,又打破沉默问:“你经常在这里用留声机吗?”
她语气有些促狭,因为莫名不愿夸赞拉斐尔,所以没有说出口的是,无论是训练完听音乐放松还是别的什么,她都觉得这爱好还挺有意思,这台留声机看上去也很高级很好用。
拉斐尔松开手柄,考虑了一会才说:“这是哈勒普的兴趣。”
塔夫想起那位梦魔,以及对方顶着拉斐尔面孔和自己的“亲密”。
那只能是拉斐尔的要求。
如果说刚才她心里有任何因为拉斐尔而生的涟漪,现在也都渐渐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走了,至少不应该主动打探,却忍不住又问一句:“你同哈勒普的关系很好?”
“也许。”
塔夫记起拉斐尔曾经对他的评价——“礼物”,心里冷得更多。
是了,这种不把别人当成是与他对等的、毫不在乎的态度。
“对我来说,他既是朋友,也是老师。是很好的帮手,偶尔还是……”拉斐尔顿住。
她似乎又把拉斐尔想得太糟了。塔夫望着他,等待着。
拉斐尔回望她,却没有说话。塔夫终于问:“还是什么?”
“他也能够变成父亲的样子。”拉斐尔笑了下,“毕竟,哈勒普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但塔夫捕捉到他声音中的其他情绪,也许是自嘲。
她声音轻了些:“抱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也许我不应该追问的。”
“这没什么。”
塔夫抿抿唇。原来拉斐尔刚才那句“也许”,是指他并不确定哈勒普对他的态度。他应该是喜爱、至少是尊重哈勒普的,但认为哈勒普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陪在他身边。
还有他和父亲的关系……
她迅速脑补了一出父亲从来不在家,幼年拉斐尔只能从哈勒普变成的父亲那里寻求亲情的悲伤往事。虽然她曾是孤儿,但贾希拉是再好不过的母亲。
塔夫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出于何种立场。她不觉得自己是拉斐尔的朋友,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那就作为剧团团长,说些有类似关系的故事或戏剧安慰?或者,也可能是她多想了。
她正犹豫时,拉斐尔已经再次开口:“从记事起,哈勒普就在我身边,未来也不会离开,直至契约终止。”他慢慢弯起唇,“这种关系,并不适合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
原来还有契约?塔夫想起自己同拉斐尔的契约,哪怕约束的对象是他,心情也依然复杂起来。
“而我也知道。”拉斐尔声音低沉下来,“对哈勒普来说,我和其他贵族没什么区别。”
“当然是有区别的。”塔夫几乎是立刻说,“你和威尔就很不一样。”
她不确定这句话起得是好效果还是反效果。虽然拉斐尔身周那淡淡的自嘲和低落氛围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明显的讥讽:“哈!”
“我并不是拿你同威尔比较。”塔夫决定还是少说两句,毕竟她没多么了解他们二人,而且也已经下定决心要翻过之前那一页。
她胡乱又说几句剧团的事,再次叮嘱拉斐尔记得带上下周的日程表,便起身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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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塔夫几乎有些慌乱地离开后,拉斐尔重新放下留声机的唱针头。
慢三舞曲再次流淌,他轻轻皱起眉。
他刚才感受到塔夫大概可以称为是怜悯的情绪,及时展露“弱点”。可惜,不等他进一步表达“没人能看到他的真实之处”的感伤,塔夫已经迅速收起话题,忙不迭地逃跑了。
怜悯,为他人的不幸感到同情和难过。
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情绪。
但让塔夫感到难过的是什么?
是哈勒普?
拉斐尔几乎有些不快,又想起塔夫看向自己时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温和的神色。
怎么可能是哈勒普。
她才见哈勒普一面,而且是以他的模样。这温情只能是对自己的。
拉斐尔满意起来。随意点着节拍,眼前重新出现塔夫的滑稽舞步。居然与那夸张形容分毫不差,还并不是故意的?真是难以置信。而与僵硬完全相反的,是她清脆的嗓音,飞舞的字迹,兴奋激动时闪亮的眼睛。还有她几乎靠在自己身前时,仿佛蜜桃一样的脸颊。她以为是在偷偷看向自己双唇时的……
拉斐尔上扬的嘴角一滞。
……
他为什么浪费时间回想这些。
……
他应该去训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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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塔夫已经在学生餐厅找到菲拉,兴奋地拉住她说起调整剧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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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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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慢三